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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依依惜别

  当宁素道还未走近平烟养伤的庭院之时,耳中已经听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清丽箫音从花木扶疏掩映的小楼之中传出,丝丝缕缕,如同潇湘夜雨,悄然入梦,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陷入到无尽的迷梦当中。宁素道本是世家子弟,对于音律本就颇为精通,闻得箫声却也不禁动容,却非是因为弄箫之人技艺精湛,而是因为那清丽婉转的箫音之中透露出的无奈悲怆。洞箫音色低沉,所奏箫曲往往凄迷低徊,这凄婉箫音本是寻常之事,可是宁素道却已经猜到这吹iao之人正是平烟,所以才会这般惊讶。

  平烟乃是翠湖年轻一辈数一数二的高手,生性又是冷漠孤傲,这些日子她在府中养伤,几乎是与世隔绝,除了调理伤势之外,闲来便是临帖读经,对黄夫人送去的琴箫棋坪之类用来消愁解闷的物事并不留心,诸人包括宁素道都只当平烟不精音律,饶是如此,今日听到箫音,最多也不过是一笑了之,唯有这箫音中的丝丝愁绪才令宁素道动心,以他对音律的熟谙,自然知道这非是箫曲应有之意,而是吹iao之人心情的体现,但是什么事情能够让平烟这样的女子如此愁苦呢?想到此处,宁素道心思千回百转,直到箫音渐渐低了下去,继而无声无息之后,才迈步走到楼下,通名求见。

  不多时两个侍女禀报了平烟之后,出来相迎。宁素道随着两个侍女走入小楼,这座小楼原本是吴衡宠妾黄夫人的住处,此刻已经是让给了平烟,花厅的陈设素雅,正中摆着一张枣木方榻,阶下左右摆着淡黄色的古藤太师椅和青竹台几,方榻背椅上面的垫子都是粗麻的面料,虽然看着粗陋,可是配合厅内的陈设,却是有着说不出的韵味,时值暮秋,厅中更是摆了几盆各色ju花,沁人心脾的香气溢满小厅。令人心旷神怡。虽然不是第一次走尽这间小楼,素日吴衡也在这里召见过他,平烟暂住此地之后,宁素道也曾前来拜见,可是今日前来却仍然觉得清幽闲适,心中原本的烦恼竟是也消散了许多,坐在一张藤椅上,接过侍女奉上的香茗,等着平烟下楼。

  只等了片刻时间,便见到平烟拾阶而下,身上穿着一件青缎宽袍,却没有佩剑,反而腰间雪亮的丝带上插着一支淡黄色的竹箫,青丝如瀑,只用一根玉簪绾住,容色略显憔悴,但是或许是内伤未愈的缘故,胜雪的肌肤上带着淡淡红晕,竟是凭添了几许艳光,若非是她面上神情淡漠冷凝,就是铁石心肠也会不禁动心。

  宁素道起身温和地道:“见平仙子的气色,伤势想必已经好很多了,不知道仙子召宁某前来有何见教?”

  平烟漠然道:“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情,听说幽冀的使者已经到了临湘,想必明日就会到达岳阳,他们若是到了,滇王想必就会将他交给幽冀使者吧?”

  宁素道心中一颤,虽然按照道理说,平烟和子静两败俱伤,被王上所救,那么平烟自然也没有理由干涉南宁如何处置子静,更何况子静又是在南宁属地行刺滇王贵宾,如今又是盟友的燕王世子,无论滇王是处死子静还是将子静交到幽冀手上,别人都没有理由过问。可是无论如何,宁素道不会忽视子静的武道宗传人的身份,只凭着这个身份,身为翠湖出世一系的平烟,就有无数理由不会让南宁趁人之危的手段得逞。所以不论是吴衡还是宁素道,都有意无意隔绝了平烟养伤的住所,而平烟又出乎意料地全无向门中通风报信的举动,才令两人渐渐放下心了,可是今日平烟突然发难,却令宁素道措手不及,心中盘算着深居小楼,不与外人相见的平烟是如何得知此事,宁素道谨慎地道:“此事的确是有的,许子静虽然年少无知,可是他行刺燕王世子之事已经天下皆知,王上为了向燕王世子有所交待,只能如此做,其实王上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要不然只凭着此子杀我南宁诸多勇士的大罪,就应该将他斩首示众。”

  他话语中暗藏锋芒,若是平烟反对将子静交给幽冀,那么就会面临滇王处死子静的结局,反而不如坐视幽冀使者带走子静,若是有心相救,千里迢迢,总有可乘之机,若是在这里翻脸,别说平烟伤势未愈,双手筋骨也正在恢复之中,根本不可能握剑杀敌,就是她全无伤损,也不可能有三成胜算。

  孰料平烟神色淡漠,竟似是全然没有听出他言外之意一般,只是淡淡道:“既然如此,在幽冀使者抵达之前,我想再见见子静,若是没有问题,还请郡守向王爷禀明此事。”

  宁素道心中一宽,若仅只如此,就是自己也可以作主,不过他心中有些疑问,便含笑问道:“多谢平仙子体谅王上的难处,只是这等要求仙子为何不直接向王上提出,不知道仙子是如何知道幽冀使者将要到此的,不是这两个丫头多嘴吧?”说到此处,冷冷瞧了两个在一边伺候的侍女一眼。

  这两个侍女都是心惊胆战,一瞬间脸色变得苍白如纸。她们都是宁素道家中的侍女,原本被拨给黄夫人使用,这次又被遣来伺候平烟,对于家主自然是畏惧万分,更何况宁素道虽然平日雍容儒雅,但是御下治家却是极严,对于犯错的侍女家奴一向是毫不容情。她们原本是去向黄夫人禀报事情的时候无意中从黄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芸儿口中得知的,因为平烟不喜欢身边有人服侍,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召唤她们上楼,所以她们便在楼下窃窃私语,想不到却被平烟听在耳中。此刻这两个侍女生恐平烟说出真相,那么她们纵然不死也逃不过宁素道的家法,便都忍不住用恳求的目光望向平烟。

  平烟却似乎毫无所觉,只是淡然道:“平烟虽然在郡守府中养伤,却非是与世隔绝,自然有同门传来讯息,幽冀使者之事所知者甚多,又怎瞒得过我,只不过此事平烟也不想过问,子静的生死荣辱,自有他自己承担,只是若是不能在他离开之前见上一面,却是平烟心中莫大的遗憾,滇王殿下也是武人,当不会拒绝才是,只是平烟却不愿用这样的小事麻烦王爷,若是宁郡守肯成全此事,平烟感激不尽。”

  宁素道心中一跳,他虽然觉得平烟没有机会和外界接触,可是毕竟没有十足的把握,翠湖弟子有多少手段,不是他可以揣测的事情,平烟自承仍和同门有消息往来,他听来也是将信将疑,但是目光无意中瞥见两个侍女略带惊慌的面色,就知道多半和她们有关,心中不禁生怒,但是既然平烟掩饰了过去,他也不好当面揭穿,略略沉思了一下,觉得不能拒绝平烟的要求,便起身一揖道:“平仙子言重了,此乃易事,不需向王上请示,宁某便可作主。若无意外,片刻之后,侍卫就会将人送到此处。”

  平烟漠然道:“多谢郡守大人宽宏,在幽冀使者到来之前,可否让平烟和那人独处一段时间?”

  宁素道略一犹豫,便欣然答允,他虽然非是专心武道之人,也知道平烟多半是想和子静再作切磋,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是不会阻止,毕竟他也看得出吴衡对那少年刺客的另眼看待,更何况得罪平烟也是不智之举。

  送走了宁素道,平烟转身上楼,这座小楼的二层乃是黄夫人的寝居,也是颇为淡雅精美,只不过平烟毫不放在心上,她对身外之物本就看得淡然,伸手推开另一扇房门,外面却是一个露台,四处树木环抱,将这露台和周边隔绝开来,别有一番幽静。平烟将足上丝履丢弃到门边,只穿了白色锦袜,赤足走到纤尘不染的露台中间,那里铺着一张竹席,上面放着两个蒲团,一炉清香,平烟坐在一个蒲团之上,解下腰间竹箫,心中生出淡淡的惆怅,将箫就口,缓缓吹奏起来。虽然她的手伤还没有完全痊愈,还不能活动自如,但是一些轻巧的动作已经无碍,写字吹iao都无妨碍,她也喜欢借着临帖锻炼双手,加快恢复的速度。

  平烟少时随着无色庵主,便学过弄箫,她在这上面天分非常,一曲洞箫几乎出神入化,但是后来却觉得玩物丧志,以致耽搁了练剑的进度,所以便不再弄箫,到了今日,便是翠湖同门,也多半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箫艺,只是这几日她心中郁结,所以才重新拣起竹箫,不过是为了消解心中块垒罢了。

  一曲终了,耳中便传来沉凝微弱的脚步声,细细听去,平烟心中泛起一个清秀少年孤傲凌云的身姿,唇边露出一缕微笑,转瞬逝去,冷冷道:“子静既然已经来了,就过来坐吧。”

  身后传来杨宁同样淡漠的声音道:“你为什么要见我?”

  平烟不需回头也能够猜到杨宁眼中的神色,此刻必然是幽深冰冷得如同寒江一般模样,心中轻叹一声,微笑道:“自然是替你送行,此地一别,再见已是遥遥无期,莫非你还记恨我么?”

  杨宁听到平烟的话语,身子便是一震,就连足上的镣铐也发出轻响,他并非是不再怨恨平烟,当日他甚至宁愿同归于尽,也不肯偷生,就是因为恨极了平烟,可是今日一见,却听到这样的话语,他心中隐隐觉得平烟的性子执拗高傲之处和自己颇为相似,若是自己,就是知道错了,也断然不肯随随便便向人承认,这样的软弱言语,已经很隐晦地流露出了歉意。杨宁对平烟本就没有什么恶感,不过是痛恨她的行为才会生出怒意,今日见到平烟心意改变,恨意不由淡了,再想到自己差点将这女子拖着一起上了黄泉路,心中反而生出一丝歉意来。他手段虽然狠辣,但是心性却是单纯,心中敌意散去,面上便不由露出一丝赧然来,便也端端正正坐到蒲团上,目光落到那炉清香上面,岔开话题道:“平姑娘也想和我焚香论武么?”

  平烟淡淡一笑,若有意若无意地道:“焚香论武虽然是雅事,可是平烟自然还没有这样的造诣,若是你已经达到这样的境界,倒令平烟自愧不如呢。”

  杨宁被抢白的面色一红,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平烟却也不为难他,神色转为严肃,冷冷道:“九殿下想必已经不想隐遁江湖了吧,否则怎会向滇王殿下自承姓许,只不过若非有心人,恐怕很难想到许子静便是杨宁,殿下倒是不如干脆说出真实姓氏,说不定还会令人更快地发觉殿下的真正身份呢?”

  看到平烟露出的嘲讽神色,杨宁却没有发怒,敏锐的直觉令他感受到平烟真正的心情,平烟当真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只不过他早已经想通此事,便坦然笑道:“姑娘过虑了,这时节能够猜到我身份的不过是寥寥数人,便是当日的燕王世子,不也是茫然不知我的身份么?”一边说着,却忍不住侧耳倾听,提防隔墙有耳。平烟见状微微一晒,嘲讽地道:“你放心吧,你我两人虽然都伤势未愈,但是耳力却不会减弱半分,除非是滇王吴衡,岳阳城中谁能够在一旁偷听呢?而滇王殿下乃是天南刀尊,堂堂的南疆之主,就是再紧要的事情,也不会作出这样失礼的事情。”

  杨宁不禁联想到吴衡在一边偷听的诡异景象,忍不住笑道:“平姑娘说得是,吴前辈那样的人物,怎会作出那样有shi身份的事情,若是小子倒还罢了,人微言轻,武学衰败有损师门尊严,就是平姑娘,身为翠湖出世一系的第一高手,想必也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而且我不过多说了一个姓氏,纵然天下人都是睿智英明,也不可能通过一个姓氏就猜测许子静便是杨宁吧?若是那些知道师尊和娘亲的关系,知道杨宁乃是武道宗传人的有心人,我纵然不说姓氏,他们难道还想不到我的身份么?更何况杨宁非是藏头缩尾之人,虽然无意宣扬自己的出身,却也没有必要掩饰隐藏,若是有人想要利用我的身份行事,我自会给他终生难忘的教训,以血还血,不过如此。不论是娘亲还是父皇,他们都不曾辱没了杨宁,纵然人人都知道我是杨宁,那又有什么要紧?”

  平烟用崭新的目光定定瞧着杨宁,不过是些许时日不见,杨宁在她眼中已经是气度大变,从前的杨宁给她的印象是冷傲孤寂,便似受伤的独狼,离群的孤雁,纵然是桀骜不逊,也有几分难言的伤痛,可是此刻在她眼中的杨宁,虽然孤傲依旧,可是眉宇间却多了自信的光芒,不再有那份隐晦的软弱,不再有被抛弃的激愤,而是自信坦荡的少年英杰。平烟眼中闪过一丝欣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令这少年心境上的修为有了飞跃似的进步,可是她仍然乐于看到这样的结果,这少年的前途本是荆棘处处,若没有足够宽广的心胸,平烟真的不知道他能否坚持到最后。

  将千万种思绪化作一声轻叹,却又吞入腹中,平烟淡淡道:“九殿下许我为翠湖出世一系第一高手,这我可不敢当,虽然平烟自负在这一辈中可以独占鳌头,但是我出世一系本就实力强大,虽然这三十年来给入世一系压了过去,可是平烟的前辈之中,武功超绝的不在少数,即使失去终年研读剑经的机会,却往往能够别出蹊径,自行开拓新的境界,就是没有这样的才能,也能够精研自身所学,纵然胜不过宗主,不能名列宗师之列,武学造诣上却也是相差无几。平烟若是和她们比起来,便如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不说别人,便是平烟的引路人,启蒙恩师,她的剑法就是孤悬天外,自成一家,子静若是遇见她们,可要小心翼翼,若是不敌可要记着逃走,她们的辈分功力都在你之上,输给她们也不是什么丢面子的事情。”

  杨宁听得迷惑,忍不住问道:“听你的口气,好像我定会和贵宗长辈交手似的,你我两宗虽然世代相仇,却并非是为了世俗恩怨,当日既然我们选择了决战,今生注定,你我便是宿命的对手,除非你我之中死了一人,否则断不会更换对手,武道争锋非是群殴,平姑娘你的长辈怎会向我出手呢?”

  平烟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她心中明白,虽然自己多日来不和宗内联络,隐下和杨宁交手之事,可是有些事情却往往是欲盖弥彰,和颜紫霜匆匆一面之后,便多日不见音讯,以颜紫霜的聪明,必会仔细察访,滇王吴衡虽然也有意隐瞒平烟在郡守府中养伤之事,可是为了避免翠湖误会,定然不会真正阻止,一旦颜紫霜查到真相,必然发觉自己种种行为的不妥之处,更会想到若非子静的身份有些问题,自己是不会这样行事的。

  而颜紫霜一旦生出疑心,必定会向宗主禀报,宗主一向偏爱紫霜,纵然心中尚有顾忌,不会揭破杨宁的真正身世,可是也难免会泄漏片言只字。而颜紫霜一向聪明颖悟,就是不能猜到子静便是九殿下杨宁,也会想到武道宗和幽冀必定大有渊源,为了提防杨宁回到幽冀之后会增强罗承玉的势力,必定不会让杨宁这样子去到幽冀。

  而在平烟心目中,颜紫霜虽然表面上似乎心慈手软,但是一旦到了关键时候往往杀伐决断,心狠手辣之处无人能及。杨宁虽然无心世事,可是一身行止却关系天下大势,除非是能够将杨宁控制在手中当作影响幽冀局势的棋子,否则她是万万不会将杨宁放任自流的。既然不能明着从滇王吴衡或者幽冀使者手中索要刺杀燕王世子罗承玉的刺客,那么途中设伏,利用其他的势力截杀便是唯一的选择,想必江水之上已经是罗网重重,而在洛阳、南宁、江宁势力犬牙交错的江水之上动手最是符合她的利益。为了一举得手,不仅颜紫霜可能亲自出手,就是再请出一两位师门长辈也不是什么难事,而这其中,专志于武道修行的翠湖出世一系的高手,最适合被她利用。因为翠湖入世一系的上一辈弟子,多半都有自己的势力和特别的身份,调动她们出手,往往关系甚大,不便使用,而翠湖出世一系则羁绊少得多了,尤其是距离最近的恩师无色庵主,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更何况既然颜紫霜察觉自己对翠湖有了不满疏离之意,反而和翠湖的“敌人”走得颇近,那么这件事情若不让出世一系也淌入混水,那么平烟倒真会看轻颜紫霜这个宗主亲信的嫡传弟子了。

  只可恨平烟虽然明白其中因果,却是无能力挽狂澜,她能够对翠湖隐瞒杨宁的真正身份,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帮助了,若是还要用谎言欺瞒,就是颜紫霜肯不追究,岳秋心也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而颜紫霜若是真的请动了翠湖出世一系的师门长辈,平烟更是无能阻止,纵然是宗主,对于已经离开翠湖的同辈师姐妹,也只有建议之权,没有任意指使的可能,更何况她一个寻常的翠湖弟子呢?不过平烟却知道自己请不动的人,颜紫霜却未必请不动,一来这个师妹最是能言善道,二来她手中还有宗主赋予的权力,自己唯一能够盼望的也就是恩师不会介入此事,一旦恩师真的有意出手,那么自己纵然在当面,也是万万不能阻止的。

  心中千回百转,终究化作一声嗟叹,平烟漠然道:“我这里有一式剑招,想要向你挑战,下次相见之时,你若能破去此招,便是你赢了一局,不知道你可愿意接受我的挑战?”

  虽然有些疑惑平烟为何不肯回答自己的问话,可是对于挑战杨宁是断然不会拒绝的,因为平烟手伤未愈,因此只是以箫代剑轻描淡写地演示了一招剑法,可是看在杨宁眼中却是身躯巨震,那一式剑法如同孤悬天外的绝峰,虽然平烟只是随便使来,可是杨宁却觉得杀气扑面而来,左思右想,竟是没有法子防住那一剑,不由陷入深深的苦思之中。

  也不理会怔在那里苦思冥想的杨宁,平烟拿起竹箫就口,吹奏起了箫曲,初时箫音婉转悠扬,便如秋夜寒雨,丝丝缕缕渗透了人心,杨宁渐渐放下心绪,凝神听着洞箫之声,平烟见状微微一笑,箫音一变,却是多了几分剑气杀机,抑扬顿挫之间,便如招式变换,杨宁虽然不通音律,可是跟在双绝身边也是常常听两女弄箫抚琴,却是能够品味到音律起伏的妙处,再看到平烟挑衅的眼神,竟是理会到了她以箫音挑战的心意。不由心中豪气顿生,伸手一扯,竟是已经用上了全力,那精钢铸成的镣铐居然如同纸糊泥塑一般,被他扯得粉碎,微微一笑,杨宁已经直身而起,便在露台之上挥袖起舞,虽然手中没有兵刃,可是如同利刃一般的劲气随着他的动作四处飞扬,只不过除了绞碎了露台四周的一些秋叶枯枝之外,倒是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害。

  平烟的箫音却是越来越缥缈难测,竟是在杨宁招式转折的空间缭绕进退,几乎是杨宁的招式稍有空隙,那箫音就趁势而入,箫声时而高亢激昂,时而幽怨低回,倒像是别开生面的争斗,而非是弄箫起舞的雅事。

  正在箫音越发急切,宛如急雨切切之时,平烟和杨宁却同时微微皱眉,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铮鸣,一抹掣电惊虹向杨宁激射而去。

  杨宁的身形略一折转,已经将那柄长刀接到手中,目光在站在门口的段越身上一扫而过,他方才正觉手中空空,不能如同青萍一般舞剑为乐,此刻手中多了一柄钢刀,却也差强人意,便无心多想,手腕一震,刀光如雪,瞬间笼罩了整个露台。这时候平烟已经避到露台一角,微阖双目凝神弄箫,箫声便如一线细丝,无论如何摧折,却是毫无断折之意,便在那刀声铮鸣之中若隐若现,无论刀风罡气如何强劲,却也压不过那连绵不绝的箫音。

  杨宁心念一动,手下的刀势却是缓慢了下来,刀光缓缓流动,宛如流水绕孤村,竟是说不尽的悠闲自得。平烟的箫音不由也变得呜咽低沉下来,便如寒泉冰凝,步步艰难,杨宁眼中闪过一缕寒芒,刀势突变,便如铁骑突出,箫音被刀声搅得支离破碎,仿佛是铁蹄踏碎了寒冰一般模样。平烟一怔,虽然是输了一招,却是没有心情再争斗下去,目光在段越身上一扫而过,心知这青年将领突然来到,更是不尊礼法直接上楼,想必已经有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心中轻叹,放下竹箫,轻轻抚mo着光洁的箫身,却是漠然不语,只用一双冰冷的眸子向段越望去。杨宁也收刀住手,虽然侥幸占了些许便宜,不过他仍是意犹未尽,所以他看向段越的更加冰寒。

  段越微微苦笑,一揖道:“幽冀使者已经到了郡守府,王爷吩咐,请子静公子过去。”

  平烟神色一变,冷冷道:“幽冀使者不是还在临湘么?怎会现在就到了?”

  段越答道:“这次奉命前来拜谒王爷的使者乃是燕山卫统领西门凛,随行的还有副统领凌冲,路上遇到了春水堂偷袭,损失颇重,故而西门统领为了以防万一,先来岳阳求援,西门统领身手卓绝,所以没有消息传来,此刻就是西门统领想先见见子静公子,还请平仙子见谅。”

  平烟向杨宁望去,只见他神色凝重,眼中更是暴射出寒芒异彩,却是没有畏惧不愿之色,轻轻一叹,道:“子静,你去吧,你若是能够安然无恙,三年之内,我必定前去寻你比武,到时候你若是没有寸进,可别怪我出手无情。”

  杨宁只觉得心中激动难抑,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幽冀来人,可是这一次却是不同,虽然仍觉前途茫茫,可是他心中却有着更深的渴望,抱拳一揖,他对平烟深深施礼道:“多谢平姑娘替我送行,今次是我对不住你,以怨报德,用了无赖的法子和你同归于尽,姑娘并不怨恨在下,临行又蒙姑娘传剑,将来若有争执,在下必定相让姑娘一次。”

  平烟闻言不由好笑,但是目光落到杨宁面上,只见他神色稚气中带着无比的郑重,就知道这样的承诺已经是令他极为为难的了,便也起身还礼,却没有任何言语。

  杨宁微微一笑,转身将长刀还给段越,径自走了出去,望着杨宁孤傲寂寞的背影,平烟心中生出一缕悲意,却又转瞬逝去,玉容变得沉静冰冷,再无一丝情绪流露在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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