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么一出, 九斤的满月就办得十分仓促, 庄政航虽心存不满,但也不敢在这风头上大操大办。
那日也只自家人一起陪着庄老夫人乐一乐,各房送了些金镯子长命锁, 因先前庄政航是按着小少爷发的赏钱,其他三房都善解人意地按着小少爷送礼, 独有大房按着小姑娘送礼,且没来人。
回头小王氏隐晦地说是庄大老爷瞧见庄政航送的帖子就发了火, 不许人来。
庄政航也不强求这个, 只是瞧着庄大老爷叫人送来的东西不及其他四家好,不免生气道:“金的银的我送了多少给他,他不理会我就罢了, 如今倒好, 对着自家孙女他也小气起来了。等着吧,从今以后, 他再想要什么东西, 我都不拿给他了!”
九斤满月那日,简夫人来探望简妍,周氏因身上不自在就没来。
简妍瞧见简夫人来,心里也高兴,先叫庄政航领着简夫人见过庄老夫人, 之后忙叫金钗抱了九斤过来给简夫人瞧。
庄政航瞧见简夫人似乎有意叫他回避,于是忙自觉地先告退了。
简夫人见九斤脸圆圆的,抱在怀中掂量了一下, 笑道:“这孩子生得真扎实,要是换成个男孩就好了。”说着,就对简妍道:“得赶紧添一个男孩才能叫人放下心来。”
简妍道:“嫂子急赶着生了儿子,闹得身子才好一些,又不爽利了。我才生过,母亲又逼着我。你女婿说养两年再生。”
简夫人笑意淡了淡,语重心长地开口道:“虽说你们现在好,但赶紧生个儿子岂不叫人更放心?有了儿子也能拴住姑爷,省得他又胡作非为。”
简妍笑道:“男人又不是靠儿子拴住的,喜欢的话,一个女儿就够了,不喜欢,十个八个儿子,他更觉在家里待着没意思,就想着往外头跑。若是像嫂子那样生了两个儿子又成天喊着腰酸背疼,也不过是替旁人将哥哥拴在家里罢了。”
简夫人哧了一声,撇了撇嘴,斜着眼看着简妍,说道:“看你狂的吧,依我说,玉环对你衷心,心思又不多,不如……”
简妍道:“母亲别说这话了,他不要,难不成我犯傻非要给他不成?等着他自己开口了,我再思量着要不要给他,这又有何不可?”
简夫人见简妍语气冲了一些,就道:“我这是为了你好。”说完,又笑道:“你这一个九斤能抵上你两个侄子了,瞧这小脸肉实的。”
简妍听简夫人来来回回只说九斤肉实、结实,心里就很有些不乐意,开口道:“好歹这是你亲外孙女,就夸一句好看又能怎么着了?一个女孩家家的,不是壮实就是肉实,传出去多难听。”
简夫人一愣,骂道:“你跟谁护犊子呢,我不说她好看,难道她就丑了?毛孩子一个,肉实一些最好。”
简妍被骂,只动手理了理被子,懒懒地拉长强调道:“丑不了,你好歹也夸她两句啊。”
简夫人瞧着简妍那模样,不由地笑道:“我瞧着你倒是比先前好看了,你瞧着脸圆润的。”
简妍正愁自己个胖的没有个样子,听了简夫人这话更不自在,又觉胸口胀痛,于是就松了衣襟。
金钗忙拿了温热的帕子递给她,简妍擦了胸口,然后就抱了九斤喂奶。
简夫人瞧见简妍亲自喂奶,一时有些目瞪口呆,道:“哪里能劳烦到你去喂她,这么着一喂两三年,难不成你就不做旁的了?”
简妍道:“一岁就会吃饭了,谁没事喂个两三年?”
简夫人道:“那也不能这么着,将自己作践成了老妈子似的。”说完,瞧了眼金钗。
金钗只做没听见。
简妍一怔,原没想过这事,如今想想,也觉因自己要喂奶,阮妈妈每日炖了很多补品给她,若是成了胖胖的奶娘模样,连自己都看不下去,如何还要拴住庄政航?
简夫人走后,简妍就很有些闷闷不乐。
庄政航只当她担心侯府的事,宽慰了她道:“三叔说二叔正忙着这事,大抵过两日侯府那边就能有个结果了。”说了几句,见简妍笑了,就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
半月之后,阮妈妈来道:“何太医家的小子又来跟少爷说话了。”
庄政航听了,便向外头去,没一会子,又回来换衣裳,一边换一边对简妍道:“康静公家的老夫人中风了,因先前何太医觉得我给父亲下针下的好,就叫我跟着过去帮忙瞧瞧。”
简妍道:“你先前不是推说不去的吗?”
庄政航道:“留在家中虽好,但也要给你挣了脂粉钱不是。抄家抄的是家财,不是手艺。还得在外弄出点名堂才好。”
简妍忙放下九斤帮庄政航换衣裳,心想也是,与其在家里想着侯府那边如何,倒不如就出去走一走,笑道:“这是何太医信你才叫你过去。”
庄政航握了简妍的手,有些忐忑道:“你说若是我弄出什么岔子来……”
简妍笑道:“你说这丧气话做什么,你将你自己不能动弹的老子治得又能出来上蹿下跳了,还怕治不好旁人?”
庄政航嘿嘿地笑了两声,道:“你说的是,若是连出门都不敢,以后怎么养九斤?依我看,那丫头日后吃的也要比旁人多。”
简妍笑道:“放心,你闺女吃不穷你。”说着,又送他出门,嘱咐了跟着过去的小童几句。
简妍虽安慰了庄政航几句,到底是他头回子出去给人看重病,于是心里也不放心,自己个看着九斤,就在床上睁着眼等庄政航。直到四更天朦朦胧胧地睡去,再睁开眼,依旧不见庄政航回来,身边找了一下,见九斤不在,想着是叫金钗抱走了,就下床梳洗,伸手掐了把自己的腰,见肚子还鼓着,不由地紧张起来,心想每日还该多走动走动,不然七早八早地就没了佳人的影子,多可靠的男人都得变心。
于是这么想着,先叫了金钗抱了九斤过来看一眼,喂了九斤两口奶,就又对着镜子细细地照了一遍自己,觉得自己灰扑扑的,就叫阮妈妈给她挽面,修眉。
回头出了屋子门,瞧见地上有水迹,心想着该是她睡着了之后下得雨,先问了蔺大娘:“叫人去康静公家问了没有?怎少爷还没回来?”
蔺大娘道:“已经叫人去问了,那小子还没回来。”又说:“前头大老爷要替三少爷将园子买回来,二夫人说她已经种下花草了,若买,就随行就市,按着市情买,还给了个价,要大老爷九万多两。大老爷听了这话,又气得了不得,险些又厥过去。大夫人来问二少爷在不在,得知二少爷不在,就叫人外头请大夫去了。”
简妍心想难不成日日给庄大老爷看病的是不孝子,跑了不见的反倒是宝贝儿子?对着给他瞧病的一毛不拔,反倒对把他气病的一掷千金,这庄大老爷糊涂起来,当真是没有个底了,难不成他还以为买回园子,庄敬航就回来了?笑道:“原本就该这么着,不然原价买回去,岂不是叫二婶白劳累已成?”
蔺大娘忙答应着,又道:“大老爷还说叫少夫人去劝着二夫人呢。”
简妍道:“大老爷口齿不清,竟然还说了这么些事,回头跟大夫人说,就说我忙着呢,没那功夫。”
蔺大娘会意,忙叫金枝去说。
简妍心里牵挂庄政航,心想千万别出了事才好,想着,就在园子里散散步,一路不时掐一掐自己的腰身,就走到了角门边。
青杏端了鸡汤过来,道:“阮妈妈叫少夫人趁热喝了。”
简妍答应了,喝了一口,就又将碗递给青杏,道:“你喝了吧,回头跟阮妈妈就说是我喝的。”
青杏笑道:“奴婢不敢喝,少夫人还是赶紧自己个喝吧。”
简妍作势就要将汤倒了,青杏忙拦着,又端了碗走了。
午间阮妈妈喊了简妍回去,吃了饭,简妍又在角门外转悠着。
庄政航回来时,就瞧见简妍在角门后掐着腰走来走去,看她那模样,就仿佛肚子里还有个娃儿,于是笑道:“等着我呢,我刚才一晃神,还疑心自己个做梦了,九斤还在你肚子里呢。”
虽是玩笑话,但简妍听在耳朵里就有些刺耳了,抬头道:“可是瞧见我如今笨笨的,你就得意了?”
庄政航见她脸色不对,忙道:“你又怎么了?可是有人惹你了?”
简妍瞧着庄政航眼下还青着,显是累了一夜,忙笑道:“没有,就是今日照镜子的时候瞧着自己粗粗笨笨的,心里不自在了。”又赶紧问:“康静家的老夫人可还好?怎这会子才回来?身上还有酒味,吃酒了?”
庄政航点了头,随即打量了简妍一番,见她与坐月子那会子比,更像是才拭去灰尘的明珠,笑道:“面如满月这不就是福相,哪里粗笨了?”又一边叫小童、玉环等人先走,一边携着简妍的手,慢慢漫步,先细细地将那位老夫人的病情说了,后头叹道:“若不是那边太医多,一个个叽叽喳喳的没个定论,我老早就回来了。后头那些个太医都说自己年纪大了手不稳,一个个撺掇着叫我动手。我算是看清楚了,那些个老东西是瞧着康老夫人实在凶险,就拿我当替死鬼,主意他们出,若有个不好,就往我身上推。”
简妍笑道:“大老爷上回病时外头正下着雨,家里头又靠你做主,可不就放心叫你下针了。康家自然跟大老爷那边不同。”说着,忽地拦着庄政航,贴着他的衣襟闻了闻,闻到一股子脂粉味,就狐疑地望着庄政航。
庄政航见她脸上笑意淡去,心跳了两下,忙道:“人家说生气了就没有奶水了。”
简妍眉头蹙了蹙,然后放开手,舒展开眉头,什么话都不说地往前走。
庄政航忙拉了她,道:“是昨晚上太晚了,康家留人住下,又准备了点酒菜。我醉了,醒来就瞧见……”
简妍回头柳眉倒竖道:“醒来就瞧见身边躺着个美人?”
庄政航道:“我还不至于糊涂到那地步,醒来就瞧见一个丫头在康家书房里,那丫头说是昨晚上替我更衣洗脚的,今早上又要替我穿衣裳,我哪里敢叫她动手。来时康静公要将那丫头送了我,我没要。跟康老爷费了些唇舌,这才耽误了那么些功夫才回来。至于那脂粉味,定是那丫头拿着我衣裳的时候沾上去的。”
简妍抱着手臂道:“口说无凭,你以为你说两句我就信了?”
庄政航道:“那你要如何?”
简妍冷笑道:“我如今身子还没好利索,你身上带着那味,回头也要洗干净才好。等会子你洗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看着,你自渎三遍给我瞧瞧。”
庄政航堆笑道:“妍儿,你说你……”
简妍皱了皱鼻子,又道:“想来你瞧着我这样也是没有反应的,回头我拿了些香艳的书读给你听,你就闭着眼睛,用你的手好好证明自己的清白吧。”
庄政航冷笑道:“三遍就三遍,清者自清,你以为我连三遍都不能?”说着,也生了气,就大步向棠梨阁去。
简妍一时也瞧不出他是恼羞成怒还是心虚作祟,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向屋子那边去。
庄政航要去瞧九斤,简妍拦着他道:“先洗了身上的味。”
庄政航哼了一声,道:“那味除了你能闻到,其他人都闻不到。”
“甭说这些,不干不净的,你去看九斤做什么?”
庄政航自嘲道:“我一睁开眼就急赶着要回来,如今困得睁不开眼,反倒不干不净了。我就叫你瞧瞧我到底清白不清白。”说着,就大喇喇地坐在正屋里等热水。
“我还等了一夜呢。”
简妍哼了一声,心想回头叫人跟康静公夫人说一说,不然他们家敢送女人来,她就敢将那女人拉到街上卖去。想着,就去了西厢,将庄政航藏起来的《巫山艳史》《欢情浪史》等艳情书翻出来,足足拿了四五本,进了正屋,呼啦一下扔在案上,道:“你自己挑一本。”
庄政航见她是说真的,斜睨了她一眼,随手指了一本书,又不屑地移开眼,道:“不愧是你的一亩三分地,我还以为自己藏的严实呢,这也能叫你翻出来?”
简妍道:“既然是我的一亩三分地,就该知道那地上长了一根草,我也清清楚楚。”
金风见两人回来时就双双冷了脸,因此小心翼翼地提醒两人水好了。
庄政航昂首向放了浴桶的屋子里去,简妍翻了个白眼,也抱着书过去。
庄政航待金风关了门后,一边脱衣裳,一边有意叫简妍瞧瞧他身上有印子没有,然后就进了盆里泡着。
简妍抱着膝盖缩在椅子上,隔着一层纱帘看庄政航在浴桶里耷拉着脸,不由地就觉得好笑。随手拿了本书,就自己翻了起来。
原先她只读四书五经,此时看见这不规矩的书,一时也觉有趣,翻了几页,瞧见那露骨的文字,一时面红耳热起来,想要丢开,又有些不舍。
庄政航瞧见她脸上不住变幻,撇了撇嘴,说道:“你不是要读的吗?我等着你呢。”
简妍瞧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张口道:“从来情者性之动也。性发为情,情由于性,而性实具于心者也。心不正则偏,偏则无拘无束,随其心之所欲发而为情,未有不流于痴矣……”
庄政航闭着眼躺在浴桶里,不满地道:“你当是读论语呢,犯不着这么字正腔圆,婉转一些,要似莺啼一般……”说着,心想若是简妍能随着书娇啼几声,更有趣味。如此想着,心里也就不气她疑心自己了,又觉这事十分可乐。
简妍口中哧了一声,然后声音放柔和一些。
“不够缠绵。”庄政航抱怨道。
简妍呸了一声,然后读着书,不时或鄙夷或赞叹地升降音调,听到庄政航的喘息,就问:“可有一次了?”
庄政航催促道:“你别说话。”说着,忽地从浴桶里出来,拿了帕子擦了,就站到简妍面前。
简妍撇过头去。
庄政航笑道:“隔着木桶,指不定你还以为我弄虚作假呢。”说着,就向简妍脸上亲去,身子也贴在她身上。
简妍扭头道:“你走开吧,我如今太丑了,都是软趴趴的肉。”
庄政航嬉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这软绵绵的压过去,就跟在云朵上一样,我可不就像是神仙?过几日你瘦了,就没这软绵绵的肉了。一胖一瘦,我就权当睡了两个女人。”
简妍笑着啐了他一口,因才读了那书,不觉心里也来了兴致,搂着庄政航脖子道:“这可是你自己个说的,既然说了大话,回头你又没一会子就偃旗息鼓,我就算拿到你嫌弃我的明证了。”
庄政航道:“我虽累了一些,但今日也能给你来个一鼓作气,再而三,三次才收了战鼓。”说着,又去接简妍唇舌,不叫她再说话,手上忙着脱简妍衣裳。
待两人停下后,简妍去擦洗,又拿了帕子细细帮庄政航擦了身上。
庄政航穿好衣裳,就懒懒地靠在简妍身上,虽累得快死了,但强撑着含笑道:“满意了?要是我昨晚上胡闹了,哪里能来个三次。”
简妍推了推他,抱怨道:“我嗓子疼,你走开一些。”
庄政航跟没骨头一样就黏在她身上,扑哧一声笑了,说道:“你当真是个宝贝,怎就想出那么个法子?依我说,以后你来了葵水,就拿了那书读给我听。”
简妍嗔道:“我还想回头将那书都烧了呢,若是叫九斤瞧见了……”
庄政航道:“既然是你的一亩三分地,你就自己个藏着就是。”
简妍先答应了,随后又掐着自己的腰道:“你瞧瞧我哪里还有什么腰,如今满园子就数我最粗笨了。”
庄政航挂在简妍身上晃了晃的,笑道:“我说怎么莫名其妙就泼醋,原来是某人妄自菲薄了。真真是天上下红雨了,你一向不是很……”说着,腰上被掐了一把,心知简妍是当真心烦这事,就道:“别急,回头我给你针灸两下子,才刚从方丈师父那边讹来一本古书,是给女人按穴位的,我原还愁这书无用,如今可不就能拿来伺候你了。回头就叫你瞧瞧你圣手夫君的高明。”说着,就在简妍身上摸了一下。
简妍笑道:“你又胡说,方丈哪里会留着那样的书。”
庄政航拉着她笑道:“你说,你可还要不要改嫁?再没有我这样尽心尽力的相公了。”简妍啐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改嫁了?是你自己瞎嘀咕的,你放心,除非你哪日失心疯嫌弃我了,不然我才不走呢。”说着,就催庄政航去歇着,然后自己先藏了书,又去盯着九斤看。
简妍因怕康静公家将那丫头送来,于是就先叫金枝去探望康家老夫人。
金枝领着婆子过去,见着康夫人,先关切地问候了康家老夫人,随即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说简妍与庄政航很要好,两个都不想要人。
因康静公醉后就叫个丫头去服侍庄政航,康夫人原本想既然那丫头近身服侍过庄政航,就按着规矩将那丫头送去庄家,如今听金枝这般说,心想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简家这亲家面上,顺着简妍的意思就是,于是隐晦地跟金枝说那丫头是要嫁人的。
金枝猜度着简妍的意思,就自己个替简妍答应了要给那丫头添嫁妆。从康家回来后与简妍一说,简妍赞金枝做得好,暗道康静公也是个不着调的,喜欢后生也该送了文房四宝,哪有就要送丫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