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请看!”
曹盼带着两族人浩浩荡荡地往她那纸坊去, 此处是一片竹海, 四下无人,如果不是有曹盼带路, 他们绝想不到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竟然藏了那样大的秘密。
“小娘子, 他们砍竹是做什么?”一路走来,看到不少人在那儿砍竹子,青年的郎君稳不住地问了一句。
曹盼解释道:“制纸之原材为竹, 将砍好的竹置于水塘浸泡,这是第一步。”
随着曹盼一指, 果然在离草屋不远的地方有好几个水塘, 里面泡着满满的都是竹子。
“小娘子!”曹盼带人来参观, 已经有人去禀了负责曹盼这纸坊的人,正是昔日那叫曹盼买回来教她练武的男人。
不良于行, 那汉子叫人抬着来与曹盼作一揖,曹盼点了点头, “无事, 你忙你的, 我带他们看看。”
“诺!”汉子虽然不良于行, 这些年一直帮曹盼打理纸坊, 守在纸坊外头的人都是汉子训练出来的,曹盼还算满意。
“小娘子,他们是在做什么?”又有人发现了一处,建得老高的灶, 有人往里头不断地加火,更有人往里面倒东西,走近看了看,一旁有人专门在捣粉那些东西,有树皮,麻头,还有旧鱼网。
曹盼道:“这是煮楻足火。”
大致跟他们讲究了这一道工序,一群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些工序,小娘子都懂吗?”有人傻傻的问了一句。
“这些工序都是小娘子教的我们,要说最懂的莫过于小娘子了。”一旁的老师傅听到他们那么一问,已经有人代曹盼回答了。
如此再叫夏侯家与曹家的人露出惊讶之色,还是十一叔公道:“小娘子从何学来如此制纸术?”
“从书里看到的,当初还跟阿冲讨论过。如何,你们要不要学?”曹盼并无意细说,只再问她要达到的目的。
“学!”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曹盼道:“那我们就约法三章!”
“小娘子但有吩咐只管说。”曹盼的话音刚落,一群人已经拍着胸脯道:“别管约法三章还是三十章,我们一定都做到。”
“其一,学制纸之法,无论男女,若为曹氏与夏侯氏之人,当倾囊相授,若为我所知,有不许女子学者,当剔除一家习造纸之术。”要学就都一起学,曹盼已经注意到了,如今女子的地位并不低,为了将来能够保持,或者为女人争取更多的利益,曹盼是防于未然。
听到曹盼竟然连女人都要教,有人道:“若是未嫁之女,以后出嫁了那不是把这门手艺带出去了,小娘子,慎重啊!”
“我也是未嫁之女,难道出嫁了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了?”曹盼一句讽了出去。
“满门之人,无论男女,皆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诸位若存了当女子是外人的心思,就别跟我学造纸之法了。这法子,毕竟是我一介女流让人费时多年研制出来的。”拿女人当外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曹盼是什么。
有用的时候觉得是一家,没用的时候就拿女人当外人,想得倒美。
刚刚还挺不同意曹盼的人一听曹盼的话,立刻都息声了,事实摆在面前,不认都不行。
曹盼都无私的要将造纸之法教给他们了,他们要是敢拦着不让族里的女人学,那,干脆也别跟曹盼学了。
“此事,曹氏必依小娘子所言。”十一叔公开口,那夏侯五叔也连忙点头道:“夏侯氏必依小娘子所言。”
行,第一条都通过了,曹盼接着说第二条,“第二,凡两族所造之纸,无论售于谁,均以平价而售,若有违者,除名出族!”
这个就严重了,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还是十一叔公道:“小娘子如此苛刻,却是为何?”
“我之前就说过,曹氏与夏侯氏根基尚浅,比不得那些四世三公的世族。想跟他们比肩就必须下苦功夫。纸以平价而售,惠及天下,有了纸,买得起纸,天下想读书的人就能读书,此于曹氏和夏侯氏而言,那是千秋万世的功德。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毁了大好的局面。”
“好!我儿有志向,有远见!”一声叫好声传来,只见曹操一身朝服走了过来,众人纷纷见礼。
曹盼也与曹操作一揖,“阿爹!”
“之前问你究竟让族人们入许都是为何事,你一直都不肯明言,没想到,你竟有如此胸襟,为我曹氏诸多打算。好,好!”曹操不吝啬地给了曹盼极大的肯定,看着曹盼的目光十分满意。
曹盼道:“世族垄断,曹氏之大业,硬碰硬要碰,也要多有准备。江山要稳,士农工商缺一不可。士者,非以世族独一。”
“这么说,以平价售纸,只是你的第一步。”曹操立刻察觉了曹盼另有打算,曹盼点了点头。
“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曹操一看曹盼点头立刻就问了,曹盼侧过头,“等需要的时候我会跟阿爹说的。第二个条件,诸位答不答应?”
凡事说好了,不同意的就别干,答应了她的要是做不到,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好!”想必曹盼既然定了这个价格一定已经核过成本,又还是为了家族而定的价格,必须大力支持。
“第三,两族所得纸利,统一拨两成建族学,兴教育。不仅是曹氏与夏侯氏的子弟可以就读,只要想读书的人,皆纳之!”这第三条一提出来,曹操看向曹盼的目光更不一样了,这个女儿啊,想得太远了!
最年长的十一叔公看了曹盼一眼,又看了不作声的曹操一眼,他是经过事的人,大概能明白曹盼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曹氏,可是,不问来历而让人他们都入族中读书,先生也是个问题。
“小娘子,族学未成,学生也是个问题。”十一叔公一张老脸提醒了一句。
曹盼道:“只要你们答应,先生我会给你们准备好。”
十一叔公跟夏侯五叔都随着曹盼这话盯着曹盼不眨眼,“小娘子请来的先生,是什么先生?”
“当世大儒!”曹盼回答,两人都心里没底,都在犯嘀咕曹盼这小娘子会不会信口开河,毕竟当世之大儒,就曹氏的名声,谁乐意去他们小小的族学当先生啊!
还是曹操道:“盼盼答应你们的事,就算她做不到,我这个当爹也一定帮她做到。”
然而不管是十一叔公和夏侯五叔听了这话都没有作声,自家人还能不知道自家人的事,曹操的承诺,他们是不信。
曹盼第一个注意到,瞥了曹操一眼,那□□裸地嫌弃之意,十分明确。
曹操忍住嘴角抽抽,曹盼已经扬声道:“诸位放心,我若请不到先生,族学一事便不再提,反之,先生有了,纸利之两成,诸位答不答应出?”
夏侯五叔已经道:“此利既是小娘子所给,眼下小娘子提出用建于族学,亦为两族长远之计,吾等岂有不给之理。”
明白事理的人总是有的。曹盼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利,毕竟到了现在,曹盼所提的要求都不是为了自己,而都是为了曹氏。
所以,他们有什么不同意的理由。
“如此,还请各择五人一组,我让坊中的师傅亲自授之,余下的人,三日后再换。”曹盼出声作了安排,他们当然没意见。
倒是有人问道:“小娘子,我们这纸叫什么纸?”
那样雪白而无无一丝瑕疵的纸,多好看呐,拿着爱不释手,该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曹冲纸。此纸,是阿冲活着的时候一心想要研制出来的。他活着没能看到,他为曹氏之心,为天下之心,纵身死也当为世人铭记。千秋万世,纵曹氏不存,天下之人,也不能忘了他。”曹盼的话带着对曹冲深深的怀念,她为曹冲之心,以曹冲之名而命此纸,如她所言,千秋万世,哪怕朝代更替,只要还有人用纸,就一定会记得曹冲,一如蔡伦。
曹操已经第一个认同了这个名字,“好,就叫曹冲纸!”
他为失去曹冲而伤心难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渐渐不再让自己去多想,他以为,除了环夫人,再没有人会像他一样时时地记着曹冲。
没想到,曹盼竟然比他们都要记得曹冲,记得他的志向,他的愿望,并为他而一直完成他想做到的事。
曹操伸出手拍拍曹盼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连曹操都已经同意了这个名字,其他人又哪里会有异议。
曹盼冲着身后的人道:“你们要用心学会,我这作坊会继续研究新的制纸之法,将来的纸会越做越好,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被旁人学了去。世上之事,不进则退,你们要将眼光放长远些。”
如果曹盼有三四十岁说出这样的话没什么,架不住她才十四,一个未及笄的小娘子,偏偏说出这样老气横秋又很有道理的话,当爹的曹操已经说不出话来。
夏侯五叔果然地冲着一旁的一个郎君道:“小娘子说什么都记下了吗?看看你,再看看人家小娘子,多学着点。”
“阿爹淘汰后才拿我跟小娘子比,你还不是比不上丞相。”显然这是亲生的,被亲爹教训了,立马就给亲爹捅上一刀。
夏侯五叔被气得扬手又打了他一巴,“你还顶嘴了是吧。”
“阿爹,我就够笨了,你再打,再打就更笨了!”……
“你让人往世族送这些纸,是何意?”见这父子玩笑,曹操与曹盼这父女也在说着话。
作者有话要说:曹冲之死很多人都觉得难过,可是,曹冲又必须的死啊!
有读者竟然猜到了纸名跟阿冲有关,更有猜到曹冲纸,作者表示,亲,你们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