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大晚上被吵醒,得知牢狱里又闹出一条人命来,差点吓得魂儿都要散了。
他匆匆披上外袍就招来狱卒询问,却见狱卒兢兢战战跟着一人前来,不由微微皱眉。
没有自己的允许,居然带着陌生人进府,实在不知规矩!
只是等人来到跟前,府尹立刻换了一张笑脸,连腰板都弯了些,恭恭敬敬地道:“不知道是叶大人前来,下官有失远迎!”
叶大人摆摆手,笑道:“不知者不罪,大晚上惊扰,实在失礼了。不过事情有轻重缓急,还望大人海涵。”
“哪里哪里,叶大人言重了。”府尹心下苦笑,叶大人可不是一般人,他之前突然出现在这里,要走了铭牌,如今牢狱里死了人,只怕跟他有关系。但是这又如何,府尹就算有雄心豹子胆也是不敢质问叶大人的。
狱卒小声禀报,府尹听得眼睛都瞪大了。他知道死了个人,却没想到死的居然是长平侯的遗孀,那位侯夫人!
这可真是闯了马蜂窝,他顿时一头冷汗,只觉得头上的乌纱就快要不保了。
“这、这怎么会……”
昨天侯夫人还好好的,面色红润,不像是个病重体弱的,怎么就一夜的功夫,人就没了?
叶大人只叹道:“大人赶紧请仵作过来,趁着天色未亮,不曾惊动太多人的时候查明真相为好。”
他拍了拍府尹的肩头,后者顿时领悟。若是在天亮之前结案,有理有据,任是谁都挑不出错来,自己这顶乌纱帽指不定就能保住了!
府尹连忙对叶大人团团作揖,感激道:“好在有叶大人提点,不然下官可就要犯糊涂,误事了!”
他急忙叫来心腹,去请了常用的仵作,是个老实人,嘴巴够紧,也不怕提前走漏了风声。
仵作来了,在牢狱里走了一趟,回头带来的消息却叫府尹又是头疼。
还以为是急病去的,居然是中毒?
牢狱里外都有重兵把守,究竟是谁把毒药带进去的?而且人是单独关着的,是谁把毒药用在侯夫人的身上,又是如何下的毒手?
府尹越想越是心惊胆战,这凶手能够在牢狱里来去自如,指不定哪天就能在自己的府衙里作恶!
叶大人适时开口,却是告罪:“有一事,虽说不是刻意,却是在下疏忽了。”
闻言,府尹把屋内的下人都打发出去,这才问道:“叶大人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下见母子三人,一个死了,另外两人却不曾相见。想着言二公子证据确凿,只怕很快就要定罪,母子阴阳相隔,不免起了恻隐之心。”
这话府尹听懂了,好心办坏事就是如此,见叶大人满脸愧疚之色,他还不能多说什么,一口气堵在脖子不上不下的,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无妨,叶大人也是心善,只可惜却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话音刚落,府尹若有所思。侯夫人昨晚只见了言衡之一人,除了言衡之,还有谁能叫侯夫人毫无防备地被下毒?
若是如此,这小子真是够狠心的,毒死一个亲爹不够,连亲娘都没放过?
“此事下官已经心里有数,叶大人只管放心,昨晚是下官心有不忍,让言二公子见老夫人最后一面,可惜此人心术不正,居然对老夫人痛下杀手……”
他轻轻叹息,便已经给言衡之定罪了:“只是言二公子好歹是长平侯之子,是否要上奏折禀报圣上,再做定夺?”
叶大人笑着摇头:“圣上日理万机,如此小事何必让他烦心?此等不敬不孝之人,理应伏罪。”
说罢,他又压低声音道:“此事在下会禀明太子殿下,绝不会叫大人为难的。”
有这句话,府尹便有了底气,以后圣上就算问起来,自己也能摘出去。不然轻易斩杀一个侯府的公子,一个不好,可是要连累到他身上来。
他又问道:“长平侯的长公子也在牢狱中,下官正打算让他今天就离开,只是走个过场。出了这样的事,是否要把人留下?”
“留下做什么,此事跟长公子毫无关系。倒是长公子身子单薄,牢狱阴寒潮湿,呆个几天要是病了,长平侯从此膝下无人,这罪过就大了。”叶大人一番话叫府尹听得冷汗连连,的确如此,三公子死了,二公子很快也得斩首示众,只余下言羽霖这么一个男丁,要是有个不好,长平侯绝后,族人只怕要算到他的头上来。
“下官等会就派人把长公子平安送回侯府去,多得叶大人提醒,不然下官就要想岔了。”府尹连连作揖,叶大人只拍了拍他的肩头,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太子殿下交代他的事已经办妥,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府尹派了官差,用府里最好的马车把言羽霖送回来,段春盈等在门外张望,见着他全须全尾地下了马车,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她一夜未曾合眼,即便白天有麻雀守着,晚上还有夜枭,谁都说牢狱里没有动静,盯着窗口里的言羽霖也是毫发无损,只是没能亲眼看见,自己总归是不放心。
言羽霖上前握住她的手,笑笑道:“夫人,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段春盈对绿岚使了个眼色,后者给几个官差塞了荷包,这才把人打发走了。
言羽霖见她面色憔悴,显然一夜不曾睡着,不免心疼,扶着段春盈进了房间,硬是让她躺在榻上:“时辰尚早,夫人小憩一会。”
段春盈想着还有许多琐事不曾办,比如要把侯夫人的尸身送回来,敛尸,准备棺材,还得办起灵堂,又写请帖把钟家以及来回的世家夫人都请来。
府里的白绸尚未挂起,一干杂事零零碎碎,少不得要她一一操心。
言羽霖却硬是压下她的肩头,无奈道:“让下人去忙碌就是了,为夫昨夜也不曾睡好,不若夫人陪一陪我?”
听说他也睡不好,段春盈自然而然地躺下,心疼地道:“牢里收拾得再好,总归没家里来得自在。”
言羽霖笑而不语,他看了一夜的书,等着该来的人,可惜到最后依旧没等到,心下难免有些失望。
只是侯夫人依旧没了,他就明白那人来了,却又匆匆离开。
握住段春盈的柔荑,言羽霖挥手让绿岚出去,低声问道:“夫人可是给二弟送了药?”
段春盈只觉得心下一紧,勉强挤出一点笑来:“夫君为何突然这般问?”
“老夫人突然死了,二弟搜身后才进的牢狱。府尹为了撇清关系,绝不会承认狱卒玩忽职守,让二弟把毒药随身带着进天牢的。”
主要搜身的狱卒足足有三人,不可能让言衡之还有机会随身带着毒药进牢里,那么只会是有人送进去的。
段春盈喃喃道:“我只让绿岚去送了银票,让狱卒通融,叫二公子能与老夫人见上一面。毕竟二公子伏罪,两人恐怕要阴阳相隔了……”
至于她让夜枭送的药粉放在窗台上,估计就连言衡之也不知道究竟是谁送来的。
那些药粉只是哑药,为的是叫侯夫人再不能说话,对言羽霖不利。
只是没料到,侯夫人居然死了,还是被毒死的。
段春盈皱了皱眉头,对此有些担心,会不会连累了言羽霖?
她悄悄瞥了言羽霖一眼,却见他眸底含笑,安抚道:“夫人放心,既然没做过,府尹自然不能赖在夫人的头上去。”
恐怕此事,那人也顺带解决了,不然他不会顺顺利利回府,那些官差也没有带走段春盈和身边丫鬟的意思。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府尹又打算找谁来当替罪羊呢?
段春盈嗫嚅道:“是我莽撞了,早该跟夫君商量一番,再作打算的。”
“我明白夫人都是为了为夫着想,二弟会如此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言羽霖轻轻叹息,便揽着她躺下,柔声道:“夫人不必多想,府尹大人既然放我回来,就该是心下有了定夺。”
段春盈听了他的话,这才慢慢放下心来。一夜未睡,何曾不是习惯了有言羽霖在身边,昨晚他不在,自己自然就睡不着了。
什么时候,言羽霖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悄然在改变。不过区区一晚,少了他,自己就睡不着了?
这种改变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段春盈迷迷糊糊的,自己也想不明白,只是言羽霖的气息在身边萦绕,却叫她有种安心的感觉,很快闭上眼便睡了过去。
言羽霖盯着她的睡颜,略略蹙眉。
牢狱他仔细观察过了,除了通过狱卒,就只有牢里的一扇小窗能够通向外头。
但是窗口开的位置很高,外面的人除非能够飞檐走壁,就是架起梯子才能够得到。周围巡逻的官差不是吃素的,没道理一个大活人进来了却丝毫没能发现。
那么段春盈究竟是怎么把药送到言衡之的手上,还如此无声无息,没露出半点端倪来?
若非她亲口承认,言羽霖都以为是狱卒搜身出了纰漏,让言衡之悄悄贴身藏着毒药。
他的指尖在榻上点了点,那人心思慎密,这点小事只怕已经摆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