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是吓唬她,如果敢哭敢叫敢闹,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那个只有四岁的小东西竟然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拼命地点头,她说她会乖乖听话,不哭不叫也不闹,只要能活着就好。
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睛,他就会想到林铃儿,那个他唯一爱过的女人,他怎么舍得杀了她?
“今晚就在这里过夜,我去弄点吃的,大家先自行活动活动吧。”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镇上的大车店,大胡子呦喝一声便去弄吃的了。
老者与哑巴赶着马车也到了这里,老者去弄吃的,哑巴一直留在车上看护着车里的人。
见老者出去,南宫绝也悄悄地跟了出去,两人按照约定,每到一处地方就在解手的时候见上一面。
只是这一次,南宫绝在大车店外的墙壁上竟然看见了一幅告示。
七七喜欢吃肉,尤其是糖醋排骨,还喜欢吃鸡蛋,但只吃蛋清不吃蛋黄,喜欢喝牛奶,喜欢吃各种甜甜的水果……请南宫叔父务必好好照顾侄女,同样,身为伯父,我也会帮你好好照顾儿子,希望再见面时皆大欢喜……
看着告示上的内容,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想用激将法逼他快点出现?想都别想!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放过他,他今天会落到这步田地都是拜他所赐,本应属于他的爱通通被他抢走,他以为他会一辈子拥有这些爱?不,他会让他尝到失去爱的痛苦,一定会!
这幅告示如拓跋九霄所料,的确起到了激将的作用,它加速了南宫绝西去的进程,也将他内心深处的渴可望再度放大,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拓跋九霄失去所有、孑然一身的时刻,那将是他重生的快乐。
太阳已经落山,借着余晖,他寻到了老者的身影,朝他走去。
“孩子怎么样?”
他低声问。
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老者先是一愣,随后偷偷地瞄了一眼身边正在解手的南宫绝,他从来没有见过此人的庐山真面目,只是听音识人。
几天前此人在村子里找上了他,只因为他有一个刚刚夭折的孙子,他给了他一笔丰厚的赏金,让他做一件事,帮他照顾一个小女孩,跟着西域的商队平安送到边境。
穷了一辈子,这些钱足以让他锦衣玉食地活到死,他为何不做?
“很好,不哭不闹,吃得好,睡得好。”
他小心翼翼地答道。
“嗯。”
南宫绝应了声,解好了手,开始整理衣服,“她喜欢吃糖醋排骨,喜欢吃蛋清,不吃蛋黄,不要勉强她,喜欢喝牛奶,吃甜的水果……”
这些话,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来,除了林铃儿,他从来没有对其他人如此上心,反应过来时,他不禁嘲弄地笑了声,他这是在干什么?
“还、还有么?”
老者问。
“没了,你看着办吧。”
南宫绝冷冷地道,随手又塞了些银子给老者,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自己这莫名其妙的行为,最后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今后,这个孩子会是他的女儿,所以对她好,是他这个父亲应该做的。
因为拓跋九霄爱的、爱他的,最后都会变成他南宫绝的,让一个人活着享受痛苦才是最痛快的报复。
七七,只是第一步。
天盛王宫,林铃儿睡了三天三夜,终于醒了。
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时辰,只是觉得照进屋子里的阳光很刺眼,从前她最喜欢这样的阳光,因为会让她的心情很好,可是如今她的世界一片黑暗,这样的阳光只会让她的心更疼。
她真的不想醒来,醒着,只会痛苦。
霄坐在床边,身上是他最爱的银色龙袍,他好像睡着了,双眼紧闭,呼吸均匀。
她想叫醒他,可是张了张嘴,嗓子却痛得发不出声音。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摸到他的衣襟,扯了扯。
他马上睁开了眼睛,见她醒了,他惊喜地俯下身,抱住了她:“你终于醒了。”
虽然御医说过她只是劳累过度,可这份担心却从未减少。
她没有力气推开他,更没有心思享受他的温存,忍着喉咙的疼痛,缓缓地吐出两个字:“七七……”
他知道,再多的爱也代替不了七七,起身望着她,他道:“还没有消息。”
她的泪马上流了出来,顺着眼角滑落,没入发丝。
这就是她不愿醒来的原因,如果能睁开眼睛就看到七七,那该多好!
她的眼神变得没有感情,她看到了他眼中布满的血丝,看到了他脸上的疲惫,也看到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可是……
她别过脸,冷冷地扔出几个字:“走,我不想看见你。”
他似乎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起身道:“别再伤害自己,七七不会喜欢这样的娘亲。”
只是这一句,他便走了。
片刻之后,小英子和小郑子进来伺候,小英子端来了香喷喷的蔬菜粥,说是国主特意吩咐的,让她一定要吃一点。
自从七七被绑架之后,小郑子等人都认为自己有推卸不掉的责任,所以每当面对林铃儿都心怀愧疚,可偏偏国主却还是要让他们伺候着,他们不明白,却只会比从前更加尽心尽力。
“主子,我喂您吃点粥吧。”
小英子端起碗说,小郑子只是站在一边待命,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她生气。
林铃儿看也不看他们,重新闭上了眼睛。
小英子的眼泪开始在眼圈里打转,这些天来,人前人后她不知道哭过多少次了:“主子,奴才求求您了,您多少吃一点吧,奴才真的好怕看到您这样,长公主还没找到,如果您再垮了,奴才、奴才真的不敢想像……”
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您不知道,在您昏迷的这几天,国主只要不处理国事的时候,时时刻刻都在这里陪着您,您不醒,他就不敢睡,您不吃东西,他也吃不下,再这样下去,国主也会受不住的……”
“都出去。”
林铃儿虚弱地说。
“主子,就算您不吃东西,喝口水也行啊,奴才求求您了!”
小英子跪了下来,眼泪成串地往下掉。
“出去,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林铃儿突然像颗炸弹一样爆炸了,尽管喉咙痛得像要撕裂,身体虚弱得她每说出一个字都要窒息,可她还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带着杀人的暴戾。
小郑子扑通一声跪下,她昏迷了三天三夜,他就失眠了三天三夜,此时此刻,他再看不下去了,哭着说了出来:“铃儿,我还叫你一声铃儿行吗?我还把你当成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行吗?我求求你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你以为七七丢了只有你最难过是吗?我特么想死的心都有了!”
说到这,他捶得自己胸口嗡嗡作响,“可我还不能死,就算要死,也要等到七七回来再死,只要看着七七回来,你想怎么处置我都行!我每天拼命吃饭、就算吃不下也要吃,因为我要健健康康的,等七七回来我不会瘦得像个鬼一样,我要让她一眼就认出我,我还是她从前的爸比。”
他用力抹了把眼泪,接着说,“林铃儿,我真没想到你这么自私,大家都在痛苦、都在难过,哪一个也不比你少!你睁开眼睛看看,看看国主,一个那么刚强、那么无敌的男人,都被你打败了,才几天的时间,瘦得大家都看不下去了!最初的时候,他就是怕你会像现在这副样子,所以才瞒着你,你知道国主一个人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吗?他一面要想方设法瞒着你,一面要绞尽脑汁寻找七七,在面对你的时候笑,在背对你的时候哭。在你昏迷的这几天里,他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吩咐厨房时时刻刻把你的粥准备好,不管你会不会醒。除了上朝的时间,他几乎都在这里陪着你,他是七七的亲爹啊,他的痛苦会比你少吗?可你却视而不见,不仅如此,你还把自己的痛苦、怨恨全都撒在了国主的身上,你把痛苦加倍地放到了他的身上,你是想逼死国主吗?为什么你这么狠心,为什么?”
他双手握拳,气愤地捶得床榻砰砰响,“如果你非要有人为七七的事负责,那我来告诉你,你要怨的人岂止一个两个?国主,南宫绝,小英子,穆耳,朱固力,我,甚至还有全天下的老百姓,包括你自己!对别的怨恨都在你心里,我就来说说你,如果不是你易容代嫁,就不会有欺君之罪,不需要逃亡;如果你当初进宫时带着七七,不装成公主去试探国主,不把七七留在城外,就不会让南宫绝有可乘之机!这么说起来,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什么你只知道怨恨别人,这样公平吗?公平吗?”
“啊……”
林铃儿突然一声嘶吼,一声发自内心深处的悲鸣,划破喉咙冲口而出。
不仅是她的心,所有听到这个声音的人,心都被生生地撕裂了。
“七七,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一字一句,和着她的血泪,从苍白的唇瓣流出,心如刀绞,痛不欲生,“我好痛,我真的好痛,除了怨恨,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我想死,可是我舍不得七七,只有恨才能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只有恨才能让我暂时停止想我的七七,除了恨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声音沙哑得让人听不真切她的话,可是她的痛却让人真真切切地感受着,有如凌迟。
小郑子和小英子跪在床前,哭得不能自已,从他们认识林铃儿那天起,就没见过这样的她,什么叫生不如死,她就是个鲜活的例子。
小郑子哭着说:“铃儿,你忘了当初国主掉入北江的事了吗?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死了,那个时候,你沉迷了多久你还记得吗?但是你始终没有放弃,不管是为了什么,你活了下来,最终等来了活着回来的国主。”
他爬到床边,握住了林铃儿的手,恳切地说,“所以,咱们抱着希望好吗?就像当初那样,就算望眼欲穿,也要坚信七七一定会回来,就算再痛再苦再难,我们大家都陪着你,等七七回来,我们还是一个完整的家,家不会垮,人也不会垮,好不好?”
握着小郑子的手窝进了怀中,林铃儿的身子缩成一团,肩膀震动着,泪水恣意地流淌。
门外,拓跋九霄闭上双眼,两行清泪默然滑下。
等待的日子总是很漫长,为了消磨岁月,林铃儿重操旧业,每天不停地画设计图,只是这设计图的风格变了,她只画童装。
映璐和映瑶被她召回宫,成为了她的专用绣娘;穆耳护主有功,拓跋九霄本打算晋升他为正一品将军,却被他婉言谢绝,他说七七一天未找到,他就是罪人,不配做将军;小郑子也谢绝了后宫太监总管的美差,只愿在林铃儿身边做个奴才;小英子自是不必说,还是她身边最近的丫鬟。
至于朱固力,算是托了她的洪福,在宫里潇洒自由,即使没有任何官职,也没有人敢对他不敬。
当然,只要是林铃儿身边的人,都沾了她的光,成为这王宫万千奴才中的人上人。
悄悄地,一个月过去了,这一个月内,林铃儿没有出过景慈宫的大门,上百幅设计图从她的笔尖下流出,到了映璐和映瑶的手里变成了一件件漂亮的童装,红的、绿的、白的、紫的……各种色彩应有尽有,各种款式新颖独特,让景慈宫内的人都赞不绝口。
只可惜,这些衣服,拓跋九霄一件也没有见过,因为景慈宫的大门一直紧闭着,不允许任何人探访,包括他。
每天,他都会从正阳殿绕过小半个王宫散步至此,只为了在门口站一会,知道她在里面,他便满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