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面人缓缓的道:“王玲,我尊您一声王宫主。只不过你可知你们罗刹宫究竟有多少人,在我永仙堂门下,协助我斩杀地府衙役?”
王玲面色微冷。
“冯剑,昆仑剑痴,你闭关于紫晶洞太久,或许不曾知道——这昆仑山剑池之中,究竟少了多少把剑藏孤坟?”
冯剑看似毫不在意,但脸上的笑容却有些不自然。
“至于妖戒斋……”
铁面人不屑的轻笑:“假如你袁坡现在回去,大名鼎鼎的妖戒斋,或许能够免于一场浩劫?”
清瘦少年眼光木讷,但浑身的衣衫却无风自动。
“‘我们’,就在你们身边。”铁面人风轻云淡:“你们眼前看见的这四位,或许是你最为看好的坐下弟子,或许是与你恩爱百年的仙情道侣,或许是你最为看重的血脉至亲,又或者,是你们门派之中一直供奉的太上长老。区区一个永仙堂的名头,区区一个我,在华夏浩瀚的修真界,也许并翻不起什么风浪。但他们可以。”
“因为他们,是修真界中的大多数人!”
铁面人身前,四位帷帽黑衣人,气势顿时暴涨,节节攀升,如同宝剑出鞘,寒光四射。
这一刻开始,他们便已经明白,这一仗,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输。
因为这从来就不是一个成王败寇的故事。
这是大道的争胜常态。
也是修真者对于凡人的单方面的屠杀。
只是铁面人的问题却赤裸裸的摆在那里。
别说你陈龙现如今空做这困兽之斗,就算你毫无桎梏,依然巅峰,依然是那华夏修真者之中无敌的存在,又能如何?
把我们全都杀了?
铁面人一番话,对面的三人沉默了。
是的,他们不畏惧。他们仗义疏财,不畏生死,都是修真界之中实打实的血性好儿女,可他们不畏生死,不惧奸佞,却总有所顾忌。
而最为顾忌的,却是那一直看似毫无心机,以剑痴著称的冯剑。
他的剑法狂,剑道疯,但人可不傻。铁面人的说法,显然戳中了他的痛处。
昆仑山作为甲等门派的最末端,这些年来逐渐式微,靠着他这个“剑痴”的名头苦苦支撑,却依然青黄不接。修真界太过纷乱繁杂,各种仙途、大道层出不穷,可是剑道,却偏偏太苦。
没人愿意受苦。同样的仙途,越来越多的天才之姿选择了更加顺当平坦的道路。
换成冯剑自己的话说,那就是“没有好苗子愿意来练剑了”。
所以他这次来营救陈龙组长,也无非是赌上自己的一条老命,给这昆仑山开辟一个新的靠山。龙纹组在修真界,的确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但办事的,总归不是龙纹组,而是龙纹组内,一个又一个龙纹组成员。
他们是修真者,活生生的修真者。
所以这个看似粗狂,不问世事的剑痴大胖子,实则是三人之中,顾忌最多的人。铁面人摆出来的那四位高手的时候,他没打退堂鼓。但是面对铁面人的这番威胁,他的剑势,停了。
冯剑面露咬紧牙关,面色挣扎。但隔了一会儿,他紧握着短刀刀柄的手却是一松。一股子精神气,就随着这地狱之中的阴风渐渐的飘散
。
“陈头儿,我,我老冯对不起你……”
王玲跟袁坡顿时一左一右形成掎角之势,将那临阵倒戈之人夹在中间,警惕以对。
“请两位放心。”冯剑耷拉着肥胖的脑袋,身上满是破绽,毫无防备:“我冯剑再不是东西,也不会做这落井下石的事情。我只是,这昆仑山……”
冯剑满眼的泪水,开口道:“昆仑山的剑道,不能绝!”
说罢,这胖子伸出肥厚的手掌,在胖脸上胡乱楷了一把眼泪和鼻涕,顿时扭头便走。腆着肚子一瘸一拐,像是一只肥鸭一般。
他离去的时候,背后空门大开。现在的冯剑,别说那王玲和袁坡,就算是林枫在场,想要留下此人,也能做到。
但他还是走了,王玲和袁坡就没动地方。
而原本的以三敌四,却变成了以一敌二。
“二位觉得如何?”铁面人开口,而他身旁的四位黑衣人,也缓缓移步上前,渐渐的逼近。
“我王玲,不怕的。”王玲轻笑,而且笑颜如花:“魔道不如仙道,总是孤身一人。偏巧我王玲今生能得一道侣,便再无其他牵挂。我只知道,如果今时今日,那人来此,定然也如此想着,如我一般想着,便一切都不怕了。罗刹宫不是昆仑山,门派而已,终究只是个外物,没什么不能舍弃的道理。”
魔道不同于仙道,也说狠辣,也说情深。
袁坡依然乜呆呆的站着,似乎是在愣神。但他那浑身丝毫不留空隙的浑圆站桩,却又说明着此人并非真正的在发呆。
“更何况,”王玲黛眉微蹙,似乎很是疑惑:“你又如何证明,你们永仙堂当真能够悄无声息的招揽如此众多的修真者?就凭你这藏头露尾的鼠辈的一句话?”
“我就知道,修真路途上,大多都是心智坚毅的人。不见棺材,是不会落泪的。”铁面人说着,忽然拍拍手,喊道:“!”
黑暗之中,又现一人。虽然也是帷帽铁面,身披红黑的袍子,却身材娇小,一看就是个少女姿态。
“给他们亮亮相。”
“是。”少女柔柔应着,转过头来,脱下帷帽,摘掉铁面,露出绝美的面容。
王玲顿时就是一惊。就连一直原地打坐,苦苦对抗阵法的陈龙,此时也略微分出心神,小小的讶异了一下。
因为她,正是妖戒斋斋主胡斌三个女儿之中,最视为掌上明珠的一个。
也是妖狐之中,最具有九尾妖狐天资的妖族后起之秀中秀。
胡九幽。
少女柔弱,而天才还在成长,天资便无用处。只不过她的身旁不仅站着铁面人,更加站着四位境界不输于王玲袁坡的人,便有些有恃无恐。
她娇滴滴的开口,却没什么畏惧:“门主的话,还望两位大人能够仔细斟酌。华夏变天,我等修真者只不过顺势而为罢了,更何况区区凡人,当真不值得二位神通广大之人献身于此。今时今刻,晚辈斗胆,将两句话送给王宫主,更送给袁伯伯。”
少女开口,眉眼之间,便是雄心壮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而与此同时,同为妖戒斋的清瘦“少年”袁坡,少女口中的袁伯伯,回转过身去。
就在王玲倍感绝
望的时刻,却发觉这人并没有像冯剑那样抬脚离开,而是从上衣口袋里头掏出一包香烟,然后搓了搓打火机,点上了一根。
原来背过身去,是为了背过阴风。怕给打火机的火苗吹灭了。
袁坡皱着眉头吸了一口,接着吐烟如剑。
紧接着,突然回身,对着那少女遥遥一挥手,就是隔空一嘴巴。
一声清脆的声响,响彻第十三层地狱。
没人反应的过来。王玲不曾,那四人不曾。留神分心对付陈龙的铁面人,也不曾。
这一巴掌打的不快,却另少女躲无可躲。
少女瞪着眼睛呆立当场。不是气的,而是她的魂魄在渐渐破碎。
一巴掌,就要要人魂飞魄散!
一团巨大的白狐幻象顿时将这少女的魂魄团团包裹。白狐身后共六尾,在将少女神魂重新团成一团,修复如初之时,它的一条尾巴,忽然炸的粉碎。
少女九尾的天资,已成六尾。但袁坡一招之下,便倒退一尾。不仅如此,这少女以后想要继续修行,却也再难以补成这一条尾巴。
九尾的天资,就这么被打没了。
袁坡嘴里叼着烟,淡淡吐出三个字。
“不要脸。”
“你,你竟敢打我!”胡九幽此时又是惊惧,又是难以置信:“你敢杀我?!”
“今天就算你爹站在你旁边,我一样抽你。大不了就再陪他喝顿酒罢了。”袁坡一根烟即将吸进,连忙接着余火续上另一根:“只不过他的酒太难喝,今天掰断你一根尾巴,你爹得谢谢我。”
胡九幽连话都说不出来,却不知是恼还是惧。
亦或是两者都有。
“磨磨唧唧的,没完没了了还。”袁坡掐着香烟,木讷的眼光头一次有了鄙视的眼神。他看向铁面人,开口道:“你要打,那就打,哪特玛那么多废话……”
然而话音未落,只见站在胡九幽身前的四人同时出手,四道雷法劈向二人。而王玲原本就戒备多时,此时自然临危不乱,身形一闪即逝,却没见到袁坡。
而原来的地方,却被那雷法炸的尘土飞扬,灵力乱流激荡。而王玲感应到,袁坡正在那乱流的中心,不由得冲口而出:“袁坡前辈!”
这是那四人蓄谋已久的一击。绝非偶然。而是倾尽全力。
乘胜追击。
四位黑袍人见到自己得手,作势便要追杀王玲。可意念刚刚升起,却听见铁面人细小的传音入密。
“等等!”
而与此同时,浓烟散尽,袁坡此时渐渐露出身形,依然消瘦如少年,却是衣衫都不见破损。
香烟都没灭掉。
“看在你还能叫我一声袁伯伯的份上,今天我就教教你这胡家闺女一个道理。”袁坡开口道:“在我袁坡看来,人踏上修真路,那就是修真者,其实是一样的。
而修真者与修真者道心相异,又是个个不同。”
香烟燃尽,袁坡随手将烟头丢在地上:“所以说啊,哪里来的劳什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凡人和修真者,从来都是一种人。而妖,从来都来自心里,不来自皮囊。你觉得你是妖,那你就一辈子都是妖。你想改?
改的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