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容回去的时候,段夏荷还在段夫人的怀里小声啜泣,双眼通红,满脸委屈,叫段夫人心疼得不行。这个女儿打小就被捧在手心上宠着,哪里受过这份罪?
见如容回来,段夫人面色淡淡地问道:“把嬷嬷送回去了,嬷嬷说了什么?”
如容低着头,答道:“严嬷嬷没说什么,奴婢亲自把她送到了门口。”
段夫人面色有些隐怒,却也不至于对这个有恩的嬷嬷做什么:“严嬷嬷年纪大了,很该好好在府里享清福,以后不必再操劳才是。”
如同不敢搭话,屋内只余下段夏荷低低啜泣的声音,段夫人用帕子给她擦掉眼角的泪珠,心疼道:“你也是的,受了委屈怎的不让人来告诉我?”
段夏荷怯生生地道:“女儿做了错事,惹得娘亲不痛快,严嬷嬷特地来教女儿规矩也是应该的。都怪女儿受不得疼,这才叫娘亲担心了,其实该忍一忍的……”
“忍,也要看什么时候,可不能什么事都忍着。”段夫人摸着她的乌发,叹道:“总归你被我养在深闺,太天真了一些。以后嫁了人,在夫家受委屈也不敢吭声,对方可不是要得寸进尺,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女儿记下了,只是女儿还没想着嫁人,想要留在娘亲身边侍奉一二。”段夏荷嘟着嘴,撒娇道。
对她的亲昵,段夫人十分受用,笑道:“又说孩子气的话了,留在府里不嫁人,以后可不是要叫别人笑话的?”
说到这里,她唇边的笑容却淡了几分:“只是这次的教训你也该记住了,不管怎么胡闹,到底是自家姊妹,你对谁动手都行,就是不能对自己人下手。你们姊妹两个以后不相互扶持,等我不在的时候,该如何是好?”
“娘亲胡说什么,必然会长命百岁,看着我和妹妹慢慢变老,然后儿孙满堂,好不快活的。”段夏荷抓着她的手,急急打断道。
“知道你是孝顺的孩子,但是人总归有一死。”段夫人轻轻一叹,想到两个女儿的以后,不免忧心。段夏荷太爱胡闹,段冬雪却也没能收一收小性子,以后只怕都要吃亏。
她拍了拍段夏荷的手,又道:“等你大姐嫁到长平侯府,你和冬雪的亲事也该准备起来了。有长平侯这个亲家在,府里的门槛只怕都要被媒婆给踩烂了。”
段夏荷低着头,想到自己的风光居然要靠那个疯疯癫癫的大姐,就觉得满心的不痛快。
但是段夫人说的对,有长平侯这么一个亲家在,只怕京中想要跟段府结亲的人家只会络绎不绝。没有别人挑剔她们,只有段府能挑剔对方。
这么好的待遇,可不是同辈人家能够比拟的。
想到以后她就算出门跟手帕交聚会,能够被众星捧月,就觉得脸面倍儿有光。
“行了,你也好好歇着,若是害怕,我叫如容在这里陪陪你。”段夫人也有些累了,刚才急着赶过来,把管事嬷嬷还晾在屋内,如今也得回去把余下的事情安排下去。想到段春盈的嫁妆也得置办起来,她便开始止不住头疼。
虽说之前几月,她已经听说了段老爷的话,开始着手准备,但是对方是长平侯,总归不能太寒酸。
可是把好东西都挑去,自己两个女儿该怎么办?
不能不给,又不能给的太多太好,可把段夫人愁坏了。
总要顾及体面,勉强能入眼才好。或许可以动点手脚,上面是好东西,底下则是平常的,倒也能看着风光,却不至于把段府的好东西都给掏空了。
思及此,段夫人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容,施施然离开了蓝烟苑。
如容等段夫人一走,这才扶着段夏荷起身坐下。段夏荷收起了刚才可怜兮兮的神色,笑着道:“多得姐姐通风报信,不然事情可没有这么顺利。
闻言,如容只低着头循规蹈矩地答道:“这是奴婢该做的,万万当不得姑娘一声姐姐。”
段夏荷打量着她,知道这个丫鬟是知情知趣的,总归如今两人绑在一条船上,必然偏帮自己,能从段夫人身边稍微漏一点消息,就能比段冬雪那个丫头强上不少!
她笑眯眯地说着,又道:“你还是别在这里呆太久,免得叫娘亲起疑就不美了。至于我答应你的事,必然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如容连忙告辞,出了蓝烟苑,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她匆忙回到长风苑,见段夫人正忙,又悄然无声地回到自己的住处,揣着一块出入的木牌去了角门,顺利绕道回了一个两进的小院。
“你怎么回来了,你弟弟呢?”一个枯瘦苍老的妇人看见如容,连忙扑了过来。
如容厌恶地推开她,答道:“放心,二姑娘已经答应把弟弟从牢狱里捞出来,只是没有下次了。”
若非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她何必在段妇人的背后做小动作,做局诬陷严嬷嬷,给段夏荷助纣为虐?
严嬷嬷虽然总板着脸,在府里却对她颇为照顾,若非担心段妇人多想,严嬷嬷早就收自己做义女了。
在如容的心里,严嬷嬷比起面前这个只偏心弟弟的生母,可要更像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老妇人松了口气,又着急问道:“二姑娘说了什么时候把你弟弟救出来,今天还是明天?”
“我怎么知道,但是二姑娘答应了,就绝不会随意反悔。要把人弄出来,总要上下打点,反正都等了好几天,再等一等又有何妨?”如容对这个只懂得吃喝玩乐的弟弟是厌恶到极点,好歹她在段府因为跟在段夫人身边伺候,水涨船高,月钱也不少。
可惜每个月下来,手上能用的也就所剩无几。
若非她留了心眼,余下小半藏起来,如今只怕连这小院都买不起,母亲和弟弟连个有瓦遮头的地方都没有!
可惜这生母却不知足,一直埋怨自己没多哄着段夫人,打赏不少,才能贴补家底。只是有那么个败家的弟弟在,多少金山银山都不够他挥霍,如容心里实在不痛快极了。
老妇板着脸,不悦道:“你说的什么话,你弟弟在大牢里受苦,几天下来只怕要脱了形,也不知道里头的差大爷会不会动用私刑折磨他,能早一天出来才能少一天的罪,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如容绷着脸,冷笑道:“娘亲既然这么说,直接告诉二姑娘,让她动作快些不就好了?女儿可没这么大的脸面,敢跟主子这么说话!”
说罢,她也不多停留,只觉得再呆一会,就忍不住跟生母吵起来了。
老妇气得哆嗦,在背后指着如容痛骂,说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如容心下叹气,为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弟弟在段夫人眼皮底下做小动作,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可惜她的冒险,似乎根本没叫生母有半点感激。
别说是生母,恐怕弟弟从大牢出来,也不会感激她一丁点。
严嬷嬷说的对,如果分不清谁是主子,到头来吃亏的只会是自己,可惜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段春盈一直让麻雀留意段府的一举一动,没想到看了一场精彩大戏。
麻雀叽叽喳喳把各自看到听到的都转述了,拼凑起来,倒是叫她叹为观止。
最冤枉的是严嬷嬷,倒没想到身为女儿居然也知道算计生母,不愧是段夏荷,她的二妹!
至于如容这个人,倒是一步暗棋,暂时留着,指不定什么时候能用。
段夏荷只怕心里得意,以为谁都没能看出她这妙计来,一石二鸟,不但让段夫人怜惜她,把之前做的坏事一揭而过,又给严嬷嬷吃瘪,还拉拢了段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如容。
殊不知段夫人或许有所察觉,但是一副慈母之心,到底没多想。严嬷嬷是瞧出端倪来了,只是她作为教养嬷嬷,是被段家侍奉养老的,没必要多嘴惹得段夫人不痛快。
毕竟就算她说了,段夫人也不能对疼爱的女儿做什么,反倒离间了母女之情,到头来只会迁怒到严嬷嬷的头上,何必多嘴,呈一时泄愤?
她的年纪不小了,在宫中看见不知道多少事,说多错多,倒不如不开口。
至于如容,她被家人所累,身为丫鬟不得已而为之,说是可怜,又何曾不是自作孽?
相信如果如容开口,段夫人断然不会拒绝出手帮忙的,偏偏这丫鬟担心弟弟的事会叫夫人不高兴,索性隐瞒了下来。
到头来,却便宜了段夏荷,如容也不得不上了她的贼船,再也不能下船了。
段春盈眯了眯眼,又听说段冬雪派人送炖汤去书房,很是让段老爷大悦。段家的这对姊妹仿佛天生的一肚子的心计,不管是对谁,一举一动都别有深意。
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觉得活得很累,又或是乐在其中,在段春盈看来,虽说是一家人,却是互相算计,实在没什么意思。
当然最有意思的,便是她名义上同父异母的弟弟了,段秋叶这才十七,饱读诗书,据说学问做得不错,年底或许会被推举到国子监念书。
那是多少学子崇尚的地方,只要踏进去,不管如何都能在朝廷谋个好差事。
段老爷对这个儿子期望颇高,只是段秋叶居然跟身边的大丫鬟私定终生,实在让段春盈颇为意外。
段秋叶以为自己藏得够深,偏偏这世上有一个能够跟鸟雀对话的段春盈,所有的秘密对她来说根本是不存在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