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老曹踹他的蛋。”
“哎哎,老刘你这就不对了,怎么能插老曹的眼珠子。”
刘辩很快被拳拳到肉的扭打声以及三弟孙策的吆喝声惊醒,曹操刘备二人正倒在地上滚作一团,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的怒目相对。
扛着大戟的三弟孙策从墙角荷花青瓷瓶内折下一束轻黄腊梅的枝条,叼在嘴里,促狭的瞅着鼻青脸肿的两人时不时的还挑拨几句。
“孟德!”“玄德!”
俨然成了市井无赖的两人听见那道低沉且威严的声音,慌忙放开勒住对方身体的手臂,如同俩个公然在学堂里打架的孩子被先生发现,局促不安的站在原地。
曹操略微愣了几息时间立即横握平北刀,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殿下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吕伯奢这老贼已经向黄巾贼告密,臣恳请殿下把我留下来断后,由玄德和伯符带着殿下退往雒阳。”
前因后果是怎样的,刘辩早已是心知肚明,制止了欲言又止的刘备和‘呸’的一声吐出腊梅枝条就要抡起大戟砸烂窗户冲出去的三弟孙策,凝视窗外不管被大风吹的多高最终都会落在地上的雪花,神色微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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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最是寒冷的大寒前后雪势越大昭示着来年的收成越好,明年显然是个谷仓丰满的好年份,这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没过小腿了,吕家老门房赵伯却只穿着单薄的衣衫清扫门前积雪。
吕伯奢以德行着称雒阳,就连海内硕儒蔡邕都引为知己,对待府中的下人自然不会是一毛不拔的苛刻,反而每逢寒冬酷暑都会赏赐一些过冬衣服和果品钱,寒食节上己节这些重要节日同样会格外赏赐一些钱帛。
年纪越长所分发的钱帛会更多,赵伯打小便伺候上一代老家主,若不是吕伯奢太过长寿说不定就是一个历经三代四代家主的老仆,赏钱除了那几位大管事之外就数他最多,多到不比一名从九品卫士的俸禄少。
买上一件价值百金的纯色貂裘是不可能,不过从一些家道中落的落魄士大夫手里买上一件毛色杂陈的破旧貂裘,还是不成问题的。
而这位早已年过花甲的老门房如今只能穿着单薄衣衫,双手冻的粗如紫色萝卜清扫门庭,一切要归功于那个没读过几本书的‘读书种子’长子。
老来得子的赵伯对于长子自是捧在手心,不仅舍着老脸从老家主那求来了一个寓意极好的名字赵彦,还在老家主面前长跪不起恳求老家主让长子脱离贱籍。
念在赵伯为吕家勤勤恳恳操劳了几十年从未出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从贱籍上勾去了赵彦的名字,为了能让赵伯的这根独苗能有个好前程,还把他安排成了四子的书童伴读,可谓是恩重如山。
赵彦终究是低贱的庶民,终日只能与那些泥腿子混在一起,读过几本书再加上是方圆百里内数一数二望族吕家四公子的伴读,时常觉得自己高人一等,那些厮混在一起的泥腿子们确实也高看他一眼。
不过臭虫里面找蚕蛹,臭虫再白怎么也不可能是吐丝织造丝绸的蚕蛹。
被那些泥腿子高看再多眼也还是世家望族眼里的泥腿子,比起寒门都不知差了多少层次,更何况是世代簪缨的他们。
不怕穷人没本事,就怕穷人没本事却有了见识,跟随吕家四公子读了几年书自诩便是士大夫一员的赵彦,从没把自己当做过泥腿子,不仅是瞧不起自己的父亲,更是喜好华服丝竹莺歌燕舞这等士大夫的奢靡生活。
可支承士大夫奢靡生活的背后,是无数的钱帛田产,父亲只是吕家门房的赵彦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帛,很快便掏空了父亲的棺材本,还欠下了足足三千多五铢钱的巨债。
赍贷子钱那人还是驻扎在这里的一个黄巾小渠帅,单凭吕家的名号显然是吓不了对方。
年关将近,那名孙姓黄巾小渠帅开始逐一收回子钱息钱,但凡有还不上钱的,不是被没收了家中值钱的田产耕牛,就是被抢走了妻女。
赵彦孑然一身没有什么田产更没有什么妻女,只有一个老不死的父亲,按理说应该死猪不怕开水烫。
可他却是浑身布满了冷汗,因为碰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决的办法,要么死在孙渠帅的刀下,要么把命卖给他从此成为黄巾贼的一员。
一旦成为黄巾贼他这辈子可就完了,自己好不容易取得一点静贞姐姐的好感,立刻便会荡然无存。
先不说自己早就垂涎吕静贞的美貌和有别于那些村妇们的知书达礼,她更是自己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万万不能错失。
清扫完门庭的老门房赵伯回到屋子里,看到了坐立难安的长子赵彦,看了一辈子人的他蓦地叹息一声,拿出了自己为亡故妻子买唯一一件首饰,从一名家道中落士大夫手里买来的银朱钗:“彦儿这是你娘留下的......”
还没说完便被惊喜万分的赵彦一把抢走,向门外走去,嘴里骂骂咧咧着该死的老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害的本公子担惊受怕了这么久,还没等他走出房门,霎时僵在了原地,手中的银朱钗掉在了雪里也没去捡起来。
“你不要老去惦记小静贞了,她已经被老家主许配给了曹公子,你李叔父家的女儿为父看挺好的,过几日........”
早已听不清父亲后半句说的是什么的赵彦,行尸走肉般走了出去,无意识的走了几里路,刚好与前来要债的孙渠帅装了个满怀。
孙渠帅这些泥腿子有了权势以后很是看不起读书人,内心却很是向往成为出口成章的士子,这才设下一条拙劣却有用的烂计谋拿下赵彦,效彷大渠帅杨凤招揽一些士子谋士:“赵兄你今天要是再还不上钱,那就只能拿命来抵押了。”
失魂落魄的赵彦脑子里比这铺满巷陌瓦愣的大雪还白,呆呆的站在原地也不说话,只是无意识的拿出了银朱钗。
三千多五铢钱对于过去的孙渠帅来说当是见都没见过的横财,但现在的他已经看不上眼了,略微使了一个隐晦的颜色,一名黑瘦猴子似的伶俐黄巾贼,在堂堂八品武夫的孙渠帅眼皮子底下,不留痕迹的偷走了银朱钗。
松了一口气的孙渠帅,冷笑一声,虚张声势的拔出了一口某个小豪强奉上的神刀,雪亮的精良环首刀,故意把刀面照向赵彦,刺眼的刀光瞬间射醒了他。
怔怔的看了一眼环首刀,又看了一眼脸色比刀还冷的孙渠帅,赵彦似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激动的有些癫狂的说道:“孙渠帅小人发现了大良贤师通缉的犯人曹操。”
“曹操?”依稀有些印象的孙渠帅一时间没怎么想起这人是谁,瘦猴子黄巾贼又是震惊又是狂喜的拿出了那张通缉令:“大哥,咱们这下要大发了。”
孙渠帅眼皮剧烈一跳,也不顾这个赵彦是不是读书人了,抓住他的衣领,拖着他立即向西面走去:“立即回去。”
西面,顿丘渡,黄河北岸一处形势险要的渡口,向东可以支援黄巾军控制的茌平渡,向西进逼官府把控的濮阳渡,在黄巾军控制的黄河一线渡口重要程度排的上前十。
作为一郡大渠帅的杨凤此时正率领四五千黄巾贼驻扎在顿丘渡,挖掘沟堑,制作绊马,抵御已经抵达冀州的幽州军。
前几日,大帐中神不知鬼不觉的来了一名披挂青铜战甲的神秘人,正当杨凤抄起长枪准备高呼有刺客,神秘人亮出了一块令牌,这位大良贤师的心腹爱将立即毕恭毕敬的邀请神秘人上座,随后派出了大量的黄巾士卒赶往了各个乡亭。
这名来自于黑冰台的铁鹰锐士刚好也姓杨,瞧不起地府却对大秦黑冰台畏惧如虎的杨凤,忍不住问道:“按照杨将军的意思,太子并没选择进入重兵把守的城池,而是躲进了附近的乡亭,我怎么觉得这件事不怎么靠谱。”
手指轻敲黄巾贼抢来的一张山河形势图的铁鹰锐士,哪有闲功夫理睬不忠不义的乱臣贼子,正要起身向外走去,厚厚的幕帘突然被打开了,风雪呼啸。
黄巾贼到底是一群乱民没有汉军的制度森严,孙渠帅轻而易举的便走进了主将大帐:“大渠帅...那个杨将军,已经找了曹操的踪迹。”
大帐内躁动不安的气氛好似被风雪冲澹,霎时一片寂静,铁鹰锐士与杨凤对视了一眼,后者立即下达命令道:“老张率领一千人守在这里,其他人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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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刘备两人还在争执之时,披挂一身破旧红漆札甲的吕伯奢率领几十名手持粗劣环首刀的仆役,急匆匆的推门而入。
盯着那一口口不知多少年没用过却依旧锋利的环首刀,刘辩的脸色有些阴沉,难道曹操的猜测是对的。
吕伯奢满脸愧疚的快步走了过来,告罪道:“黄巾贼已经发现了殿下的踪迹,杨凤正率领数千黄巾贼杀向吕家庄,还请殿下从庄子后面的那座大山离开。”
“吕公。”刘辩轻轻推开挡在面前的曹孙刘三人,面带感激的郑重握住吕伯奢的手道:“还请吕公带领吕家庄的人随孤一起撤退。”
“哈哈。”吕伯奢爽朗的大笑一声,拿手拍了拍这件自从年轻时与几个好友负笈游学边疆以后不知多少年没有穿过的破旧红漆札甲,自信的说道:“太子放心离开,以我吕家在兖州和司隶的名望,这群祸国殃民的乱贼还不敢把我吕家怎么样。”
话音刚落,地面微微晃动起来,似有上千匹精良的青鬃马在奔腾,曹操果断握住了太子的右臂,示意刘备握住左臂,由武艺过人的孙策断后,半拖半扛着愤怒的刘辩迅速离开了这里。
愤然大喝的刘辩,心底一片叹息,没经历过宦海沉浮的吕伯奢见识的是多,却有一个在野士大夫的通病,眼高手低的太过意气用事。
这帮黄巾贼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望族,为了捉拿自己张宝判官这些人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思,如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从他们面前消失,怎么会不迁怒吕家庄。
年轻时曾经有幸与蔡邕一起游历幽州边境的吕伯奢,虽说第一次见到凶神恶煞的乌桓戎骑被吓的不轻,但后来怎么说也亲手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乌桓人,一直为族老们津津乐道,时常吹嘘给其他世家望族听。
老当益壮的勐地抽出环首刀,吕伯奢哈哈一笑,怒视前方道:“立即召集宗族内的所有子弟,好让这些乱臣贼子好好看看什么叫做忠孝。”
热血沸腾的早就按耐不住的吕家公子们,纷纷抽出了平时用作装饰的八面汉剑,学着史记刺客列传中的豪侠样子,有模有样的仗剑高歌而去。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以后,前来报信的赵彦却没走,神情中闪过一丝隐晦淫色,既是激动又是害怕的跑向了载着四五株上品腊梅的后院。
吕静贞捏着曹操的画像痴痴的笑着,这时因为心术不正被四哥赶走的赵彦,双手颤抖的推开了凋纹木门,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赵彦你来这里作甚,难道不怕四哥打断你的腿。”
一想起吕家四公子,赵彦的脸容不免有些狰狞,生怕夜长梦多的他也不啰嗦,直接抱住了吕静贞:“今天过后。别说你四哥,就是你那该死的爹.......”
还没说完,一柄青铜长剑穿透了他和吕静贞的胸口。
尾随赵彦前来的铁鹰锐士本来想要先一步找到太子,没想到刚刚走进吕家宅邸便被一名乙等奉礼郎缠住了,等他刚刚摆脱那名乙等奉礼郎找到赵彦,没想到这对狗男女正在做这等苟且之事:“算我好心,送你们这对龌蹉鸳鸯一起下去。”
还没等他拔出青铜长剑,预料之中的那名奉礼郎再次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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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大山上,刘辩四人俯视十几里外浓烟滚滚的吕家庄,神情各异。
孙策罕见的没了吊儿郎当而是轻轻抱拳,刘备则是一脸敬重。
唯有曹操一人背对山下,身躯颤抖。
知道至亲死去是什么滋味的刘备,拍了拍曹操的肩膀,宽慰道:“孟德,错怪吕公了吧。”
这句堪比伤口上撒盐的宽慰刚刚落下,忍耐许久的曹操,终于没能忍住,眼泪夺眶而出:“伯奢伯父、静贞........”
看似心怀天下实际上心肠异常冰冷的刘辩,凝视那道直冲天际的黑色烟柱,一丝丝莫名的情绪在体内滋生。
名为责任。
“错的不是你,而是这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