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知道,娘,不希望他拒绝这个人。
莫如风在楚明帝的寝宫一直呆到二更过半,等到把他碟子里堆的那些糕点一一尝过,楚明帝才心满意足的准了他离开。
莫如风穿靴下地,又对他礼貌的躬身一礼,然后便要转身往外走。
“风儿——”楚明帝看着他单薄的背影,突然脱口叫住他。
彼时莫如风已经到了门口,闻言整个身子突然如遭雷击重重一愣,他猛地抬手去压心口,努力压抑的呼吸之下,脸上颜色白的骇人。
楚明帝见他没有回头,只当他是心存抵触,也穿鞋下地跟了过去。
为了方便和莫如风独处,他之前已经打发了这屋子里的所有人,此时香烟袅袅,这屋子里一前一后站着的就只就他们两个。
楚明帝径自走过去,抬手去抚莫如风的肩膀。
莫如风的身子稍稍一侧,不动声色的避开,“陛下还有话要嘱咐草民吗?”
楚明帝的手擎在半空,半晌之后,突然苦笑一声道:“你不用为难,朕不勉强你,便只当你是阿敏一个人的孩子,让我——尽一点心意吧!”
这一生,他已经不可能再走近她,所以不惜一切,抓住她身边可以触及的一切,仿佛那样就能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莫如风静默的听着,半晌狠狠的闭了下眼,回头看他时脸上仍是那种淡若清风般美好的笑容,“时候不早了,陛下若是没有别的事,草民该走了。”
“你跟你母亲果然都是一样的性子!”楚明帝无奈的呼出一口气,突然话锋一转,正色道,“你跟朕说句实话吧,这一次你冒险布下这样的一个局,又万里迢迢从大秦一路过来,从头到尾就只是为了那个丫头铺路的是不是?”
莫如风抿抿唇,不置可否。
楚明帝定定的看着他,也像是发现了他脸上突然过于苍白的颜色,不由的暗暗心惊。
“不舒服吗?”他抬手便要唤人去请太医。
“陛下,不用!”莫如风急忙拦下他,略一迟疑还是开口,“经过这么多天的明察暗访,我的事,想必陛下心里也是一清二楚的,我不想给自己平添烦恼,也不想累及任何人。而且我跟陛下一样,我分的清楚,即使再怎么相似——母亲她都已经去了,没有人可以替代。”
他笑的温软而洒脱,楚明帝眼底颜色却是一沉再沉,半晌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今晚别出宫了,朕叫太医给你瞧瞧,你舅舅那里,朕会着人去跟他说。”
“陛下——”莫如风下意识的想要拒绝,楚明帝已经不由分说的叫了人进来吩咐道,“来人,送莫先生到锦华轩歇息。”
“是!”那内侍应道,转身为莫如风引路,“公子,请!”
彼时楚明帝已经转身往内殿走去,莫如风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眉,终于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跟着那内侍走了出去。
那内侍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快步的走,莫如风跟着出了楚明帝寝宫,一出门眉心突然一阵紧缩,疾步一个闪身让到旁边的廊柱后面,闭眼靠着柱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取了两丸特制的褐色的药丸吞下去。
他靠在那里不动,努力的平复自己的情绪,不多时额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来。
继上次在云都时候的那一次之后,他一直很小心,那毛病也被克制住,已经很久没有大幅度的发作过了。
虽然生无所恋,但是他还不能死,一定不能在这个时候死!
他静静的靠在那廊柱后面,努力的撇空心事,什么都不去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额上的汗水被风干之后才觉得好受了些。
那引路的内侍貌似一直没有发现他跟丢了,竟然没有回来找,莫如风隐隐觉得有点奇怪却没多想,横竖晚间这宫里来回值夜的侍卫和内侍都有很多,随便找了谁带路都能带他去锦华轩。
整理好衣袍从那柱子后面挪出来,莫如风径自往前走了一小段,远远的看见一个小太监火急火燎的从旁边的回廊里穿过来——
确乎正是之前把他带丢了的那一个。
“公子恕罪,是奴才大意,走的急了没发现您没跟上来。”那小太监走到近前,急忙道歉。
“是我自己一时分神,没有跟好,与公公无关。”莫如风淡淡的开口,四下里扫视一眼当前的天色,“这个时候宫门该下钥了吧,劳烦公公,咱们也快走吧。”
锦华轩是在内宫里的一处殿宇,按理说让他留宿就是坏规矩,但是谁都看得出来,自从那日在延庆殿见过之后,楚明帝对这位姓莫的公子上心的很,所以虽然于礼法不合,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是!公子请随奴才这边走!”那内侍仍是细声细气的应道,使劲低垂着脑袋,转身往他方才来时的那条回廊走去。
莫如风亦步亦趋不甚在意的跟着,他的心思敏慧过于常人,即使月黑风高也一眼就辨认出这小太监并非之前那一个。
不过在这宫里,谁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他便泰然处之随着那人一路的走,而且他心里也是有数——
在这宫里,唯一会想方设法引他过去相见的不会有第二个人。
如他所料,那小太监带着他七拐八拐,专门挑些偏僻处走,绕了几个园子之后,终于在一处宫门前面止了步子。
“就是这里了。”小太监低声道,说着已经快步上了台阶有节奏的三长四短叩响了门环。
莫如风负手立在阶下等着,这门面大是很大,上头却无匾额,显然不可能是锦华轩,而应该是某座大宫的偏门。
那小太监飞快的叩响门环,里面的人收到讯号反应也很迅速,立刻就开了门,两人在门缝里交换了一个自认为是隐晦无比的眼神,那小太监便笑着侧身对莫如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莫如风只做不察,微微颔首就举步进了门。
门内接应的是个年长的嬷嬷,整个院子里很静,再不见半个别的人影。
莫如风跟着她的步子往里走,出了后花园,前面便是一片辉煌华丽的巍峨殿宇,就是夜色森凉又黑压压的一片没有点灯,看着十分瘆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