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当年南宫清风派人追杀父亲一事,虽然已时过境迁,但仍心有余悸。
穿越过来就遇上这种事,她想忘记都难,至于朱固力此人,其实她并没有与他相处过,但她吸收了原本林铃儿的记忆,所以才会认出他。
他的样子与小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最重要的是他的个性,爱耍小聪明,爱贪小便宜,贪生怕死,所以在南宫清风派人来追杀父亲时,他跑得比谁都快,果断地扔下了他的师傅与两个小师妹,一个人逃之夭夭,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如今能在这里重逢,实在太让林铃儿意外,除此之外,她也感到窝心,好像在这世上她又多了一个亲人。
朱固力虽然缺点不少,但人还不算坏,最起码小时候一直对她挺好的。
她记得朱固力从小就父母双亡,因为没有亲戚肯收留他,他便开始沿街乞讨,一日讨上了林沧海的门,由于饥饿,晕倒在了林家的门口,是林沧海看他可怜、收留了他,见他有点小聪明,还打算教他易容术,让他有个傍身的本事,从那以后,他便跟林家生活在一起了。
他说林铃儿跟小时候不太一样,的确是不太一样的,以前的林铃儿已经死了,能一样吗?
小时候的林铃儿,个性内向,可谓秀外慧中,知书达礼,温婉动人,跟她比起来,他自然相形见绌,还微微有些自卑。
那时候,在他的心里,几乎将林铃儿奉为了女神,他总是心口不一地说些风凉话,却暗地里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她,这样的朱固力在林铃儿眼里还是蛮可爱的。
只是一别六七年,不知小时候的朱固力还在不在,或者他早已失了那份纯真,变得一无可取也说不定。
但是林铃儿仍然对他存着一份希望,至少他应该是个好人,只要本质不坏,再懂得投机钻营又如何?不过是为了生计而奔波、无奈之举罢了。
听林铃儿说出“还有什么比生命更宝贵”这样的话,朱固力像是稍微放了心,那根紧绷的弦也放松了下来:
“呼……铃儿,你真是变了,想当年,不管身后有多少追兵,你硬是要守在师傅身边,不肯先走,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
顿了顿,他观察着林铃儿的脸色,继而笑道,
“我在外面闯荡了这么多年,行走江湖的座右铭就只有一句,保命要紧,所以,现在的你,很对我的心思,也……”
他欲言又止。
林铃儿急忙问:
“也什么?”
他若有所思,眸中闪烁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也终于食了人间烟火了。”
她回忆着10岁以前的林铃儿,蹙眉问道:
“你的意思是,我以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
朱固力撇撇嘴:
“是啊,你从小就很聪明,学什么都比我快,同样跟师傅学习易容术,他教什么你会什么,而且精益求精,才十岁的年纪,已经堪称一代小师……”
隔着桌子,他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说,
“就比如你现在这张脸吧,我除了能看出来它是假的,是出自易容大师之手,若问我是如何做出来的,我却只能摊摊手,一无所知。”
林铃儿笑笑:
“能看出来,证明你的确是学过易容术的,若是常人的话,怎么可能看得出来?不过,话说,你怎么就认定我一定是林铃儿,这世上会易容术的人又不止我一个?”
“这世上会易容术的人的确不止你一个,但是既会易容术、又认得我朱固力的人,那就只有你一个了。”
“哦?如此说来,你还没忘了我?”
“唉……哪能忘得了……”
他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
“自从追杀那天我自己跑了之后,几乎每天都会想起师傅,还有你跟语儿,不知道你们怎么样了……现在看到你还活着,而且婷婷玉立,我终于可以了了一件心事了。”
“所以,你扔下我们自己跑了,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
“铃儿,其实这也不能怪我,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在街上流浪,保护自己是我的本能,也是我在遇到事情后的第一反应。后来我回去找过你们,只不过没有人知道你们的消息。对了,师傅和语儿呢,他们怎么样?”
提起林沧海和林语儿,林铃儿还是忍不住悲伤:
“父亲在追杀中为了保护我跟语儿,死了。后来……语儿遇到了意外,也死了。所以,现在林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说话时她的眼睛酸酸的,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她还是想哭。
“铃儿……”
朱固力往前探了探身子,想要去安慰她,更是感同身受。
这么多年过去了,就像他说的,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那天,更没想到他日夜惦记的人居然也像他一样,多年来竟是一个人独自承受着一切。
那年她才10岁,虽然心智比较成熟,但毕竟是个孩子,她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林铃儿吸了吸鼻子:
“没关系,不用同情我,我已经习惯了。”
她是习惯了,只是这样的习惯真的很难习惯。
她低下头抹了抹眼睛,再抬头时又亮出了她的招牌笑容:
“倒是你,一个人逃跑之后,过得还好吗?”
朱固力低下头,悲伤如潮水一般涌来,占满了他的心,好像直到这一刻,他才找回了自己,这些年来,他虽然每天忙忙碌碌,却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整日飘荡在人间,脚不着地,从来没有过踏实的感觉。
是林铃儿将他的灵魂拉了回来,放回了他的身体里,这一刻,他是感恩的,感激老天爷让他遇到了她。
“你就别讽刺我了。”
他自嘲地笑着说。
林铃儿突然一拍桌子,朝他瞪起了眼睛:
“对了,刚才我说过我要找你,你跑什么?还骗我说你要下榻在缘来客栈,结果呢?”
“我这不是看你带了个人来嘛,那人可是会飞的啊,我怕你想要我的命,因为当年的事。”
他说着,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黝黑的面庞上尽显滑稽,
“不过……现在我不怕了,有生之年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感谢老天爷,从今往后,我终于能睡上安稳觉了。”
“切……骗鬼呢,你根本不想认我,还感谢老天爷……”
“我不是说了吗,我怕你找我算账,所以才……”
朱固力赶紧解释,他的眼睛里少了之前的虚伪,多了些林铃儿熟悉的真心。
她狡黠地笑了起来,这样的朱固力才与记忆中的他吻合:
“逗你呢逗你呢,别当真哈。不过,我看你过得似乎不错,有自己的小生意,每天忙忙碌碌的,挺充实的吧?”
话已至此,朱固力完全卸下了防备:
“从林家跑出来,我又开始了流浪,幸好那时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处处受人欺负。一次机缘巧合,我加入了一个商队,给商队的领队做些杂活,后来随着商队去了西域,这才知道那边的人喜欢咱们中原的东西,而我从西域带回来的小物件在这边也成了稀罕玩意儿,能卖出高价,从那以后,像这样的倒买倒卖就成了我的谋生之道。”
在讲述这些时,他就好像在讲着别人的故事,殊不知他这些年吃了多少苦,那种没日没夜的忙碌,与无根无归宿的感觉,才是最令人痛苦的。
林铃儿点点头:
“我早就看出来你有这方面的才能,不做生意而去研究易容术真是一种浪费。”
朱固力看着她俏皮的样子,怎么也与记忆中的她联系不起来,这些年在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她连原本的个性都舍弃了?
“对了,你的家在哪?成亲了吧?嫂子呢?你出门做生意不带着她吗?”
她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地问东问西,恨不得把朱固力的一切都了解个透彻。
朱固力嘲弄地笑了,摇摇头:
“离开了林家,我就再也没有家了。”
他抬眸看她,在林家的生活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好像已经忘了林家之前的生活,记忆中的家只有一个,那就是林家,他的家人,就是林沧海一家人,
“一个连家都给不了的男人,谁又肯嫁给你?”
他站起来走到窗口,无意间往窗外看了一眼,这一眼可不妙,与后院里马车上的阿莫礼视线撞个正着。
阿莫礼像早知道他们在哪个房间似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口,朱固力吓得眼神一晃,连连倒退了回来。
他想起了阿莫礼揪着他的衣领朝他挥拳的样子,还有刚才那凶巴巴的眼神,好像他抢了他的东西一样,真是让人心有余悸。
他坐回原来的位置上,看着林铃儿端详了半天,终是问道:
“铃儿,外面那个男人是你什么人?他知道咱俩的关系吗?”
林铃儿朝窗口瞥了一眼,问道:
“怎么了?”
朱固力干笑两声:
“我看你最好把咱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关系跟他说清楚,否则我怕我今晚就会横尸街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