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回府以后,自然没有劝着让赵老爷消气,只拱手道:“大少爷他不肯随我回府,我好一通劝,他只说不愿再回这个家。”
满氏听了得意,心中暗赞胡三这事情办的很好,很合她心意。
若不这样,如何让赵老爷真真的生气?
若不这样,如何让他断了父子情分?
最好能把田庄子里的那贱人也撵出去才好。
赵老爷听了胡三的话,心中陡然烧起了一把火,眼底烧的通红。
紧紧捏一捏拳头,怒吼道:“逆子……真是反了。”
说着,连声咳嗽了几声,面颊上一片赤红。
赵老爷曾得过一场恶疾,病好以后,就留下了咳喘之症。
稍微一动气,就会咳嗽不止。轻则吃个三五天的药,重则半月卧床不起。
这一咳嗽,满氏也是急了,忙叫人去请大夫来。
赵老爷只摆一摆手,喘息道:“不碍事,我这就亲自去找那逆子来。”
“……我就不信了,他眼里头真没我这个父亲……”
“老爷,您先消消气。”满氏心中得意的厉害,面上却一副贤良淑德模样,劝慰道:“依我看,你也不必去找他。干脆动用关系,让他的生意做不成。他没了生意,没了靠山,我就不信他能不回家?”
赵老爷只浑身颤抖,气的鼻腔内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真是孽障,早知他会变成今日模样,当日我就不该留下他。”
“父亲……您可别这么说,大哥好歹也是您的骨肉。”赵玉娇实在听不下去,一时撅着嘴替自己的大哥辩解。
“你懂个什么?”满氏气的真想堵上她女儿的这张嘴,瞪一眼秋红,吩咐道:“去,拉着四小姐回房去。”
赵玉娇不满的嘟囔一句:“又打发我走……好好好……我走就是了。”
赵玉娇一走,满氏便扬声道:“老爷还是早些做个决断,事情您也瞧见了,老大眼睛里压根就没你这个爹……”
“谁说我眼睛里没有父亲了?”门外忽地冒出一个高亢洪亮的声音来。
接着一阵嘈嘈杂杂的阻拦声。
“大少爷您不能进去……”
“您不能进去……”
“滚开,我来见我的父亲,如何不能见了?”赵明达扬手大步往前。
方才虽然他听了胡三的话说不来了。
可不巧这事儿正好让张氏听了些风去。
张氏到底也是为人母的人,而且这些日子也和赵明达混熟了,有些话也就敢当面说。
她对赵明达道:“不管是你对也罢,你嫡母对也好!你们中间总归还隔着你父亲呢!”
“现在你父亲回了家,不管他生不生气,你当儿子的都该去看看。那怕他生气,你也应该主动去赔个不是。”
“记住……父子之间,永远没有隔夜的仇。你赔不是了,你父亲想必也能明白。”
张氏的这一番话,如醍醐灌顶,登时让他清明过来。
是啊!
他和满氏斗,中间总会隔着他的父亲。
长这么大,父亲并没有薄待与他。
虽然他给的父爱不够,却也尽了父亲该尽的责任,培养他长大。
他不能让父亲失望。
想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过来给赵老爷赔个不是。
没想到到了堂屋门口,竟然就听到满氏的这么一句。
赵明达不顾阻拦,径直进了堂屋。
堂屋里霎那间登时沉寂下来。
伴随着沉寂的,还有众人脸上各种难看的表情。
满氏的惊恐,赵明千的惊诧,胡三的慌乱……
还有他父亲脸上烧的通红的怒火……
赵明达……
怎么会?
他怎么可能来了?
满氏脸上的震惊一寸寸蔓延开来。
赵明达已经撩起袍子一角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行礼道:“儿子给父亲请安。”
三伏拜,方起身望着一脸怒气冲天和惊讶的赵老爷,泰然自若道:“父亲大人今日回来,儿子本该垂门恭迎。奈何这几日事情颇多,儿子没来得及迎接,还望父亲赎罪。”
赵老爷听到这一句,这才回过神来,一时暴跳如雷怒声骂道:“你个孽障,你不是不回来吗?怎么又回来了?”
胡三额上已经起了细细密密的汗水,两股战战,喉咙一阵发紧。
要是事情被捅破了,赵老爷只怕再也不信任他了吧?
哎……
真是够倒霉的,本以为他不会来的,他怎么又想通了要回来?
赵明达一愣,不回来?
他什么时候说了不回来?
侧首看一眼胡三,见他垂着眼睑,整个人抖的如筛糠一般,心中登时明白过来。
“父亲,您是听谁说的我不肯回来看您?”赵明达冷笑一声,目光一寒,陡然射出一道寒光:“我只是让胡叔给您捎个信,我稍后就来,难道胡叔没告诉您?”
胡三听到这里,后背上已经起了一层冷汗,两腿抖的越发厉害,几乎站立不稳。
满氏也心虚的厉害。
若是胡三被揭发了,胡三会不会把她给供出来?
满氏手心里汗津津的,忙挤出两滴眼泪来,哭道:“老爷,既然老大回来了就好。他能回来,我这个当娘的也就安心了。”
一面给胡三他们使眼色,道:“你们都出去吧!老爷和大少爷还有话要说。”
赵明达心中冷笑。
果然满氏和胡三勾结……
真是没看出来,她的眼线还真不少。
只怕现在阖府之人,几乎都快变成她的人了吧?
胡三如得了大赦一般,急忙退了出去。
待人都走完以后,赵老爷脸上的怒色立刻化作了一团火,抬臂狠狠一巴掌打在了赵明达脸上,怒声骂道:“混帐东西,是谁让你离家出走的?又是谁让你抢我们赵家的生意的?”
“你是不是翅膀硬了?现在想着从这个家飞出去?”言毕,又反手给了赵明达一巴掌。
这两巴掌打在赵明达的脸上,火烧火燎的疼,心更是疼的厉害。
但是他并没有躲开。
这两下,算是他还给这个父亲的。
他不知道当时生下他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喜悦过没有,亦或者压根就觉得他是多余的。
但是在他心里,他始终都是父亲。
这两巴掌打下去,满氏心里觉得十分解气。
赵老爷一声声质问道:“你说,你为何要背叛我们赵家?我们赵家那一点亏待你了?”
他痛心疾首,一手捂住胸口处,叹气道:“我知道,除了你母亲的事情我对不住你,你一直耿耿于怀……”
满氏听在耳朵里,挠心挠肺的恨。
自己丈夫说起别的女人的时候,还是这么痛心。
可见当时他确实是爱过那个贱|人的。
他有多痛心,她就有多恨……
“除了这一件事情,别的事情,我那一样对不住你了?”赵老爷一手扶额,死死的阖眼,不肯多看赵明达一眼睛。
“父亲,我没有背叛赵家”赵明达心中亦很苦。
这么多年来,都说对他好。可他何曾感受过真真的爱?
每日都活在煎熬中,生不如死。
谁有体谅过他的痛苦?谁又能明白过他的难受?
赵老爷听他说没有背叛,心里的一把火又烧的旺了几分,一时怒吼道:“你还敢狡辩?你母亲都和我说了……”
满氏扬一扬眉,装作无辜状,哽咽道:“老大,这次是你做的太出格了。我不和你父亲说,别人也会说,你可别怪我多嘴。”
赵明达冷笑一声:“怎么会怪您?我还怕您不说呢……”
“那父亲,想必您也知道我为何离家出走了吧?”赵明达喘一口气,无奈的笑了一声道:“就因为我不愿意接受安排,不愿意娶了母亲的表侄女,我就该死?”
满氏马上一身冷汗,狡辩道:“胡说八道,娶不娶那是你的自由,我可没逼迫你离家。”
“那你就该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口出恶言?”赵明达亦不退让,和满氏对峙。
满氏亦不示弱,咬牙切齿道:“那小妇人是好人吗?我看你就是被她给迷晕了……”
一面又诋毁柳素娥道:“老爷你是没看见那小妇人,长的狐媚子不说,还牙尖嘴利,几次冲撞我。这样的女子,咱们赵家可要不起。”
言毕,横了赵明达一眼,恨声道:“你还和她合谋,抢云霓染坊的生意。”
赵明达只笑而不语。
不是他不想说,是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他和柳素娥清清白白,怎么就成了她勾|引他了?
真是好笑。
再者说,他都是大人了,想自食其力,有错吗?
“老爷,你看吧!他没话说了吧?”满氏得意:“因为他更本就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赵老爷气的连声咳嗽了几声,脸色赤红,怒声道:“逆子,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想想这一路我在你身上废了多少心思?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你什么样的女人不好找,偏偏找这样的女人,你让我们赵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就是,从前周婉仪自杀的事情就已经够丢人了,你还想来个二进宫不成?”满氏乘机拿刀子往赵明达心尖上捅一刀。
她知道赵明达,只要提起周婉仪,都会不能自控。
只是这次她打错了算盘。
经过这些日子柳素娥的感染,赵明达对这些事情已经能看透几分了。
再不似从前那般冲动,一提就会怒,一提就会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