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话?”叶阳安眉心一拧,不悦道,“这些年我对你的支持还少吗?当年你说想要进宫,任凭你母亲怎么胡闹不依我都替你挡了她为你安排的亲事,后来你如愿入宫,大事小情,我哪一样没有依着你帮衬着你?如果说有孽债,那也是我当年不该一意孤行,一切都遂了你的意!”
“这些旧账,我不想听。”叶阳氏冷然打断他的话,目光幽暗而疯狂,“别说本宫不顾父女情意,不曾警告过你,你现在要去找那姓莫的小子怕是行不通的,我怀胎十月生下了他,他今日既能活着回来,必定也不会辜负本宫厚望,一击必杀,势必要灭了我们整个武烈侯府才肯善罢甘休的。”
对于楚风这个假太子,叶阳安的心里一直都不能放平,假冒皇嗣的罪责,够他抄家灭门来补偿。
但是当初叶阳氏一意孤行,他自己也一时猪油蒙心受了蛊惑,如今莫如风回朝,又是以这般雷霆之势毫不容情的把叶阳氏母子打击至此,于是他心里不可避免的动摇起来——
毕竟,一个假太子放在那个位子上并不稳妥,如果当今圣上是个昏君也还罢了,偏偏是楚明帝那样的一个人。
莫如风不简单,他现在不说也罢,一旦事情真的抖出来,楚风乃至叶阳氏都难逃一死,他现在置身事外袖手旁观,的确是打的明哲保身的主意。
横竖真假都是他的外孙,这就是一重保障,但也正如叶阳氏所言——
关于莫如风,他还是不了解的,不知道他此次回京的真实意图。
当初调换皇子的事情他也有份参与,真要说到全身而退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他到底是你的孩子,当初我也劝过你——”心事被叶阳氏洞穿,叶阳安的脸色一阵涨红,恨恨的捶了下桌子。
“你少在我面前装清高!”叶阳氏半分面子都不给的打断他的话,冷涩笑道,“实话告诉你,我见过他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们之间全都说明白了,他恨我,自然也不会少了你。”
“什么?”叶阳安不可置信的上前一步,看着叶阳氏脸上近乎可以称之为玉石俱焚的惨烈表情,一颗心不住的往下沉,“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自己这个女儿,最是个有主意又狠心绝情的,当初她会毫不犹豫的抛弃自己的亲生儿子去争得这个太子之位,那么今天,她为了保住这个位子,还会做出什么破格的事情来谁都不知道。
“怎么你怕了?堂堂武烈侯原来是这么一个没担当的人吗?说出去您的那些同僚可不要笑掉大牙了。”叶阳氏突然扬声一笑,笑意张扬的几乎泪花四溅。
“父亲的纵横沙场半世有余,扪心自问,除了叶阳敏在时替你筹谋计划的那几场战事外,你还有什么是真能拿出手的?”完全不去理会叶阳安铁青的脸色,她开始幽魂一般不断的在这间空旷的大殿中游走,手指过处,示弱珍宝般抚摸每一件陈设物品:“父亲啊父亲,你何德何能,能生出她叶阳敏那样手眼通天无所不能的女子?十八年,她从这宫里消失了整整十八年年,皇上就整整十八年年不曾踏入后宫一步,所有有名分的妃子都被晾着生不如死,这宫里多少如花的容颜枯败成泥,美人枯骨,不过弹指一瞬的光阴啊,竟然……呵,这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叶阳敏啊!她到底有什么好?父亲,你说啊,你告诉我,我们都是你的女儿,为什么这世间偏偏有这样的不公平?”
她这样说着,便真的落下泪来,慢慢俯身下去,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当年她入宫,为的是皇后的位子,但是对那个英明神武的铁血帝王也并不是全然无情。
她也试着爱过,争取过,可是后来才发现,那人不是没有心,而是一颗热血丹心尽数给了别人,给了叶阳敏那个贱人,给了她的亲姐姐,连一丝一毫都不舍得分出来,不给她,也不给别的任何人。
当年叶阳敏死后,楚明帝便再不入后宫一步,当时有个他颇为属意的妃子杨氏为了博宠,强用了催情的药物混入他的茶汤之中,然得他一日宠幸之后却被从一个受了册封的贵人降做宫婢,连带着她诞下的四公主都一同被冷落,眼见着如今已经快要到了及笄的年岁,却连个封号都不曾赐予。
自那杨氏被贬以后,宫中无论嫔妃还是奴婢都噤若寒蝉,真真是将君王视作洪水猛兽,纷纷避之而唯恐不及,再不曾有人痴心妄想的试着爬上龙床。
这些宫闱隐秘,外人不知,又有谁知道她们这些看似光鲜无比的后宫女子心里的凄凉和愤恨?
所有得不到,她便不再奢求,一心一意只谋皇权社稷,却不想眼见着即将功成又是这样的一场劫数难逃。
楚明帝长情,叶阳安知道,却也未曾想到他会决绝至此。
他是头一次见到强悍精干的叶阳氏哭成这样的一副模样,震惊之余,心里突然一软,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终究不过一个死人,走到这一步,总归还是要往前看的。”
“终究一个死人?”叶阳氏怔了怔,突然止了哭声一寸一寸缓缓抬头对上叶阳安的目光,一张被脂粉晕花的脸孔上闪着诡异的光芒道:“父亲你也觉得这世上只有死人才是最可靠的是吗?”
叶阳安看着她眼中明亮一闪的幽光,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颤声道:“你不是——”
他说着,愕然瞪大了眼,猛地退后一步,不可置信的大声道:“你疯了吗?这个时候——你——”
“不!”叶阳氏的脸色突一黯,紧跟着再次雍容高贵的笑出来,“不是我,这一次——是父亲你!我们,是一起的!”
现在她身陷囹圄,唯一可以依傍的就是把叶阳安拉下水来一起脱困,所以只有拉他下水,让他退无可退。
“你——你——你简直丧心病狂!”叶阳安的脸色一白,骤然抬手给了她一巴掌,然后不由分说转身就走。
叶阳氏被他打了个踉跄,捂着脸后退一步,脸色的表情已经完全冷凝下来,对着外面明媚的天空露出一抹残酷的冷笑,喃喃道:“来不及了父亲,我做的事,你从来都阻止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