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必须低气些,求着人家放行。
于是哈下了腰,作揖、尽量放柔声音道:“兵爷,小的娘家人是大邱的,这不,最近有人捎信来说丈母娘死了,俺们急着回去奔丧,还请兵爷通融通融。”
“有人捎信?”
士兵颇有几分怀疑,目光中露出不善,“什么人捎的信?从大邱过来的?不会是奸细吧?”
穆耳一听便知,这人是故意无中生有,无非是想搜刮点钱财,他便顺了他的意,从袖袋中掏出几两碎银子,偷偷地塞到了士兵的手中。
“兵爷,人已经死了,如今天气炎热,尸体不好停太久的,还请兵爷通融。”
士兵见钱眼开,悄悄掂了掂份量,还算满意,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好说好说,那你们就快去快回,如今兵荒马乱的,别出什么岔子。”
“是是是,兵爷说的对,多谢兵爷,多谢兵爷。”
穆耳连连点头哈腰表示感谢,转身走向了马车,朝林铃儿点了点头。
知道事情顺利,林铃儿悄悄向他竖起了拇指,随后又看向了四周,人很少,都是些普通百姓,也都有着这样那样的事要过去,并没看见有意图不轨之人,还好还好,只要过了这道线,应该就没事了。
她不断地在心里安慰自己,此时穆耳已经赶着马车朝边境线走过去,太阳还没落山,照得天下大亮,无风,空气中升腾着滚滚热气,一切都与平常一样,只是这热气蒸得人心有些烦躁。
眼见着士兵打开了那道狰狞的闸门,林铃儿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两米、一米、半米……
“把他们拦下!”
突然,一道粗犷的声音划破空气,直直地撞入她的耳膜,像一只无形的巨手一般狠狠地揪住了她的心,谁在说话?是对他们说的吗?
她抱着侥幸的心理回头看去,周围还是那些人,并无异样……这时,眼睛的余光瞥到了周围的房顶,稀稀拉拉的几个房顶上,陆续有人站起来,不用数,粗略估计怎么也有二十几人,个个穿着黑色的袍子,黑布蒙面,与阿莫礼的黑袍暗军如出一辙。
她的呼吸停滞了,同时听到了心脏破碎的声音,阿兴不是在威胁她,他真的派人在盯着她,让她不能去找拓跋九霄,让她一辈子不能与他团聚,一辈子!
“不!”
她冲口而出,马上朝穆耳大叫起来,“哥,快跑,快过去,快啊!”
穆耳也发现了这些人,他意识到了什么,扬起马鞭狠狠地抽在了马背上,大喝一声“驾”,想让马车飞奔起来。
可是已经晚了,近在咫尺的闸门就在他们眼前关上了,马儿一声长嘶停了下来,险些撞上铁刺。
前面已经没了路,穆耳马上调转方向,朝来路奔去,这些人应该是阿莫礼的黑袍暗军,他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何种目的而来,但有一点他是永远铭记在心的,那就是不能让林铃儿母女受到威胁,第一件事就是逃。
“驾……大家都坐稳了!”
穆耳高呼一声,三匹马儿,蹄儿翻飞,拼命地奔跑起来。
后面,黑袍暗军纷纷从屋顶跳下,直接落在事先准备好的马儿身上,二十几人像一片黑云一般朝他们覆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追我们?他们是什么人?”
慌乱中,小郑子不忘护住林铃儿母女,他紧紧抱住她们,生怕她们会被捉走,“这些人看起来……怎么像是阿莫礼的人?”
小郑子也发现了端倪,不由看向了林铃儿。
林铃儿咬紧牙关,此刻没有愤怒、没有怨恨、没有懊恼,而是说不出的恐惧。
如果阿兴说的都会变成现实,那么她该怎么办?不能易容,阻挡不了黑袍暗军的追击,难道她真的一辈子都不能跟拓跋九霄团聚了吗?
一辈子,一辈子……
永远到底有多远她不知道,但是一辈子有多长,她再清楚不过。
看着身后那些越来越近的黑袍暗军,再看看身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伙伴,泪水不知不觉地涌上眼眶。
她知道,他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只有穆耳一个人的抵挡,与以卵击石无异,难道她还能再看着穆耳被打得奄奄一息而随他去吗?
眼见着她的泪水流了下来,小郑子有些慌了:“姑、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别怕别怕,我会保护你们,保护你们……”
说着,他抱得这对母女更紧了,其实他知道自己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他曾经说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就是那个土将,无论什么时候都是。
马车必然不如单枪匹马跑得快,很快,黑袍暗军不仅追上了他们,还绕到了马车前面,将他们拦停。
“吁……”
穆耳一声高呼,马儿甩着鬃毛停了下来,马车周围扬起连片的尘土,呛得人不得不屏住呼吸、眯起了眼睛。
黑袍暗军挡在马车前面,其中一人扬起马鞭直指林铃儿,冷笑道:“女人,你当咱们兴头儿的话是放屁?”
林铃儿恨恨地瞪着此人,咬着唇一言不发,她实在不知道,现在还能用什么样的话来回敬对方,装疯卖傻有用吗?如果不行,跪地磕头求饶也行,只要能放过他们,她都愿意!
穆耳眼睛一眯,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就像一副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应战:“谁派你们来的?”
他们是阿莫礼的人没错,尤其“兴头儿”这个称呼,这是那些黑袍暗军对阿兴的叫法,只是这些人照理说应该是在阿莫礼的管控之下,为何会打着阿兴的旗号出来生事?
“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说话那人一笑,眸中透出一丝鄙夷的光:“什么意思?问你身后的女人,她最清楚不过。”
见这些人似乎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穆耳狐疑地回过了头,对上了林铃儿的视线。
林铃儿在流泪,这让他大为吃惊,她是个很少哭的人,尤其在外人面前,今天这是怎么了?
“妹子,你……”
不等他问出口,林铃儿毅然抹掉了眼泪,再抬眸时,已经换上了一副灿若桃花的笑脸。
她抱着七七挺直了身子,脸上本来就涂抹了灶灰,加上眼泪一冲,如今花得像只小猫,看起来更像难民了。
“嘿嘿……这位大哥,你们认错人了吧?我们不过是要去大邱奔丧的百姓,你们拦我们做什么?”
她笑得有些谄媚,“再说,你们看起来官不官、匪不匪的,也拦不着我们不是?你看把我们吓得,掉头就跑,还以为遇到土匪了呢!”
其实大家都知道林铃儿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些人明明就是黑袍暗军,他们怎么会不认识?
不过大家也知道,林铃儿这是在装疯卖傻,如果行得通不是更好?
谁料话音刚落,说话那黑袍人便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后指着林铃儿讥讽道:“兴头儿说你这女人最会装疯卖傻,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前些天你一直在绝食,兄弟们也没有机会一睹你与众不同的风采,今儿个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说罢,所有黑袍人都笑了起来,二十几个壮汉仰天大笑,那笑声直震得人心发颤。
林铃儿知道,装疯卖傻是躲不过去了,索性再换一招:“这位大哥的眼睛真是雪亮雪亮的,我都化成这样了你们居然还能认得出来,不愧是高手中的高手。”
她边说边朝他们竖起大拇指,“不过大哥,是这样的,我想问问,世子爷如今在哪?”
那人听她提起阿莫礼,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答道:“在回吉原的路上,如何?”
“那阿兴在哪?”
她又问。
“跟世子爷在一起,又如何?”
她笑了:“哦,原来他们都还在回吉原的路上……”
她若有所思,接着道,“大哥,那你看,事情是不是这样,他们都在回吉原的路上,就派你们来盯着我,也就是说,如果你们回去不说,他们也不会知道你们到底有没有见过我,在哪里见过我,对不对?”
那人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嘿嘿……我的意思是,你们就当从来没见过我,好不好?”
那人冷笑一声:“笑话!我们从你离开营地那一刻开始便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你们每天露宿何处,下榻哪间客栈,甚至何时何地何人去解手,我们都一清二楚,你当我们黑袍暗军是吃素的,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噗……何时何地何人去解手?这句话听着怎么那么恶心?他们居然连这个都关注了?
好吧,计较这些细节没有意义,先搞定他们才是正理。
“呵呵……不不不,我不是说你们的能力有问题,你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当然不是吃素的,我知道你们厉害得很。我的意思是,你们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装傻?就当我们又易容了,混入了茫茫人海中,你们已经分辨不出我们,所以就跟丢了……如何?”
林铃儿讨好的样子,就像只乞求主人赏块骨头的小狗,看得穆耳与小郑子都快忍不住爆发了。
那人眯起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像你一样装疯卖傻?”
林铃儿不住地点头,赶紧趁热打铁道:“当然,我不会让你们白装的,我这里有银票,有上好的丝绸,还有从西域带回来的稀罕玩意儿,只要你们喜欢,可以通通拿去,我全都送给你们,只要你们给我们一条路走,不再跟着我们,如何?”
“师妹,你……”
朱固力一听要拿他的东西送人,立刻撑大了眼睛,却被穆耳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想说什么也不敢说了。
这样的话如果听在普通人的耳朵里,那自然是极具诱或惑力的,可他们是黑袍暗军,是阿莫礼花高价从全国各地笼络来的高手,根本不缺钱,何况像他们这种人,使命感与成就感要大于任何事,区区钱财的诱或惑又算得了什么?这种说法甚至对他们是一种侮辱!
这一次,林铃儿打错了算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