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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直道而行

醉卧美人膝 我想吃肉 6583 2024-11-16 05:39

  程素素一个箭步冲到门口。

  江先生叹了口气,一听谢麟说的这个话,他就知道要不好。听那意思,谢麟是想先与他商议个差不多,再跟老婆说的。现在好了,也不用商量完再讲了,撞个正着直接坦白吧。

  谢麟将手里的邸报盖在嘴巴上,眼睛滴溜溜地往程素素身上瞟。

  能戳到程素素非管不可的事情不多,程犀的事就是加粗放大字号挂在第一行的那种。程素素眼睛盯着谢麟嘴巴那里,谢麟默默地将邸报从嘴巴上拿开,递了过去。

  程素素看的时候,谢麟将她推回椅子上坐下。转头对江先生低声说了内容,内情知道得并不多,只知道是有御史参了程犀主持经商,与民争利。

  别说程素素了,江先生都惊讶了:“这怎么可能?”

  程素素飞快地扫完了邸报,不止看了有关程犀的一小条内容,将整张都看完了,试图看点蛛丝马迹出来。虽然党争的时候喜欢拿御史当打手,但是能做御史,大部分人心里还是有些正义感的,直言极谏也是常有的事情。说起栽赃陷害,哪怕在党争的时候,也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能遇得到御史亲自动手的。

  程素素要找的是,除了程犀这件事,还有没有别的与之相关的,比如李丞相。她养成一个毛病,自家沾上什么事,都要往大事上头想。程犀这边,最大的牵连就是李丞相了。

  没有,一点也没有。

  程素素抬起头来:“看不出深浅来。”不过,没有吹响总攻的号角,总是一件好事。

  谢麟摸了把椅子,自己也慢慢坐下了:“只这点消息,太少啦。”

  江先生道:“再打听打听吧。娘子也不要急,李相公在京里,怎么会让女婿平白蒙冤呢?到最后虚惊一场也未可知。”

  谢麟道:“不错,道灵神知清明,要我们知道的时候,绝不会瞒着我们,扭扭捏捏作小儿女态。即便道灵不方便,京里必有消息送过来。若是连我们的消息都被断绝了,就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了。”

  程素素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要是他被人绑架了呢?朝廷命官都能被劫杀的,要是有人绑架了我哥哥,再诬陷他,他无法自辩,再造了假的证据,再……”

  三个人竟无一人怀疑程犀失节。

  江先生将邸报一放,执起折扇束成一条,不停大力敲着小几:“娘子娘子娘子!静静!静静!”

  谢麟掏出手绢来给程素素擦汗:“这样的人还没出生呢。”

  “真的?”程素素眼睛一亮,握住他的手。

  谢麟慢吞吞地收说:“道灵破绽少靠山硬,做局害他不划算。有这功夫,早从旁的地方得到更大的利益了。先不要吓自己,嗯?”

  江先生道:“事不宜迟,东翁,写信给那位‘陆居易’,探探消息吧。他掌兰台,总要说出个一二来的。再有,去信问问当事人,可知是谁人害他,要他小心,哪怕是意外,也要防有人混水摸鱼。”

  谢麟道:“我明白。”

  程素素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能飞去程犀那里,看看程犀境况,却又拿不定主意。谢麟与程犀,都是地方官,不能出辖区的,万一有事,倒是她能到处跑一跑。不若等到稍微确切一点的消息之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只是这等待未免太煎熬。程素素抖着手,打开了装谢丞相文稿的小箱子,试图从里面找一些案例。未果。谢丞相哪怕在还是菜鸡的时候,也不屑亲手参一个“与民争利”。第一,罪名不大;第二,大家都干这事儿,参什么参?

  又过了两日,京城的消息过来了。先是谢府的,接着是程家的,张起等好友的消息也汇总了来。谢麟、程素素、江先生,三个人凑在一起研究。陆见琛的信很是气急败坏,字迹有些潦草。信写得简明扼要,是这个有个御史,途中被人拦了马喊冤,扔下状子就一头碰死在石头上了。

  状子倒写得清楚,程犀到任之后,不管农桑,也不劝人向善,却弄了好些行商给他做买卖。程犀所任之地,出产一种香料,原是本地商人们贩卖。程犀仗其权势,垄断了香料的买卖,致使原本的商人倾家荡产,不得不入京告状。

  信末,陆见琛大骂这御史蠢到了家,砸了兰台的招牌。虽说有人以死相博递了状纸,御史不得不发言,但是发言也有发言的门道,直接将状纸认定是真,与“据某无名氏所告”,就是两个意思。这御史一激动,认定了是程犀有问题,这就是不给自己留后路了,看来是真蠢。

  程素素看了这封信,稍稍定神:“不错,我哥哥就算要弄钱,也不用这种办法。”

  在江先生与谢麟诧异的目光里,程素素解释道:“我小的时候,家里的事都是师兄与大哥做的主,我娘后来都不大管事了,全家也没饿死。他才不这么傻呢。”

  谢麟心说,最急的就是你了。

  继续拆下面的信,信是三叔谢涛执笔,谢丞相口述,让他们不用担心,反正谢丞相没看出来有大人物出手。不过要注意,别让人拿这个当突破口,趁机搞李丞相,这个他已经提醒李丞相了。

  虽然不喜欢谢丞相,不过他的意见还是很宝贵的,程素素松了一口气。与谢麟再看张起等人的来信,内容大同小异,都是骂这御史肯定是被人骗了,更有人要想办法去查一查告状的人背后都有什么人。

  情况似乎很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只能继续等。

  好在程犀的回信来得也不慢,与陆见琛的笔迹相比,程犀的笔迹从容依旧。说他已经上折自辩,不日便有分晓,他很相信朝廷不会冤枉好人。至于是谁诬陷的他,他隐约有数,不干党争的事,让程素素与谢麟都放心,他自有主意。

  香料的事情也写得很明白了,程犀的辖区粮食出产不丰,想改善生活,就要另想办法,程犀发现了此地香料销路不错,但是却被邻府的香料商人把持着,压低进价,百姓无法获利。程犀想要扶持本地商人,由自己牵头做保,一旦产香料的百姓能拿到应得的银钱,二则本地商人有了钱,也会回馈乡里。实际操作的时候却发现,本地香料之所以为外地商人垄断,是因为本地地形的缘故,向外的路被大山阻断,没有别的出路。在谢麟搞宗族的时候,程犀就闷头做一件事情――开山修路。

  花了两年的时间,征的徭役不用来给他当役盖房子,也不用来摆威风,全用在修路上了。今年,方修好了一条窄道,香料得以运出,他正要拓宽道路就被参了。

  他并不在乎这点物议,只要百姓过得好了,一切都很值得。让谢麟按着程素素,不许她乱跳。

  谢麟看着已经站起来的程素素,扭过头去与江先生商议:“什么时候轮到阿猫阿狗来构陷朝廷命官了?”

  江先生罕见地没有答话,将程犀的信取过来,仔细研读,最后才说:“不涉党争就好办了。东翁、娘子,你们与他不是一路人,别胡乱插手,不要好心办了坏事,两下合不上,反而闹出笑话来。”

  程素素与谢麟脸上热辣辣的,他们喜欢程犀,但是行为方式是真的完全不同的。谢麟下限低,程素素节操低,偏偏程犀两样都有。

  谢麟道:“好。”

  答应完了,就写信回京里,安排人去调查死者。他是不信这背后没有故事的,或许谢丞相眼睛利,朝廷里没有人搞阴谋,但是,程犀在什么地方任职?离京得差不多千里了吧?告状的人是怎么进京的?以为京师是什么人都能到的?这千里的路,一路没有路引是没有办法投宿的。一旦有了路引,就能顺着查出此人身份等等。

  照谢麟的估计,此事极有可能是因为程犀开山凿路,致令邻府富商利益受损,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反抗也是在情理这中的。只是没有想到,有的人胆子会拿人命垫底。

  唯一要担心的是,万一真的是有商人想不开自己去做了这件事,而非背后有人指使。这个会比较麻烦一点,还是查得明白一些才好。

  程素素被江先生嘲讽一句,也冷静了一些,她该对大哥有信心才是。谢麟去了书房,江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娘子,且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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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素素将迈出去的左脚从门槛外收了回来,眼带疑问地看向江先生。

  江先生干咳一声,也站了起来:“娘子,坐。”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嘴,话已经说出来了,想反悔都不好意思了。一定是因为刚才提到了程犀,那是一个令人无法不心生好感的人,会让人忍不住多为他做一点举手之劳的事情。不就是几句话的事吗?江先生这么告诉自己。

  “先生有何指教?”

  “娘子,心不定了啊。”

  程素素坦然承认:“是,我很担心。”

  “那也不能慌,担心是最无用的东西。娘子是明白人,该知道这个时候要的是平心静气。”

  程素素脸上发热,含糊了一声。

  江先生见她面上不自在,也是后悔,就不该多嘴的!程素素有眼色,不拖谢麟后腿,做个主母绰绰有余。对她要求这么高做甚?

  补救道:“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咳咳,也不是娘子必得要懂的。咳咳,是在下铝恕d镒酉逯蹋舷湍谥玻枞挥龅搅苏庋氖虑椋怕乙彩乔槔碇械摹!

  程素素像被人从天灵盖浇了一盆冰水下来,脸都白了。江先生这话,在她理解就是:你当个家庭妇女是优秀的,正式的工作,你素质不行,政治素养你不够。谢丞相让她整理文稿,虽知有让她转达给谢麟之意,但是取中了她,她心里还有些小得意的。此时却被打回原形――就是让你当个传声筒的,仅此而已。

  江先生见状,更加安慰起她来:“是在下多言。此事该在下为东翁参谋……”

  程素素慢慢抬起手来,用力挥下,阻止了江先生接下来的话,认真地对江先生道:“请先生赐教。”

  轮到江先生傻了:“啊?呃?哦……”

  江先生挠挠下巴,作为幕僚,老板娘愿意请教,也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了:“做大事的人,再爱再恶,心不能乱。心思要机敏,主意要坚定。心如铁石,未必不是一种仁慈。天地不仁,圣人不仁。”

  想了一想,江先生又说:“娘子问我河东县逃妾的案子,恕在下直言,那件事上,也不是娘子该有的作派。”

  程素素诚心请教:“我该心如铁石?不为所动?”

  “娘子以为,什么是铁石心肠?”江先生慢慢地道,“谁看着弱就帮谁,就不是心如铁石了么?那是愚蠢。娘子已经做了法度之外的事,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娘子这么做。听就听了,叹就叹了,叹完之后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人都说可怜……”

  “人还都去死呢!耳根子怎么能这么软?!妇人之仁!”江先生生气了。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了,程素素不知如何接下去。江先生自己接着说:“喜怒哀乐,与做的事是要分开的。万事只凭一时之气,还是被撺掇出来的一时之气,趁早买棺材。”

  这就更不客气了,程素素咀嚼着其中的含义。

  江先生见她虽然面色不好,对自己却没有恼怒愤恨之意,禁不住越说越多:“娘子也与东翁议事,也有见解,然而年轻人心性,有些好强出头,还很得意。什么事都想亲自去做,好淋漓痛快。我平生最怕东家自以为聪明还觉得别人笨,做成一事便沾沾自喜,遇一难事就咬牙切齿,恨不能杀人全家,那可真干不下去了。

  须知为人处事,当渊s岳峙。不求眩目,但要踏实。万不可有锦衣夜行之叹!不着痕迹的,才是最好的。死的都是事儿多的,挨打的都是话多的。且看令兄如何做事。”

  句句诛心,程素素耳朵都羞红了,还是老实认了错,且说:“日后我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先生只管讲。想先生到家里来,也是为了阿翁看孩子,也是有自己抱负的。既如此,请对我再严厉一些,别让我在大事上闹笑话。洗衣做饭再周到,缝件龙袍也是死罪。”

  “娘子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多经些事就好了。也不须苛责自己,还有东翁呢。”

  程素素摇摇头:“还不够,我可不想被甩得太远了。”

  “那就稳着点儿!别不像主母,倒像个管家。一喜一怒,一惊一乍,大寒大暑,啧啧。”江先生摇摇头,作了个请的姿势,将程素素给“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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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素素当晚连晚饭都忘了吃,还是小青提醒的。吃完晚饭,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想的全是江先生说的话。晨光初显的时候,她已经很疲惫了,依旧是不能合眼。脑子里不期然跳出来多年之前,祁幕袄础岸凉柑焓椋邮槔锟吹焦坏阈孪实阕印p男源游淳戳罚纷旖票纾硬蝗萌恕h羯煤每葱笳瑁笤际悄苡摹!

  她自认经过的事也不算少了,不算未经洗练,然而心性依旧不能令人满意。坑了郦氏的事情,自己都觉得手段不怎么样、成功率还低,都没不好意思拿出来说。

  果然是后宅手段。多少后宅、后宫的赢家,给机会“垂帘听政”都要坏事,程素素原是瞧不大起这样的人的,现在发现,自己也比人家高明不到哪里去。在江先生嘴里还更差了一些,“像个管家”。

  心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一直将自己当草根,其实已经不是了。林老夫人将自己带到身边,并不教别的,只想养出点相府思维来,那一次养出来了,在内宅里合格了。现在想得到的更多,就更要提升自己的眼界,将思维彻底地拧过来。

  太阳升了起来,程素素揭开被子,抻了懒腰。

  一夜没睡,精神却有些亢奋,洗漱过后用了早饭。程素素推辞了王家娘子打牌的约会,再次开启了装文稿的小箱子,边看边回忆当时谢丞相的讲解。掌灯后又看到了后半夜,小青再三催促,方将她催到床上躺着。躺着也睡不着,脑子总停不下来去想,试图将“旁观者”与“圈子里”两种视角整合起来。

  次日清晨,再起来时就有些萎靡。

  到晌行时,卢氏喜滋滋的回来说:“娘子,救出来了。”

  程素素停三秒才想起来她说的是什么:“哦。”

  “说是送到……”

  卢氏说了一串,程素素却答:“知道了,以后不用管她了。”

  “呃?”

  “有京里或是大哥那里的消息,告诉我一声,我有些累了,歇会儿。”

  卢氏懵了:“这是,怎么了?”

  程素素一气睡到第二天,大夫也请来了一个,只说思虑过度,谢麟还道她是为了程犀的事,忍不住再写信回京。

  程素素醒来之后,什么事没有,听谢麟安慰她:“我已催陆见琛去了。”

  笑道:“你们做事,我是放心的,不放心,我睡这么久?”

  程犀与谢麟果然都是让人放心的人。谢麟的思路很可靠,与李丞相也是想到一起去了,顺着死者一路查下去,摸到了隔壁府的巨商,花钱买命。这巨商全没想过一状能告倒程犀,他只要程犀老实一点,别阻他财路。这样的读书人,更重名声,吃点小亏自然收手做别的事去了,外放做官而已,老实熬个资历,到时候回京。是不会在这里死磕的。

  告状的是他寻着了一个为了给老娘治病花光了家产的小商人,拿钱买命而已。

  程素素听了此事,不由就想起江先生说的“以小搏大”,固然愤怒却没有再叫嚷。她在等程犀的反应。

  程犀得到了嘉奖。

  他被参的消息传到地方之后,当地百姓惊惶愤怒之余,竟有几个大族挑头,凑了万民的签名,往京里替他喊冤。程犀并没有住手,该修的路依旧是修,却访得小商人的遗属,允他来贩卖香料做经营。又出告示,四面贩卖香料的商人,公平出价,本地不禁外地商人往来。

  任你百转千回,我自直道而行。

  这么一弄,小商人的儿子反而承受不住了,奉了祖母的命令,出来为程犀澄清。

  李丞相与陆见琛两个才得到消息,打着草稿,小商人的儿子已经到京了。陆见琛因此事在李丞相面前有些不自在,亲自见了这青年商人,问得情状,取了证据。也顾不得尴尬,亲自去拜访李丞相,面现奇异之色:“相公真是会挑女婿。”

  邬州府衙,除开江先生有些“我算着了”的得意,谢麟与程素素都不好意思了起来――这可真是只有程犀身上能发生的事情呐!他们俩就做不到。

  在江先生:“待人以诚,二位也会的嘛,在下就是为二位诚意所感,不要妄自菲薄嘛。”的安慰声中,两人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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