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独孤一鹤却没有睡着。四月的春风中竟仿佛带着晚秋的寒意,吹起了灵堂里的白幔。棺木是紫楠木的,很坚固、很贵重。可是人既已死,无论躺在什么棺材里,岂非都已全无分别?烛光在风中摇晃,灵堂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阴森凄凉之意。
独孤一鹤静静的站在阎铁珊的灵位前,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动过。他是个很严肃的人,腰干依旧挺直,钢针般的须发也还是漆黑的,只不过脸上的皱纹已很多、很深了,你只有在看见他的脸时,才会觉得他已是个老人。
现在他严肃沉毅的脸上,也带着种凄凉而悲伤的表情,这是不是也正因他已是个老人,已能了解死亡是件多么悲哀可怕的事?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他并没有回头,可是他的手却已握住了剑柄。
他的剑比平常的剑要粗大些,剑身也特别长、特别宽,黄铜的剑锷,擦得很亮,但鞘却已很陈旧,上面嵌着个小小的八卦,正是峨嵋掌门人佩剑的标布。
那是一个黑衣的年轻男子,记得上次来,这个人并不在,他现在也没有披麻戴孝,好像...跟这家的主人并没有什么关系,不禁出言问道:"你是何人?"
阎家的奴仆没有因为阎铁珊的死就一哄而散,或者正如他说的,他们的命,已经被他买下来了,征询了韩文的意见后,他们摆设了灵堂,收拾了尸体,连同霍天青的一起,说到底,他也是个为情痴迷的可怜人罢了。
韩文没有答话,努了努嘴,示意独孤一鹤看向不远处的一具尸体,尸体上有白布遮掩,独孤一鹤面色一变,抢步上前,掀开了白布,却是一道剑伤触目惊心的横亘在苏少英的脖颈间。
独孤一鹤如同暴怒的狮子,霍然回首,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可与我峨眉派有所仇隙?为什么要杀了他?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还是说...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你杀的?"
"吾名——韩文!",韩文淡淡的说道:"至于他们是怎么死的,你不必知晓,你只需要知道,打得过我,这一切,我自然会告诉你,打不过我,你就与他们一样!"
"'鬼见愁';韩文?好!好!好!",独孤一鹤气极反笑,连说了三个好字,森然的说道:"好得很!你敢杀我徒儿!我与你必不干休!纳命来——!"
一声暴喝,独孤一鹤的剑,却是拔了出来,狂暴的气息席卷灵堂,韩文亦是拔剑相迎,两个人没有用任何繁琐的招式,直接硬撼了一记,光芒闪过,两人各自踏碎了几块石板!
荷塘中央的小亭,陆小凤与花满楼紧张的看向这里,花满楼侧耳倾听,道:"严独鹤也就是独孤一鹤,可能是当年保护大金鹏王国王子的四个人当中,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武功最厉害的一个..."
话没说完,陆小凤突然抓住了花满楼的肩膀,道:"你刚才说什么?"
花满楼有些奇怪,却还是笑着,道:"我是说,独孤一鹤的武功..."
"不不不!不是这一句!上边的那一句!",陆小凤急切的说道;
花满楼淡淡的回答道:"严独鹤也就是独孤一鹤,可能是当年保护大金鹏王国王子的四个人当中,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武功最厉害的一个,这是全文,还有...你抓疼我了!"
陆小凤连忙放开花满楼的肩膀,突然间笑了,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一切的始末,我都明白了!明白了!我现在只需要确认一件事情,咱们就可以揭开整个案子的谜团了!"
"什么问题?",花满楼笑问道。
陆小凤并未言语,他相信花满楼会懂,这会儿,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凝神观看起来,道:"独孤一鹤的确很厉害,但他毕竟是老了,如果韩兄用游斗的方式,躲过他三十招,三十招后,他后继乏力,一定会败下阵来!"
"你很相信韩文的武功?",花满楼笑道:"从他与西门吹雪的那一剑来看,其实...他比西门吹雪还要强上一些!但西门吹雪有所顿悟,再次出山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会强到什么地步!如果他们决战..."
"西门吹雪诚于剑,信于剑,他只有剑!而韩文...不仅如此啊!",陆小凤连连摇头,却是看了一眼手里的一块绢布,道:"霍天青还给我留了个礼物,很不错的礼物!"
"天禽派的武功吗?",花满楼笑了笑:"你也是时候收一收懒散的性格了!像你这种爱管闲事儿的人,很容易碰到棘手的人,假如说...西门吹雪,或者叶孤城、韩文这种武功高强之人做下了惊天大案,又不想被人查出来,一定会先灭了你这个爱管闲事儿的混蛋!"
"你这是在夸我吗?",陆小凤嘿嘿一笑,没当回事儿,道:"咱们过去看看吧!独孤一鹤招式霸烈,韩文现在选择迎难而上,不是很妙啊!三十招内,只怕要出事儿!"
独孤一鹤的确厉害,剑法中带有峨眉派的灵秀,却也蕴含着刀法的霸烈,而且他还会其他的邪门武功,就比如说那"闭穴绝手",这是武林中一种歹毒的点穴手法。被此法点中的人,表面看上去似乎一无异状,实际上已被"断血逆经",只要稍有外力相加,霎眼之间便要惨死。
韩文一边以剑法相抗衡,一边还要躲着他的点穴手,一时间,却是落在了下风,二十几招刚刚过去,他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陡然间,他左手做爪,以金刚手附带九阴神爪的招式扫出去一招,与独孤一鹤的闭穴绝手硬憾了一下。
独孤一鹤只感觉自己的手点在了钢铁之上,坚硬无比,一个疏忽,韩文的剑便一扫,跳出了战圈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独孤一鹤,道:"严独鹤?这是你的真名吗?"
与阎铁珊一样,陡然间提到了这个名字,独孤一鹤的心一个抽搐,手握着剑柄,只觉得自己的手比剑柄还冷,不但手冷,他的心也是冷的。显赫的声名、崇高的地位,现在他就算肯牺牲一切,也挽不回他刚刚失去的力量了!
"一个连自己真实名字都不敢承认的人!呵呵!真是有些可笑了!",韩文摇了摇头,道:"拿出你的勇气吧!否则!你只能死!你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的确厉害!可你的心,乱了!"
独孤一鹤一脚跺下,地上的方砖立刻碎裂,手掌上青筋一根根凸起,只见他身上的道袍无风自动,过了很久,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眼睛里精光暴射,瞪着韩文,一字字道:"我的勇气不用拿出来!"
"仅仅是叫了你的真实名字,你却在一瞬间弱了这么多,搞得我都没兴趣儿再打下去了!",韩文咧咧嘴,道:"可我又不得不承认,我若不叫出这个名字,再有三两招,我就得挂彩,甚至——死!独孤一鹤!果然够强!"
话音未落,韩文的剑再次出鞘,这一次,他用的是双剑,狂风暴雨的剑,带着犀利的剑光刺向独孤一鹤,不追求招式,不追求角度,只求快!无与伦比的快!
独孤一鹤满头大汗涔涔而落,连连抵挡,脚下的方砖,一块块被踩的碎裂,右脚猛然一踏,剁碎了一块青砖,握剑的手猛然挥去,韩文却是挺剑来迎,陡然变招,使了一个太极剑中的招式,借力打力。
独孤一鹤骤然被带失去了重心,似将跌倒,突见剑光一闪,接着"叮"的一响,火星四溅,他手里一柄长剑已钉入地下。
风吹白幔,灵桌上的烛光闪动,突然熄灭。独孤一鹤扶着剑柄,面对着一片黑暗,忽然觉得很疲倦,他毕竟已是个老人。
"吭——!"。
没在石板中的剑,被独孤一鹤拔了出来,他只有拔剑!现在他已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突然间,黑暗中又有剑气冲霄。风更冷,韩文自己的血流出来时,也同样会被吹干的...
"仅仅是一个名字,他却实力下降的这么厉害!",陆小凤连连叹息;
花满楼道:"即便如此,他还有能力反身一扑,韩文...伤的不轻啊!"
韩文的确伤得不轻,肋骨被独孤一鹤反手一剑用剑身敲断了两根,震伤了内腑,一条腿也有些跛,大腿上那是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大大小小的伤十余处!
而他仅仅是刺中了独孤一鹤一下,那就是咽喉上的那一下!很唯美,一朵血花绽放之后,世间上再无独孤一鹤了!
在独孤一鹤身上翻翻找找,韩文找到了一本秘籍,也就是《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靠在独孤一鹤的尸体上,慢慢的翻看起来,丝毫没在意陆小凤的目光。
"又一个高手陨落在你手中了!",陆小凤连连叹息。
韩文道:"他若是内心坚定,诚于剑,诚于人,不会因为一个名字而恐惧成那个样子,只怕现在跟你们说话的应该是他!算了!过来扶爹一把啊!看你妹的热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