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肚子牢骚却不敢说出来,再看段庭轩,二爷就知道他老哥要干什么了。这分明是把担子扔给自己,他好去抚慰妻心,在大嫂面前求表现。奸诈,太奸诈,假公济私,不分轻重,枉为人兄,枉为人臣……
段二爷在心里忿忿骂着,却也不敢耽误了,忙命护院们上前捆人。要说屠狗帮众也不是这么没出息的,眼看大势已去就乖乖束手待毙,只是他们有心奋起,奈何无力起身,段庭轩这厮真是名不虚传的心黑手狠,一把折扇专门敲在关节和穴位上,以至于匪徒们没有一个受了致命伤,却是哼哼唧唧全都爬不起来。
眼看凶匪们被捆成一串粽子安排在墙边下蹲着,普善寺的和尚和安平侯府下人们终于将心放进了肚子里。和尚们也就罢了,****修行念经不是白做的,虽然不能心如止水,但表面上却都是云淡风轻,此时善后的善后,打扫的打扫,除了住持和几个高僧留下,其他人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忙碌。
侯府的下人们却都不同了,从刚才世子爷那句话,众人便知道这一次回府后,最起码也能有几两银子的赏。正兴奋地彼此小声议论着,就见从那后殿里,有几个人灰溜溜地悄悄出来,低眉顺眼的就要往她们这里凑。大家一想便明白了:这几个贪生怕死的东西刚才不敢出来,这会儿害怕被世子爷发现,所以想趁世子爷正围着奶奶嘘寒问暖的时候,来个滥竽充数。
只是这种关头,谁又愿意让这些滥竽充数的家伙冒领功劳?说不准这里面还有和土匪私通的呢,万一一时滥好心,倒引火烧身,功劳变成了罪过,找谁伸冤去?
于是所有人都同仇敌忾的和那几人拉开了距离,更有脾气火爆嘴巴刻薄的婆子气势汹汹问道:“你们刚才不出来死战,躲在里面是想着投敌活命吧?这会儿却又出来干什么?看着爷来了,害怕受罚吗?”
那几人脸色立刻就变得一片煞白。她们的确就是仗着素日里在府中八面玲珑,也没得罪过人,以为这一次仍能像从前一样蒙混过关,就算有人心里不忿,也不会贸然戳穿来得罪自己。却不知这里所有战斗过的人都是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这份儿功劳是用性命换来的,哪肯容忍贪生怕死的家伙混进来?
果然,听见这边嘈杂声,段庭轩就看过来,不用问,只听见几声议论和分辩,小侯爷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当即便是脸色铁青,牵着苏暖暖的手走过来,沉声道:“你们几个,刚才连夫人都出来了,你们却躲在里面,想干什么?”
“世子爷饶命啊,奴婢们……奴婢们一时胆怯……”
几个媳妇就一起跪了下来,恐惧的身子都颤抖了,涕泪横流。这时候她们也不敢狡辩,所以话只说了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只是不停地磕头,一边痛哭道:“奴婢们知错了,再也不敢了,世子爷饶命啊……”
“庭业,把这几个奴才一起捆了,回府里乱杖打死。”段庭轩冷酷地下了命令,让身旁苏暖暖猛然就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他,这一刻,她觉着身边这个熟悉的人竟是如此陌生,陌生的令她骨肉生寒。
段庭业和其它下人包括静姨娘在内,却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仿佛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这些奴婢并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被段庭轩下令杖毙,是因为她们抱的心思。想也知道,她们为了活命,肯定打着以身事敌的主意,这样奴婢,就是败坏侯府门风,抓不到也就罢了,抓到了必死无疑,不如此不足以维持侯府门风和清誉。
段庭业答应一声,就有几个婆子跳出来,挽着袖子要去绑这几个颇有姿色的媳妇,面上还隐隐透着兴奋。这就是人性,她们刚刚可以为了自己和苏暖暖去和凶匪拼命,此时要对自己人下手,却也没有任何怜惜,一下子就从忠心护主的义仆变成了鱼眼睛的凶狠婆子。
“等等。”
苏暖暖终于再也忍不住,刚喊了一声,就见段庭轩转回头道:“暖暖刚经过一场惊吓,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走,我们进屋去说话。”
苏暖暖不想进屋去说,她想现在就说,然而看到段庭轩深邃如海的眸子,那其中似是蕴含着无限深情,却并没有什么不悦警告之意,她下意识的就没有再把话说出口,直觉中好像渣男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好。
转眼间那几个面色死灰的媳妇就被拖了下去,这里苏暖暖和段庭轩回到僧房,苏暖暖也顾不上追问段庭轩怎么会来的这么快,直接拉着他的袖子就低叫道:“贪生怕死乃人之常情,她们虽然没有出来战斗,可罪不至死,段庭轩,你不能造这个孽。”
段庭轩认真看着她,轻声道:“暖暖,你应该明白,她们的取死之道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她们存了委身投敌的心思。”
“那也不该死。”苏暖暖坚持不退:“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息夫人改嫁楚文王,尚有王维为她辩解,这些奴婢,你们整日里说她们出身微贱,却要求她们在生死关头,要有贵族女人也未必能做到的高贵赴死精神,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段庭轩沉默良久,忽地开口轻声道:“暖暖,你到底是谁?”
明明是轻如羽毛的一句话,甚至若是不认真听,都可能听不清,然而此时落在苏暖暖耳里,却不啻于在她头上打响了一个焦雷。极度的慌乱涌上心头,苏暖暖却倔强咬着嘴唇死瞪段庭轩,不说话也不肯示弱。
两人沉默相对,气氛陡然凝重,慢慢地,苏暖暖眼中的防备和坚持就转变成了无奈:呵呵,果然自己还是没有穿越前辈们的本事啊。她放弃不了美食,所以才能有那么些翻新的花样吃法,可即便她能忍住嘴馋,这三观却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改变的,别说是半路穿越,就算她是穿越成一个婴儿,经过十几二十年封建教育的熏陶,也没办法改变那根植在骨血中的精神和信仰。段庭轩这样奸诈的家伙,只怕是从第一次看到自己后就已经开始怀疑了,不过是为了一些不知名原因,所以从来没有宣之于口,可你既然选择装糊涂,就装糊涂到底啊,几个下人而已,是不是?就算放了她们也没什么嘛,我也不至于就触犯了你的底线吧?
“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段庭轩一笑,抬手替苏暖暖整理着因为战斗而有些散乱的发髻,然后忽地一把将她拥在怀中,沉声道:“你只需要知道,我喜欢你,发自内心的喜欢,暖暖,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是妖是魔,在我心里,你都只是我的暖暖。我感谢上天能够让你来到我身边,这是我二十三年生命中,上天对我最大最贵重的恩赐。”
苏暖暖身子有些僵硬,被戳穿之后紧接着就是这样热辣辣的表白,节奏转换的让她根本无法思考,只能依照本能地喃喃道:“可是段庭轩,我不能爱你,不能爱。”
“我知道。”
段庭轩叹了口气,虽然从不肯去深想苏暖暖的身份,但她那日常生活中时而流露出的,和这个时代的人截然不同的思想,也让他一点点的了解了这个女人。只要自己还有三妻四妾,对方就不会委身于自己。
然而段庭轩做不到一心一意,不,不是做不到,而是他不能做,他的妻妾或许有这样那样的毛病,然而那也都是把终身托付给自己的清白女儿家,他的爱如今自私的只能在暖暖一个人身上流连,已经是对其他人的不公,又怎能忍心在她们没有犯错的情况下,将她们休弃出府,让她们名声扫地,甚至一命呜呼,他真的做不到。
“对于我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叹气之后,小侯爷放开了苏暖暖,忽然笑着说道,听那语气,似乎真有无尽的庆幸。这让苏暖暖疑惑,暗道该不会我刚才默认了身份,把这家伙刺激傻了吧?不要啊老天,要是因为我的穿越让大夏失去一个栋梁之才,我会成千古罪人的。
“别担心,我没有疯更没有傻。”看着妻子的眼神,段庭轩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哭笑不得,然后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方苦笑道:“最起码你刚才说的是不能爱我,而不是你不爱我,那我就还有机会不是吗?不管多少年,也许我就还有等到你的机会呢暖暖。”
“你原来是这么容易知足的人吗?”苏暖暖肃然起敬,自己从前果然把人家段庭轩的格调看低了吗?原来被自己叫做渣男的男人,是那种既能做花心萝卜,也能做柳下惠的大圣贤?妈呀这太惊悚了,真不想相信啊,与其如此,她宁愿相信段庭轩这厮是双重人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