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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血溅江水

  “师叔,我……”杨宁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这一刻,他是真心诚意想要将只有自己知道的隐秘告诉西门凛,虽然他的心灵早已经被层层坚冰屏蔽,更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可是西门凛这些日子以来的关爱却如春风化雨,即使是多年凝结的冰霜,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消融,即使是娘亲刻骨铭心的教诲,在对亲情的渴望下也渐渐黯淡了颜色。

  西门凛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他一眼看穿了杨宁那勉力维持的冰冷面具下即将崩溃的心防,这个少年是要将所有的信任交付自己,西门凛心中的刻骨杀机,即使在方才诚心诚意劝导杨宁的时候也未曾淡漠,这一刻也渐渐开始消褪。带着从容的笑容,并且用温和的目光鼓励地看向杨宁那双冰火相融的雪亮双眸,西门凛等着杨宁向自己彻底敞开心扉,如果能够让这个孤傲的少年开始软化的话,或者自己可以放弃最后的杀招吧?毕竟如果这人能够真心向世子殿下臣服,那么幽冀内部就不会有分裂的可能了。

  可是就在西门凛的殷殷期望之下,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杨宁正要开口,耳边便听到凌冲有些焦虑的声音道:“统领,子静公子,我看情况有些不妙了!”

  不过是寻常的一句话,可是却像是投入水中的巨石一般,将两人之间那微妙气氛粉碎成梦幻泡影,杨宁的身子轻轻一颤,望向西门凛的目光再度变得冰冷漠然,恢复了冰雪一般的神智,眼中透出一丝歉意,杨宁转头向浮台之上交战正酣的三人看去,火凤郡主多年来的教导再次发挥了作用,十余年日积月累的心防壁垒,终于还是阻止了杨宁向这个给了自己亲人一般的感觉的师叔倾诉心事。

  西门凛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心中生出无比遗憾的情绪,他深知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时机,就再也不会发生,有些机会一旦错过,就只能忍着心痛看着厄运降临在亲爱之人的头上,他没有再做徒劳的努力,只是微笑着回过头去,看向凌冲,目光中全无一丝情绪,淡淡道:“不妨事,这一阵败了也不要紧,他们不会有危险的。”

  西门凛和杨宁说话之时,都是下意识地用上了千里传音,这种心法乃是武道宗秘传绝技,若是内力足够精深,声线可以跃过百丈空间,凝而不散,除非深谙其中秘法,纵然是宗师级数的高手也别想窃听,西门凛是担心自己所说的话若被那几个少年听到,恐怕会让他们心中不安,杨宁虽然性子单纯,却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两人都是选择了密谈密谈。两人心意虽然很好,可是凌冲心中却是别有想法。

  他虽然已经不再怀疑杨宁乃是罗承玉的人,并且他能够感觉到杨宁对幽冀有一种不能言表的归属感,而且这种感觉并非是针对罗承玉一人,所以他认为燕王也未必没有招揽这个少年高手的可能,虽然杨宁的桀骜性子让这个少年很难成为燕王得力的心腹,但是只要这个少年不与燕王为敌,就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即使在目不转睛地望着浮台之上的决斗的时候,也是不时用余光留意西门凛的动作,唯恐他趁机延揽杨宁,方才见到两人密谈,他不免生出错觉,便借着战局的变化惊动了两人。只是他虽然得手,但是不知怎么,却是没有一丝欣慰,只是望见西门凛那双寒彻刺骨的眼睛,便觉得一缕寒意从心底涌起,他对西门凛是颇为了解的,若只是恼怒他打扰,此刻定然是神色从容,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失态,可是此刻的西门凛的神态却是异乎寻常,虽然全无情绪,但是却令凌冲感觉到他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恨意,不知怎么,凌冲竟然隐隐有些后悔起来。

  凌冲犹自在那里后悔,西门凛已经摒去了所有的负面情绪,只是定睛看向浮台之上的三人,既然已经失去了唯一的机会,他便不再多费心思,只是仔细想着自己的计划是否有什么不可预计的变数,为了不动声色的害死杨宁,纵然是牺牲再大,也都是值得的。

  杨宁丝毫没有发觉西门凛的心情变化,事实上,现在的西门凛在他人眼中并没有任何异常,就连有意无意流露的一丝杀机,也因为西门凛阴沉的目光总是瞧向对面的敌人,尤其是东阳侯师冥,让原本有着野兽般灵敏直觉的杨宁,也误解了这明显的征兆,只当西门凛在想着如何对付眼前的敌人。

  这时候,浮台之上胜负已经将要分明,李廉和叶威已经连续攻了二百多招,几乎是技穷力竭,不论是什么精妙的招式都已经使尽了,李廉原本沉稳的面容上也多了几许急躁的神情,一柄长剑几乎已经全是进攻的招式了,急于求胜之心昭然若揭,叶威原本就是主攻的,此刻已经是汗水涔涔,想来方才那不停歇的进攻已经耗去了他的大部分体力,此刻不过是拼命支撑罢了。

  乔长辕虽然额头汗湿,可是一柄青钢剑却依旧稳健内敛,左一划,右一划,也不见有什么特殊的招式,可是却将两个少年的长剑屡屡挑开,迫得两个少年连连后退。即使如此,两个少年依旧全力以赴,两道剑光绕着乔长辕盘旋往复,虽然剑光渐渐散乱起来,可是其中的杀意却是有增无减,显然两个少年并不甘心这样的失败。

  看到这样的情景,即使是武功最为寻常的人,也知道乔长辕这一阵已经稳操胜券了,江东一方大多数人都是喜上眉梢,只是为首的师冥虽然也是微笑着看着浮台上的厮杀,可是秋素华乃是他的心腹爱将,两人之间又是暗生情愫,心意相通,却看出他眉宇间隐隐有着隐忧,见旁人都在注目交战的双方,并无人留意自己,便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侯爷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么?”

  师冥没有转头,只是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这两人不过是幽冀的后起之秀,而乔长辕虽然武功有些缺陷,可是也是豫章乔家数一数二的高手了,可是双方却拼斗了两百多招才分出胜负,这样我怎能安心呢?你应该知道一旦幽冀起事,皇室虽然是首当其冲,可是也是绝对不会放过唐家的。当年之事,我唐家也出力不小,那联姻之策虽然是太祖景皇帝的意思,可是我们唐氏也是极力促成,岳父大人更是亲自为媒,这些年来,唐家更是趁着幽冀内部不和的机会,屡次蚕食青州疆土,若论仇恨,只怕罗承玉更恨我们唐家。虽然我们已有安排,可是大局还没有抵定之前,一旦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唐家就是首当其冲,到时候就是皇室也未必不会落水下石,这几年来,皇室内部已经有了不满岳父摄政的风声了,故而我总是希望幽冀越弱越好,可惜情形却是恰恰相反,唉!”

  秋素华掩去心中听到“岳父”两字的惆怅,秋波流传,顾盼之间风情万种,嫣然一笑,低声道:“那些事情自然有越国公自己操心,你若是看不顺眼幽冀强盛,不如派上几个高手,将那几个少年或杀或伤,出口恶气再说,难道西门凛还能阻止么?这次的十阵之约本就是不死无休,莫非侯爷忘记了么,前几场没有见血,不代表接下来也要和和气气的收场啊!”

  秋素华虽然是师冥的心腹,可是眼前这个武道宗的嫡传弟子子静就是先皇的九殿下,遗诏封赐的信王杨宁,这个隐秘他却是瞒着这个秋素华的,并非不相信,只是没有必要多说,毕竟这样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要不然颜紫霜当日在无色庵中也不会那般小心谨慎,只是隐隐透漏了些许端倪罢了,纵然最后下手的就是翠湖中人,可是颜紫霜却没有说过一句要杀的是先帝和火凤郡主的唯一子嗣。

  秋素华既然不知内情,也就不了解他现在和西门凛之间实际上是有一种不为外人所知的默契的,所以她出的主意自然有些不妥当,可是师冥听了却依旧心中一动。他既然猜到了西门凛借刀杀人的心意,那么西门凛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决断,这件事情只能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纵然西门凛将来一眼看破皇室送到幽冀的乃是假的九殿下,可是却万万不能用今日之事证明,要不然纵然说服了幽冀众人,只怕他自己也性命难保,他绝不相信西门凛会甘心以死效忠。想必这个道理西门凛也是明白的,所以今日自己不会对他斩尽杀绝,这一点西门凛必然是心知肚明,所以纵然自己痛下杀手,也不会让西门凛误解,更不会因此暂时放弃对付杨宁的打算。毕竟这件事情对于西门凛来说更为重要,对于自己来说,只要杨宁身份还没有泄露,就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下手,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对于西门凛来说,如果这次不能得手,只怕再也没有合适的机会下手了。而对于西门凛和自己这种人来说,这样的心头大患若是不能亲手铲除,只怕是绝对不能安心的。西门凛既然有这样的觉悟,就是自己做得过分些,他也只能暗自忍耐,纵然日后想要十倍百倍报复,那又有什么要紧,信都和南宁本就是仇深似海,就是再多添些仇恨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通了这一点,师冥眼中露出一缕冰寒的光芒,也用上了传音之术,虽然不及千里传音的隐秘及远,但是一句充满了杀意的命令已经送入了乔长辕的耳中。

  听到师冥传音而来的严令,乔长辕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虽然外表木讷,其实胸中自有丘壑,只不过久被家族打压,所以性子隐忍,多年来不显山不露水。今次师冥传召江东豪杰会盟,要截杀燕山卫大统领西门凛一行,乔家也得到传书,但是乔家宗主和各位执事都是不愿趟这浑水的。虽然乔家也依附唐氏,但是不过是因为豫章郡乃是唐家的势力范围罢了,他们的收益主要来自在豫章郡和南疆之间买卖交易,所以虽然不敢得罪唐家,可是也更不敢得罪滇王吴衡。如果西门凛当真被东阳侯截杀在江水之上,姑且不论幽冀的报复,乔家可不敢面对滇王吴衡可能的怒火,毕竟西门凛这一次乃是奉命出使长沙,唐家不怕得罪滇王,乔家可是不能接受那后果的,所以最后只派了乔长源前来。乔长源清楚父亲的心意,不过是因为自己这两年任劳任怨,得到了家族中各位执事的器重,所以才刻意让自己参与这次会盟,如果将来幽冀或者南宁怪罪下来,多半就要用自己抵罪了。既然有了这样的顾虑,所以乔长辕根本准备滥竽充数罢了,想不到却被师冥派了上阵,不论是胜是败,都难以预料后果,所以乔长源只是稳守不攻,只想凭着这套守备森严的剑法和自己深厚的内力拖得对手不得不放弃决战,这样自然不胜而胜,既可以向师冥交待,也不至于惹得幽冀众人大怒。

  只是他虽然考虑的周全,却想不到师冥居然下令让他痛下杀手。乔长辕想到自己若是抗命,多半没命回豫章,只觉满腔悲愤不可抑制地从心底涌起,心道,罢了,我就如他所愿,父亲既然不以我为子,我何必还要顾念乔氏的立场。他心意一决,便不顾一切地施展开了几乎从来不在人前使用的绝技。顷刻之间剑势大变,原本是波澜不兴的剑势,转眼间已经是风生水起,剑势宛若烟生云灭,方寸之间变幻莫测。原本已经是苦苦支撑的两个少年预料不到这样的变化,几乎是数招之间,两人已经被迫得一左一右,各自散开,再也不能彼此呼应。

  叶威原本已经筋疲力尽,踉跄退到浮台一角,还未等到稳住阵脚,一道剑虹已经划向他的脖颈,叶威此时已经无力还手,长剑拄地,冷冷抬头,向乔长辕瞠目怒视,却没有一丝畏惧的神色。李廉这时尚有余力,见状不顾一切,仗剑刺向乔长辕,想要围魏救赵。岂料就在他手中长剑将要触及乔长辕身躯的时候,却只觉得一阵剧痛从小腹传来,顿时这一剑再也刺不下去。他茫然低下头去,只见小腹之上插着一柄长不过四寸的无柄短剑,精光耀眼,眩目生辉,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手一松,宝剑当啷啷跌落在浮台之上,扑通一声,李廉的身躯软倒在乔长辕脚下。朦胧之中,觉得仿佛有无数雨滴落到身上,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是看见血雨在空中飘洒,然后他便看到了叶威矗立不倒的身躯,只是却没有了头颅,心中痛楚无比,李廉高声怒喝道:“恶贼!”声音未歇,便已经失去了最后的知觉。

  乔长辕立在台上,周身上下并无一点血迹,神色依旧是木讷无比,但是只要看到两个少年一立一倒的惨烈死法,就令人从心底生出寒意,虽然杀戮手法比他更可怕的人不是没有,可是他原本给人的忠厚木讷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以致和他迅捷狠辣的杀人手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是杀人如麻的悍匪,见到这样表里不一的敌人,也会生出畏惧,许多人甚至想到如果自己和乔长辕交手,是否会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丧命在他涛生云灭的奇诡剑法之下,或者被他深藏不漏的袖中剑所杀。

  看着两个同伴就连认败服输的机会都没有就死于非命,立在西门凛身后的六个少年都是满面惊怒,他们毕竟年轻,还不能将生死视若等闲,更何况死去的乃是情同手足的兄弟,若非西门凛用手势传下严令,只怕他们已经大声喝骂起来了。即使如此,他们也都是握紧剑柄,虎视眈眈,恶狠狠地看着乔长辕,像是要将这人的相貌记在心里,永不忘记。

  相对于幽冀众人的沉默,江东方面黑白两道的人物虽然看得尽皆胆寒,却也都高声喝彩,毕竟上面一阵虽然杨宁认输,可是他们总觉得伊不平有些胜之不武,只有现在这一阵取得的才是堂堂正正的胜利。师冥虽然也有些惊讶乔长辕胜得这样干净利索,却依旧拊掌笑道:“好好,乔兄果然武功高强,为我江东扳回一阵,功劳不小,这一阵你也耗费了不少心思,想必已经累了,就请下来休息吧。”

  乔长辕听到师冥的吩咐,面上依旧表情木然,但是心中却已经波涛汹涌,他心知今日自己痛下杀手,已经得罪了幽冀,干系到家族左右逢源的策略,故而已经不可能得到父亲的谅解,惟有得到师冥的器重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再没有方才的冷淡漠然,深深一揖,便等着前来接他的轻舟到来。

  西门凛虽然心肠如铁,但是见到两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因为自己的判断错误而死,也不觉心痛如绞,面上确实没有露出一丝软弱,只是轻叹一声道:“这一阵是江东赢了,志恒,秦珏,你们去把自己的兄弟接回来。”只是他虽然神情漠然,但是亲近之人都能够感觉到他眼中刺骨的寒意和难以言表的痛心。

  仍然立在赴台之上的乔长辕听到西门凛这一句看似淡漠,却是隐含着无数心痛的话语,眼中闪过一丝苦涩,他一时冲动之下将从未有活人见过的绝技尽皆显露,又结下了燕山卫这样的仇人,虽然已经拿定了主意依附春水堂,可是心中仍是没有一丝欢喜。这时候,前来接他的小舟已经到了,他正要纵身跃下,耳中却听见一个清朗激愤的声音道:“阁下且慢,在下林志恒,忝为燕山卫演武堂弟子,愿向阁下讨教剑法,在下只是单人独剑,不知道阁下可有胆量接下这一阵?”

  乔长辕身躯威震,回过头去,只见一艘小舟正向浮台而来,两个幽冀少年立在船上,其中站在船头的一个俊秀少年,双目尽是怒火,正狠狠地蹬着自己,他有些呆愣地望着那个少年,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的话语。只是一犹豫的工夫,那艘小舟已经到了浮台之下,那个少年纵身跃上浮台,按剑拦住乔长辕的去路,怒道:“阁下剑法高明,但是更高明的是手段心术,李大哥和叶兄弟死在你的手上,本来没有什么怨言,可是日后若传了出去,让别人知道我们演武堂弟子浪得虚名,两人联手还死在一个无名之辈的手上,岂不是贻笑天下。林某武功和两位兄弟不过伯仲之间,如今单人独剑向阁下挑战,阁下若胜,自然是再添胜绩,阁下若败,想必也不会以为我林志恒是车轮战法,趁人之危吧?”

  听到林志恒石破天惊一般的挑战,不论是江东还是幽冀,众人都是瞠目结舌,明显跟着西门凛来到江南的八个少年武功应该差不多,刚才两人联手都惨败身死,这少年竟然要和乔长辕单打独斗,岂不是自寻死路,虽然乔长辕已经战了一场,可是两人一个是正在盛年的一流高手,另一个却是武功初成的少年,谁也不会以为林志恒可以胜过乔长辕。幽冀众人对他知根知底,自不必说,就是江东一方也有无数目光敏锐的高手,只需一打量就知道这少年武功绝不会强过方才出战的两个同伴。莫非是西门凛有什么阴谋么,否则怎会让这少年进行一场必死的挑战呢?无数的目光都向西门凛望去,但是秋日艳阳之下,却是人人看到西门凛面色铁青,绝不是赞同的意思。

  西门凛感受到无数的目光猜疑地看着自己,不由觉得颇为恼怒,他知道林志恒的武功深浅,纵然乔长辕方才已经苦战了一场,但是那人气脉悠长,游刃有余,林志恒纵然是新力军,也是胜不过那乔长辕的。联想到随行的八个少年里面,林志恒和李廉却是最为要好,不由生出疑念,莫非这孩子是迁怒于我,所以宁可一死也要出战报复么?

  想到此处,西门凛不禁微怒道:“志恒,不要胡闹,你若想出战,这一阵就由你和子文上场就是,你们的兄弟虽然死了,但是死在决战之中,并无仇怨可言,你若不能释怀,将来自有报仇雪恨的机会,只是今日乃是我燕山卫和江东豪杰生死相决之刻,岂可任性胡为,令人以为我幽冀男儿是输不起的孬种。”

  他严词斥责,林志恒却是神色不变,转身单膝跪倒,高声道:“统领明鉴,弟子们既然有幸得入演武堂,又受统领教诲多年,这条性命本就是准备为了王上、世子殿下舍去的,李大哥、叶兄弟战死此地,想必他们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弟子岂有不服气的道理。只是弟子却是实实在在地不甘心,这姓乔的扮猪吃老虎,没有一分光明磊落,如果不是这样,纵然李大哥和叶兄弟战败,至少也能逃得性命,这滔滔江水,哪里不能脱身?所以弟子定要向他挑战,就是为了证明我们演武堂出来的弟子,不是无用之人,请统领允许志恒向这恶贼挑战!”

  西门凛听到此处眉头微皱,在他的心目中,临阵决战,智慧往往比武功还要重要,乔长辕手段虽然狠辣卑鄙,在林志恒这等少年人眼中,或者瞧不起乔长辕的手段,但是在他瞧来却是无可厚非。知道林志恒的心意,西门凛还是决定阻止林志恒,正要严令他退下,林志恒却已经看出不妙,一声铮鸣,已经拔出宝剑,霜刃如雪,倒执剑柄,解开发髻,一剑削断长发,厉声道:“弟子心意已决,若是统领大人定要阻拦,弟子情愿一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可伤损,见到林志恒断发明志,西门凛不由动容,长长一叹,道:“你太胡闹了,你要挑战向别人挑战,别人未必应战。”

  见西门凛已经默许,林志恒大喜,站起身来,转身看向默默立在浮台一角,神色古怪的乔长辕,斩钉截铁地道:“你若胆怯不敢应战,林某也不怪你,不过下一阵不管你们谁来讨教,都是我林志恒一人接下。”

  听到林志恒的狂言,江东一方自然是哗声四起,但是林志恒只是仗剑立在台上,黑衣迎风,断发飘舞,气度潇洒,神采飞扬,眉梢眼角尽是睥睨天下的傲气,对众人的谩骂听若不闻,只是冷冷瞧着乔长辕,等他作出决定。

  乔长辕强忍心中的怒火,伸手握住剑柄,手指不由轻颤起来,可见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但是他是生性谨慎的人,一向信奉知道世事反常即为妖的道理,这少年明显不是自己的对手,可是却要逼迫自己出手,若非是有足够的把握,就是想要寻死,他经历过许多勾心斗角,却还没有见过喜欢自己寻死的人呢。所以他是万万不愿出手的,偏偏这少年极力挤兑,若是自己当真避战,只怕人人都要以为自己方才的取胜不过是阴谋诡计,而非是真实本领,这对他有意投入江宁的目的是极为不利的。想到此处,他长出了一口气,向着师冥深深一揖,高声道:“是否应战,侯爷一言可决,乔某无不从命。”

  他却是将难题抛给了师冥,师冥如果决定让自己出战,那么为了得到这位对自己前途干系重大的东阳侯的青眼,即使是冒些危险也是值得的,如果师冥想稳胜下面一阵,不许自己出战,那么对自己的声名的影响小了许多,也不需担心师冥看轻了自己。

  师冥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乔长辕的心意,但是他本是魔门新秀,眼界极高,乔长辕虽然表现出了过人的心智武功,但是此人在他眼里的份量不过是等同草芥,并不放在心上。对师冥来说,这十阵之约不过是拖延时间,造成机会罢了,这一阵就是败了,也不过是被西门凛扳回一局,不如利用这个机会再考验一下乔长辕,如果乔长辕从容取胜,那么对于西门凛一方的士气则是极大的打击,他倒也乐见其成。所以不需思索,师冥朗声笑道:“既然这位小兄弟诚心挑战,本侯见乔兄仍有余力,不妨成全一下他,本侯再次静候佳音,素华,替本侯倒上一樽酒,昔日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今日本侯也希望看到乔兄一展神威,好让本侯敬乔兄一杯美酒。”

  乔长辕心中明白,师冥是提醒自己,虽然自己内功深厚,可是方才毕竟苦战一场,而自己武功的深浅,那少年也已经看在眼里,与其拖延下去,弄个大意失荆州,不如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想到若是自己当真取胜,就可以趁势向师冥输诚,彻底脱离豫章乔氏的束缚,心中不由一热,扬声应诺之后,乔长辕回过身来,朗声道:“乔某接受阁下的挑战,生死各安天命,若是阁下战败身死,乔某可没有兴趣再接受任何人的挑战。”

  林志恒冷冷一笑,道:“姓乔的,你莫非真将自己当成三头六臂么,林某向你挑战,不过是为了证明我演武堂弟子并非浪得虚名,若是西门统领、凌副统领向你挑战,你能够在他们手上走过十招,都是你走了狗运,这一阵小爷如果战败身死,那是咎由自取,不会有人为小爷向你寻仇的,你放手进攻就是。”

  既然已经下了决心一战,乔长辕心中再无杂念,淡淡一笑,也不答话,只是负手立在浮台一角,林志恒冷冷立在对面,按剑不语,那和林志恒一起驾舟过来的少年欲言又止,满怀期望地看了林志恒一言,才抱起李廉和叶威的尸体,下了浮台离去。这时,两个已经等候了多时的小水贼提水上来,想要清洗浮台上面的血迹,免得影响下面的一战。林志恒一眼瞧见,挥手阻止道:“不用麻烦了,左右还要溅血上去的,你们等这一阵结束之后再来清洗不迟,否则岂不是白费功夫。”

  众人听到林志恒那满含杀意的话语,都是心中一凛,心知下一阵必然是生死立见,只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可以胜过乔长辕这样的一流高手,毕竟这世上像杨宁一般的人实在不多,更何况他们方才已经见到过了李廉和叶威的本领。

  乔长辕却是淡淡一笑,对林志恒的狂妄丝毫不曾放在心上,他已经决意要速战速决,自然不在乎林志恒说什么,只是挥手示意,让那两个水贼下去。

  到了此刻,所有的话语都已经成了多余,林志恒和乔长辕四目对视,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杀机,两个水贼刚刚跃下浮台,就听到两声龙吟也似的剑鸣几乎同时响起,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两道匹练飞舞回旋,剑光如电,刺目惊心,却是再也看不清两人的身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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