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院只敢远远候在院外,不敢靠近,免得惊扰了言羽霖作画。
言羽霖让小厮把文房四宝和宣纸摆在后院凉亭的石桌上,独自一人负手在牡丹的花海中漫步。
走得远了,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身姿。
他回头一看,已经看不清护院的身影,护院只怕亦然。
言羽霖继续向前走,到达后院角落的围墙,一道带锁的小门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稍微伸手一挑,生锈的锁头应声落下。许多年无人经过此处,谁也没想到换掉这个被风吹雨淋早就坏掉的锁头,更别提是这个极少被打开的小门。
他推开门,缓缓踏了进去。
入目的是大片的桃花,只是许久无人打理过,桃花零零散散只开了几朵,枝桠光秃秃的,略显萧瑟。
言羽霖的目光没在粉色的桃花上停留,而是望向了远处,面露诧异。
一道鹅黄色身影背对而立,侧脸秀美,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她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手臂一抬,两三只麻雀落在上头,娇憨地歪着头。
还有数十只麻雀在她身边盘旋,整个人仿佛被鸟雀围绕。
尤其这么多的麻雀,除了翅膀扑棱的声音,却没有任何的鸣叫响起,显然训练有素。
真乃奇景,言羽霖见过驯鸟师,却从未见过如此年轻的姑娘能够把鸟儿训练得这般乖巧听话,仿佛像是老朋友一样欢聚一堂。
他看得入神,女子猛地转过头来,似乎吓了一大跳。
手臂向上一抬,麻雀接二连三飞走,转眼就不见踪影。
她更是急冲冲往屋内跑,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背影颇为惊慌。
言羽霖知道自己是吓着她了,连忙出声道:“可是段大姑娘?在下是言家长子,无意中闯进院子,惊扰了姑娘,在下就此赔不是。”
他团团作揖,举止潇洒优雅,看来出身不低。
段春盈刚才被吓了一大跳,如今倒是平静下来。
她躲在门后听着言羽霖的话,不由皱眉。长平侯的长子该是在前院被段老爷招待着,怎么突然闯到紫墨苑来了?
段春盈看向窗口还有一只小麻雀对她叫了两声,这才飞走了。
她不由懊恼,自己只顾着让麻雀守在前院门口,盯着周围的院落,唯独忘记了后院有一道小门连着紫墨苑。
言羽霖去后院赏花,恐怕是无意中发现小门这才误打误撞闯进来的。
段春盈想到红盏在前院守着,绿岚去了小厨房准备吃食,后院谁也没有,她一直以为后院安全得很,一时没防备,被言羽霖看了个正着。
希望他没发现什么端倪,也别跟段老爷和段夫人提起。
“公子有礼了,若是无事,还请回去才是。不然爹爹没见着公子,怕是要担心的。”她依旧躲在门口,不敢露面。
孤男寡女,若是被别人知道,也是麻烦。
言羽霖也不过想要借此来看看这位段家大小姐,见她害羞地躲在屋内,声音还带着几分惊慌,便知道自己确实有些莽撞了。
不过看了刚才的奇景,他对这位段家长女十分感兴趣。
从未听段老爷提起,只怕其他人是不知道的。
一个养在山庄上,又有此技能的小姑娘,倒是有趣极了。
言羽霖这次来只是看看段春盈是什么样的,他虽说默许了这次的亲事,却也想亲眼见未婚妻一面。
若是个心思简单的,娶回来也没什么,以后也好拿捏。
若是个城府深,又有心计的,娶回府就只能当大佛一样供着了。
若是个不知好歹的,言羽霖不介意暗地里送她一程。
如今看来,段春盈像是一只惊慌的小鹿,一头扎进内屋里死活不出来,倒叫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一弯。
这么有趣的新夫人,言羽霖已经稍稍有些期待了。
不知道段春盈以后,会不会给他更多的惊喜?
言羽霖拭目以待,暂时不想把人吓跑了,扬声道:“在下这就走,那么段姑娘,后会有期。”
听着外头没了声响,段春盈拍拍胸口,也不敢再开门了。
绿岚捧着吃食进来,见她满头大汗,趴在门边松了口气,不由奇怪:“姑娘这是怎么了?”
“长平侯的长子不知道怎么闯进来了,把我吓得不轻。”
段春盈拍拍胸口,还心有余悸。
绿岚大吃一惊:“这人如何进来的,明明红盏就守在外面,还有段家的护院在……”
她想到言家长子莫非是武林高手,从另外的围墙翻过来的?
如此轻浮之人,自家姑娘真要嫁过去吗?
段春盈摆摆手道:“他是去后院赏花,无意中从锁上的小门进来的。”
绿岚也知道那小门,急忙出去一看,果真锁头已经锈迹斑斑,一碰就打开了,不由纳闷:“回头奴婢让人送一个锁头进来,把小门从里面锁上,谁也不能从后院再闯进来了。”
段春盈点头,她可不想再被吓一回。
言羽霖从小门出去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赏花,慢慢回到凉亭里。
小厮已经磨好墨,他拾起紫毫,在宣纸上专心作画,不到半个时辰,一副牡丹盛开图便跃于纸上。
他吩咐小厮道:“把这画送去给段老爷,随兴之作,还请他笑纳,便作为借地赏花的谢礼。”
小厮应下,捧着画卷出了后院,被护院领到了段老爷的书房跟前。
听说了小厮的来意,段老爷笑的合不拢嘴。
原本他觉得就这么把贵客撂在后院里,总有些怠慢了。
如今见言羽霖似是相当尽兴,还没忘给段家主子体面,亲自留下墨宝,叫段老爷实在是受宠若惊:“言公子客气了,老夫早就听说言探花一手画是鬼斧神工,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栩栩如生,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佳作。”
他想着等会就请人裱起来,挂在书房里,以后有客人上门,自己也颇有面子。
段老爷正打算跟着小厮去后院,好歹亲自表达谢意,就见一个护院过来,一脸欲言又止,便知道有事要说:“我书房里还有一幅几年前偶得的大作,正打算请言公子品鉴,居然忘记带来了。”
请小厮先走,他落后几步像是在吩咐护院,却是听护院禀报道:“老爷,三姑娘在后院打扰了言公子作画,公子看着有些不高兴。”
段老爷皱眉,从来都觉得段冬雪聪慧,这时候怎么去添乱?
一个未出嫁的大家闺秀居然跑去后院跟外男单独相处,若是不知情的,言羽霖还以为段家的儿女没规矩。
他面带怒容,沉吟道:“去请夫人过来,把三姑娘带回去,别留在后院丢人现眼!”
段夫人听说后,顿时脸色不好看了:“这个丫头,说让她在院子里好好呆着,怎么跑到后院去了?”
她又瞪向身旁的如容:“不是让嬷嬷都盯着各自的院落,三姑娘究竟是怎么跑出来的?”
如容连忙跪在地上,知道段夫人这是在迁怒在自己身上来了:“回夫人,嬷嬷一得了令就去守着两位姑娘的院门,只是没想到三姑娘早就偷偷去后院赏花,内屋两个丫鬟死死瞒着,连奴婢都不知道屋内的人不是三姑娘。”
两个丫鬟假扮,又瞒得死紧,她又不可能跑进珑翠苑里去亲自查看,实在冤枉得很。
段夫人不悦,边走边吩咐道:“那两个丫鬟如此忠心耿耿为了她家主子,那就替三丫头领罚,三十板子,再撵出段府。”
如容知道,自己是逃过一劫了,但是珑翠苑里的那两个丫鬟却没那么好运气了。
明明是听命行事,丫鬟不能忤逆三姑娘的吩咐,到头来却没落得一个好。
这就是丫鬟的悲哀,主子从来没有错,错的只有身边伺候的人。
段冬雪在院子里呆得闷了,跑去后院散心,错过了去吩咐的嬷嬷。
见护院到后院里四处查看,然后很快就退了出去,她更是觉得惊奇,带着初珍躲在了树丛里,也没让护院发现。
没想到这一躲,居然看见一个俊美的公子远道而来。
段冬雪素来看不上书生,觉得他们百无一用,又自视甚高,仿佛谁都不放在眼内。
只是看见这位容貌俊秀的公子,她顿时有些移不开眼了。
举手投足优雅至极,专注在画作上时目光凌厉,气势如虹,叫段冬雪心生倾慕。
小厮举起画作的时候,她远远看了一眼,盛开的牡丹仿佛镶嵌在宣纸上,栩栩如生,仿似芬芳四溢,扑面而来,叫自己好像也要醉了。
初珍见段冬雪的样子,不由有些担心,小声催促道:“三姑娘出来许久,夫人指不定要到珑翠苑去,还是赶紧离开得好。”
“不急,再等一会。”段冬雪知道有贵客上门,正是长平侯家的长子,那么眼前这位就是那个据说快病死的言羽霖吗?
怎么看都不像,只是面色稍微苍白了一些,身影瘦削了一些,跟平常的书生没什么不同。
段冬雪沉吟,都说以讹传讹,难道言羽霖说是命不久矣,也是空穴来风?
想到这么个风神俊秀的公子,居然要娶自家疯疯癫癫的大姐,她顿时感到不满了。
真是可惜了,大姐如何能配得上这样的贵公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