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南北拿着食盒去了司令府的天牢。
这里说是司令府天牢,其实就是军营的天牢。这封司令,是把自己曾经的枕边人当做是阶级敌人了。
这些天,严加拷打,将多少年前坑害小妾的事都抖落出来了,也没问明白三姨太为何要诅咒司令。
当然是问不出来的,想加害于人,最后却害了自己。
这样子的事,说出来不仅不会的少受罪,还会更丢人。
三姨太一旦认准的对手,就算赔上一条命也不会认输,这一点南北最是清楚。
到了牢房门口,有守卫拦着,立天龙过去几句混合话,守卫看看是南北小姐,便放行了,“小姐送了东西说两句话就快点出来吧,小的也很为难的。”
南北笑着塞给他几块大洋,便独自走了进去。
军队的牢房很大,比南北见过任意地方的牢房都大,一走进来潮湿冰冷让人情不自禁的难受。
冬日里很冷,牢房更是结冰,处处一股子骚臭味。一路走来,无数犯人伸手嚎叫或呻,吟。
这里冷得刺骨,地上只有破草席子,有的犯人进来没熬几天就冻死了,可有的,是不能那么快死的,就比如三姨太。
牢房一脚上放着炭盆,可是那炭可不是她常用的银丝炭,而是连厨房烧火都不如煤砟子凝成的蜂窝煤,味道呛人,可是不点人就会冻死。
三姨太养尊处优惯了,折磨两天,人就病倒了,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心病。
南北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上回响,一直走到尽头停在她的牢房面前。
还不错,和其他屎尿凝在一处冻成冰的牢房相比,三姨太这里算是干净的。
然而,那血污相间的脸,再看不出那往日的风韵。
南北没进牢房,而是在栅栏外面停下来,脚步声停顿,三姨太睁开眼看了一下又闭上。
南部从食盒里拿出酒肉,从下面的缝隙放到里面。
弄完站在那久久不动。
三姨太站起来指着南北,“你来看笑话吗,我千依岚子认倒霉栽在你手上,可现在你也别想让我服输。”
蓬头垢面,伤的不清,看来是用过刑了,只是她看到仇人的精神头却是出奇的好。
南北淡笑,冷声开口,“你到现在还觉得你我之间的恩怨是仇吗?三姨太你仔细想想,从上海滩到哈尔滨,哪一次不是你挑衅,我可有先动过你?你有今日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你玩手段耍心机,你这么多年害了多少人,你现在就要承受多大痛苦,愿赌服输,你赢过,自然就没有一直赢的道理。
更何况你我之间本就没有输赢,你在乎的那些,都是我看不上的。
你所觉得重要的,现在看来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你下了牢,这么久了可有人看过你,来的也不过是你曾憎恨的人,你这一生都失败的得很,因为你根本追求的就是一场虚无。”
南北的话掷地有声,三姨太却是看着那几盘吃食,渐渐愤怒变得颓然变得无力,最后只剩下冷笑,嘲讽,自嘲。
“咎由自取?南北,我觉得谁都有资格说这句话,唯独你没有,你我皆是一样的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这世上你不强,就会被踩在脚下。任人宰割。
咎由自取?何来的咎由自取,我不杀人,就会有人来杀我,我有什么错,我捍卫自己的位置,就要踩着那些女人上位,而你,南北,是,你我之间没有仇,可是错就错在你这张脸你这个人,你存在的本身就是威胁,我不除掉你,难平我心中不安。”
她歇斯里地的大叫,像是疯了一样瞪着眼睛,那双眼睛怨毒了她。她恨她,是南北将她所努力得来的东西全都毁了。上海滩也罢,司令也罢,从南北踏入她生命的那一刻,她就是她的死仇。
“你是没招惹我,可是你的存在就是个错,你的存在就注定了你我为敌。”
南北看着她那恨的样子,微微一笑,“是吗?是因为这样你才恨我吗?未必吧。”
她的笑的残忍至极,“三姨太难道不是因为我所拥有的都是你所没有的?比如我的自由,我不攀附权贵,不用巴着某个男人的大腿,不用为了讨好一个男人而百般委屈,更不用为了生存就对司令身边出现的女人时时警惕。
更不用每天担惊受怕自己稍有不慎就会一无所有,难道不是因为这些吗?”
三姨太瞪大着眼睛,神色中闪过一丝哑然和慌张。
“你不是恨我,你我之间也不是弱肉强食,而是你觉得你无论样貌还是智谋都不在我之下,却过得没我自由,我所有的都是你渴望而从来不敢想的。所以你处处针对我,处处想置我于死地。”
三姨太的慌张,南北的淡定,好像一出讽刺剧,她但若的笑容,在三姨太眼中无限放大,最后三姨太想再次用大嗓门叫嚣都觉得自己可笑了。
三姨太突然发狂一般的想南北扑来,可是隔着栅栏,只能徒劳的伸手,却致死也够不到她一分,就如同她的人生,如何挣扎都抵不上南北一分一毫。
有道是杀人诛心。这番话对三姨太来说比杀了她更让人绝望。
她自己知道所有的闹剧都如同跳梁小丑。
她不能哭,不肯在南北面前认输,她只能徒劳的悲鸣,像野兽一般挣扎的想要撕碎她,却只是踢翻了脚下的菜饭。
南北低头从是食盒拿出了酒,却又被三姨太一把挥落,落在地上碎了一地,弥漫着酒香。
南北看着面前的女人,“你这辈子输就输在你太在意你三姨太的身份,或者说是司令女人的身份。本是个女中豪杰,却变成卑鄙小人。
我今天来送你,是敬你曾是个刚强女人,这世道太复杂,女人能做到你我这份上的不多,于情于理我都想让你死的明白,来世,如果有来世的话,别那么拘泥于一个男人和他承诺给你的权势,因为真正的权势不是别人施舍的,而是自己挣来的。”
最后一句话像是终于击溃了三姨太所有的心理防线。
三姨太再也止不住再也控制不住,再也没法办法忍耐,嚎啕大哭,哭她的一生。哭她的心。
半晌,她抬起头,不再犀利的眼神,而是尖锐和悲伤,嘴角冷笑,“南北,女人,是女人都不过一个情字,你以为我贪恋权势吗?我贪恋的是那个人!”
她眼神发愣的看着地上碎了的酒壶,像是在自嘲,“等闲变作故人心,莫道故人心易变。男人的心真冷啊,真狠啊。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真能致我于死地,威胁到他的权势,连一点旧情都不留。”
“这个男人的心,你应该早就了解才对,是你自己不肯相信,才一步步走到今日。”
“啊哈哈哈,我好傻啊,可是,南北,你现在在这里是胜利者是因为你没动过心以后一旦动了心,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下场。”
南北却是轻笑,“我的心是石头做的,不劳你费心了。那么,千依岚,如果有来生,你愿意做千依岚还是愿意做三姨太?”
三姨太瘫坐在地上,玩着发梢,这牢里冰冷,煤炭呛人,都不足以让她难受,心里的痛早已战胜一切。
回想自己一生,真是个笑话,自以为高高在上,最后不也和那些玩物没什么两样,感情真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要是有来生,我要做你那样的女人。三姨太?我呸。哈哈哈。”她狂笑的傲然却绝望。
毫无预兆伸出手摸到一片酒壶碎片就往脖子上割,痛,真痛啊,可那痛都不及心里的二分之一。她的脚胡乱的挣扎踢着,最后踢翻一旁的炭火,那炭火瞬间冒出浓烟,呛的人眼泪直流。她的视线渐渐模糊,
南北慢慢的蹲下来,她那双手柔软,温暖。
真好,斗来斗去的,其实自己是嫉妒,是羡慕,真好笑啊,自己一生真好笑。
视线渐渐模糊模糊,最后闭上双眼一片黑暗。
第二天,牢里传来消息,三姨太死了,是死于炭火烟气中毒还是被火烧死的,不得而知,也无人会探究。地牢密闭不透风,那炭火呛死了人,可是那炭盆翻倒了,将她烧的面目全非。
还好及时救火,不然走水的地牢能把整个军营烧掉。
早餐桌上传来这个消息,司令听闻只皱眉骂了一句,“晦气。”
南北喝着咖啡,不理会一旁宫瑾山探究的眼神。
直到司令离开饭厅,宫瑾山凑过来,“不会是你下的手吧。”
南北却淡笑,吹着咖啡,很出人意料的坦然,“是我。”
“你,够狠。”宫瑾山微楞,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然的承认。
“我是够狠。腿好些了吗,好了就回上海,我在这陪宫爷耽误的时间可有点长了。”
宫瑾山却是不以为意,“未婚妻没理由先回去,自然是要和我一起回去才好。”
南北回头看着那张纱布越来越少的男人,“那未婚夫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送一个朋友?”
宫瑾山略微疑惑,南北却是笑的意味深长。
哈尔滨松花江通往日本的水路码头,南北等人从车上下来,朝云帮忙将宫瑾山的轮椅抬下车,南北则是张望着问中原怎么不在?
朝云耸耸肩,“不晓得啊,那孩子这两天神神秘秘的,总和春雨他们混在一块,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算了随他去吧,都是孩子心性。”说吧便和朝云推着茫然的宫瑾山往码头上走。
“你就不是孩子心性?年纪轻轻总装深沉,南北,这样可容易未老先衰。”宫瑾山似乎心情极好。
南北却是不为所动,“三爷,现在这里可没人认识您是上海滩宫三爷,我和朝云现在推你下水,你一个瘸子大概也游不上来吧。”
宫瑾山挑起眉头,“敢情你带我来是要谋杀亲夫的,特意不让我带上小弟,嗯?”
朝云在一旁看着两人斗嘴,忍着笑快出内伤了,浑身颤抖,南北瞪了她一眼,朝云马上捂住嘴,可是满眼的笑意。
南北皱眉,觉得每次和宫瑾山斗嘴都斗不过他,总是让他占到便宜,“给我闭嘴。”
宫瑾山却是得意的挑眉,享受着被人推来推去的待遇。
直到走到码头一艘邮轮旁,他才疑惑,“你到底要送谁啊。”
话音刚落,那边就走来了一个男子,脖子上带了一块纱布,脸色有些苍白,说是男子但那腰身,宫瑾山还是一眼便认出那个人是三姨太。
微微有些不相信,“三姨太?”
对方却是微微苦笑,“三爷,这世上再没有三姨太了,三姨太已经被火杀死了,在下千依岚。”
三姨太再不是往日那蛮横的样子,相反她眉目晶亮,虽有些病弱,清瘦了不少,可是那眼中的精气神却是过去无法比拟的。
宫瑾山恍然的回头看南北,她却淡笑的样子。
“还要多谢南北小姐,依岚才能重生!”
“去了日本好好生活,人生从多大开始都来得及。只要找对了方向。”南北的话刚强有力,宫瑾山眼中闪过诧异,看着千依岚和南北拥抱。
最后千依岚告别众人,有些不舍得回头,“南北,最后,他知道我死了,有没有,有没有一点。”
“没有,一点都没有,他只说了晦气。”南北诚实的如同钢铁一般坚硬。
千依岚笑了,最后没再说一句话也没再回头,上了船,那巨轮轰鸣着离港。
宫瑾山觉得有些残忍,“你最后骗一骗她也好啊。”
南北却是摇头,“真相,才是让她更好的开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