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可能是入夏以来最热的一日,正午的艳阳高挂,微风树荫带不来半丝凉意,通讯室内幸亏有良好的通风系统才不至于很闷热,但张绍华还是站在那里直冒汗,他随手脱下外衣扔在椅背上,提起衬衫扣子不停地上下抖动,让清风入怀,稍稍带来凉意。
张绍华清楚了形势后,立即令萧庆云和留在中华村的铁坤等人联络,同时让通讯兵紧急和其他部队的领联络,而虎则受命在忙着和还在往回赶的刘平取得联络。刘平多次在中越边境往返,最后一次的目的地是云南四川的交界地。
临行前张绍华嘱咐他一定要随时和总部保持联络,但由于当时国内无线电报还非常落后,1934年(民国23年)5月泉州刚设立无线电台时,设备简陋,线路简单,只有泉州—福州、泉州—厦门、泉州—上海3条无线电路。就算是1936年,落后的西南西南一带根本谈不上民用无线通讯,因此他们约定刘平每到一个地方都尽快利用当地的有线电报或电话设备和总部联络。
关得紧紧的窗边有张深褐色的书桌,桌面上堆满凌乱的报纸书籍,张绍华走过去拔拉了几下,先看到一段被人用红笔圈着,翻译成法文的英文报纸报道:“蒋介石在控制贵州、云南后,下令云、贵两省的鸦片改经湖北外运,不再经过两广过境,广州对鸦片的贸易每年损失达六百万银圆。本年1月,广东陈济棠决定从本月起实行“樽节开支”,军官的俸薪减4%到13%不等,全军各团的津贴金亦减到1ooo元……”
正好,这时通讯室内的收音机里在播放当天的新闻,听起来应该是国内广西电台的广播:
“今天,国民革命军第四集团军总司令部、广西省政府、中国国民党广西省党部在省会南宁联合举行扩大纪念周。广西的党、政、军脑,省党部全体职员,总司令部全体官佐,省政府各厅、处长和职员共数千人参加。集团军副总司令白崇禧在大会上表反蒋抗日演讲……”
萧庆云背着他百忙中还来得及甩过来一句:“反蒋抗日了啊!”
张绍华脑海里的某扇记忆大门被撞开,他脱口而出:“阿萧,是‘六一事变!’”。
萧庆云捏着话筒在等中华村的通讯兵去把铁坤叫来,边回头茫然地反问:“什么‘六一事变’?儿童节事变?”他印象中只记得著名的“西安事变”快要来了,对儿童节事变完全没概念。
张绍华摇摇头,再紧张也笑起来:“兄弟,这是国民党时期,儿童节是四月四日!你居然连三毛流浪记都没看过!六一事变是两广的军阀联手起来反对蒋介石的……”这时,铁坤在那边接听电话了,萧庆云无心听下去,忙对着话筒:“喂!喂!铁坤,你们那边要稳住阵脚,同时派奇兵突出,多想办法把敌人往西边赶……”
张绍华闭上嘴留神聆听,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证了鲜为人知的“六一事变”,此时,白崇禧悠扬的声音在空气中低回:“……广西这六年来惨淡经营,埋头苦干的目的,都是为了抗日。广西的自卫政策和三寓政策所准备的八百个团的民团后备队、八万名干部,就是准备抗日救国使用的。经数年来努力,虽未完成预定计划,但此刻已不容许我们再作准备了。我们要倾全省之力,动民族革命斗争,实行李总司令提出的焦土抗战……”
李宗仁总司令、白崇禧副司令、还有广东的南天之王陈济棠、镇守云南的云南王龙云……这几个枭雄的名字和生平在张绍华心中浮浮沉沉,如果中华村这批人能在越南北部甚至老挝打下一片江山,将来迟早会和这些枭雄碰面,到时候,会是盟友还是敌人?
托从前爱读起及铁血军事文的福,张绍华依稀记得这次“六一事变”是以失败告终的,陈济棠还被逼从香港逃到欧洲隐居,直到1937年中日战争爆后,当年九月才被蒋介石召回国,命为国民政府委员会、最高国防委员会委员。
这些人都是雄霸一方的铁腕人物,不过,目前还真是可能要摸摸龙云的老虎屁股……
思索中,还有一本册子无意中引起张绍华的注意,他定睛看了看,嗯?《中国的西北角》这六个大字跳进他眼里,他走过去拿起册子翻了翻,现这是一本叫《中国的西北角》的通讯集,该书的作者就是日后被称为中国新闻记者第一人的范长江。
据扉页介绍范长江当年才二十五岁,就以《大公报》特约通讯员的身份进入西北,历时1o个月,行程万里,册子详尽地记录了他沿途的所见所闻,是一本非常精彩的西北考察录。
张绍华信手翻开就看到这么一段:“东北事变后,一般国人的眼光又注意到西北上来,从报章杂志宣传讨论,到要人的视察,专家的设计,以至于实际建设工作的进行。“开西北”的声浪震动了一般国人的耳鼓。农林、牧畜、卫生、水利、几乎应有尽有。”
然而事实证明开西北效果微乎其微,范长江为一路所见的西北人民的困苦生活而心酸,同时也为四川甘肃一带多不胜数的苛捐杂税及军队负担而震惊,可谓到了生生要把活人往死路上逼的程度。
他在报道中这样描述:农民除了缴纳各种苛捐杂税以外,还要应付忙于军队的负担:粮之外的油、盐、柴、炭、料、草……无不征于民间,设有“兵站”专司其事。”重压之下的农民养成了一种“及时行乐”的风气,不管情形怎样,有了钱在手,那管借的高利贷也罢,卖家具的也罢,即刻要用也罢,他先到饭馆去大吃一顿再,宁可出了馆子再借高利,亦无所用其踌躇!粮价飞涨,而民间粮食日益耗尽,纵出高价,亦无处购买。故此辈苦力遂无以为生,相继成为饿蜉……
张绍华对这些情况还是知道的,这也是派刘平等人前往的原因之一。
在这本册子里,张绍华第一次看到了国民党内部对红军长征的正式报道,范长江这样写道:“虽然当时并没有真正进入苏区,但在徐向前部在白石铺住过一两个月,街上遗留下许多和标语,最大的标语是:“武装拥护苏联!”大大的红墙的上面,差不多的民房集镇都有如此一个标语。”
看到这段,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感觉上他一直对苏联没好感,丫当时支持**红军,目的也是为了亚洲的控制权,难道还真是为了你们中华民族国富民安不成!
“张帅!刘平!找到刘平了!”虎强压着激动低呼起来,唯恐骚扰了萧庆云和铁坤的重要对话。
刘平在电话那头听到张绍华的嗓音相当兴奋,两人连彼此问候都省了,生怕通讯会忽然中断,刘平一口气先把目前的状况汇报:“我们从黔桂一带招揽到很多人!那里的人听有饭吃立即跟我们走人,什么人才都有!妈的,经过杨森的地盘,我们都分开走了,还是被这***派兵一顿追杀……”
张绍华忙:“我记得这子不是刚从云南昭通调到西昌及川滇边区驻防了?你怎么遇上他的军队了!”
名将杨森原任国民党第二十军军长兼川陕边防司令,1933年因红军进入川北通(江)南(江)巴(中)一带,被任命为四川剿共军第四路军总指挥。1935年3月红军西移,川南形势紧张,蒋介石急调杨森从川北前往川南。1936年调往云南昭通,继又移到西昌及川滇边区驻防,6月全部由原驻地经云南会泽宣威进入贵州的毕节、黔西,被任命为贵州第三绥靖区司令,驻贵阳南京路宏雅楼。
“咱前段时间在云南宣威遇到他们,似乎他的部队在向贵州移动!今天辗转听这家伙被老蒋任命为贵州第三绥靖区司令!”刘平最近练得话快如机关枪:“不过咱溜得快,早离开这家伙的地盘,目前我们按照总部安排顺着南溪河往回撤,快到边境了!”
“还需要多少天?”
“一两天吧!大概还有七十公里左右!”
张绍华听到这回答顿时精神一振,马上:“好!你立即向老街进,和龙云在河口的守将磋商,想办法寻求援助,和邱健在老街来一招请君入瓮,歼灭法军!”
刘平愣了愣,他本来接到命令要他带人走南溪河前往老街,还以为是要自己带着新征回来的几百人参加战斗,没想到张绍华原来是要他向当地驻军求助!这怎么可能,国民党的驻军肯得罪法国人?!他在那边硬邦邦地甩过来一句:“要是人家不肯帮,那怎么办?”还会暴露自己,随时可能被当作“*”剿灭了!
张绍华严肃地下令:“事关重要!目前唯一能解救老街和江河镇的人就是你!不管你用什么手法,总之一句话,明天,六月二号中午5之前必须把这场仗拿下来!”
刘平带领的几百人只有几支手枪和步枪,连越南游击队都不如,凭什么合法国人开战?他们又不是义和团!
向云南王龙云借兵借路?刘平大热天的出了一身冷汗,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张绍华放下话筒,心情真的很沉重。
老街战斗关系到江河镇,甚至河内的的安危!
一天,还有一天的时间,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北面扫清阻碍,南边挡住法军的攻击,如此才能在越北大地开辟出新天地!
军凭士气虎凭威,这群三山五岳的杂牌军需要的是胜利,需要的是高昂的士气,否则必然会被法军击破,永堕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