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留下蝶衣一人,自己个窜了出去,见着外头碧枝翠缕才过来,拦着她们两人说话。
“少夫人早出去了,你们且再歇一会,等着她回来吧。”金枝道。
碧枝忙问:“少夫人怎起这样早?”
金枝道:“许是换床睡不踏实吧。”
翠缕、碧枝暗道也是,金枝打发了两人走,悄悄地进了堂屋,隔着一道帘子,听里头蝶衣跟庄政航说话。
不知前头蝶衣跟庄政航说什么,只听见蝶衣委屈道:“奴婢也恨哥哥不争气,但再不争气好歹也是奴婢哥哥,哪里能当真不管。”
里头庄政航没好气道:“既然要管,你管就是。只是倘若他打着我的名字的闹事,不用旁人,我第一个绑了他送衙门。”
“奴婢家哥哥哪里有那个胆子闹事,只是如今嫂子临产,又家徒四壁,少不得要凑了几两银子给她安胎。”
“几两银子,你当银子是从天上掉的吗?谁要都有?”
金枝听见里头人说话,心道今早上吃排头的不独自己一个,心里舒坦了一些,因见里头蝶衣要出来,忙避让到另外一间屋子,许久不见人出来,于是大着胆子再过去。
过去了,就听庄政航道:“你别管,我叫人给你家里捎五两银子回去。至于往后,你本是买进来的人,跟外头家里来往已经不应该,若是再私自来往,我也不顾念你肚子里有庄家骨肉,直接绑了你。”
蝶衣那边虽不满意,但也再三谢过了庄政航。
金枝忙快步出去,待到了外头,就见红袖找了过来,于是跟红袖在外头说话。
“蝶衣是外头买来的?”金枝问。
红袖不屑道:“可不是么?咱们家里头再也没有这样的了。”
正说着,蝶衣从屋子里出来,脸上依旧挂着泪痕,见着红袖与金枝,尴尬地低下头。
红袖撇嘴嗤笑道:“瞧瞧谁出来了,这不是风姨娘么?这是谁一大早给风姨娘罪受?”
蝶衣擦去眼泪,不敢言语,看了眼金枝又低下头。
红袖鼻子皱了皱,随即不耐烦道:“风姨娘,快些回去吃早饭,吃了饭好来伺候少夫人。”
蝶衣忙道:“红袖姐姐,快别这样叫……”
“早晚都要叫,早一天叫有什么?”红袖不耐烦地再次催促蝶衣。
蝶衣勉强对金枝笑笑,然后随着红袖向后头的屋子里去。
金枝见此,也看出红袖看不上蝶衣,因见简妍从庄老夫人那边回来,忙迎了上去,瞧了眼玉叶,然后在简妍耳边小声道:“今早少爷骂了蝶衣。”
“哦。”简妍只哦了一声就不言语。
金枝看了她一眼,见她是当真没有反映,便将剩下的话头咽下去。
玉叶听了金枝的话,反倒是兔死狐悲一般,越发不敢靠近庄政航。
简妍进了屋子里,见着庄政航睁着眼躺在床上,瞄了他一眼,就不说话,径自走到镜子边,一边抿头发,一边想着该送庄二夫人哪一块绣品。
“蝶衣方才过来要银子,我许了给她五两。”庄政航道。
简妍模棱两可地哦了一声。
庄政航说完,见她没有反映,一时讪讪的,起身站起来,步到简妍身后,侧着身子,扭头看自己背后的伤,“这事我给你说过了,别不知听哪说起,又疑心我偷拿了多少东西给她。”
“你就是将身家全给了她,只要不沾着我的东西,我也没话说。”简妍眯着眼睛,心想头一回往来,就该叫庄二夫人知道跟她交好的好处,心里下定了决心,“玉环,将我箱子里的那幅凤穿牡丹的刺绣拿出来。”
“是。”
庄政航疑惑道:“你要那刺绣做什么?”问完,想起昨日简妍跟庄二夫人的对话,习惯性地在心里算计着那布值多少银子。
“送人。”简妍简短地答道。
虽不是在自己手上的东西,但是庄政航还是心疼起来,“那刺绣是有银子也难买的,你怎就这样大手大脚的,拿了什么不好,偏拿了那东西送人。”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简妍拿了眉笔画眉,见庄政航伸手要接眉笔,将他的手拍开。
庄政航讪讪地收回手,抱着手臂,嗤笑道:“铁公鸡身上也能拔下鸡毛了。”
简妍翻了个白眼,“你就得罪人吧,把身边的丫头都得罪了,等着她们生了外心,就将你卖了吧。”
庄政航一噎,冷哼一声,心里也知简妍说的有道理,但是自己就是不能如上辈子一样怜香惜玉,尤其是见到哭哭啼啼的人,心里更是厌恶,动不动就会想起安如梦。再则,他如今就如头上悬着一把利剑一般,满脑子心事,睡觉且不安稳,哪有功夫去宽慰旁人。
说着话,碧枝、翠缕、蝶衣几人就过来了,几人一同将早饭摆在炕桌上。
简妍见蝶衣皱着眉头,随时都要孕吐一般,笑道:“你回去歇着吧,这里有她们呢。”
蝶衣道:“多谢少夫人关心,奴婢受得住。”说完,看了庄政航一眼,不见他看回来,心里有些失落。
简妍笑道:“你受得住,我受不住。你这般,我怎吃得下饭?”
庄政航急着吃了饭出门,对蝶衣道:“你就听少夫人的,回去躺着吧。安胎是要紧,无事不要出门,便是棠梨阁也不要出。”
蝶衣怯怯地应了声是,心道庄政航果然跟先前不一样,若是从前,哪里会想跟她分开一时半刻。
简妍听庄政航这般吩咐蝶衣,嘲讽地一笑,忽地啐道:“昨儿个晚上你又说梦话了,那个南南究竟是哪一个?你指给我看看,我倒要看看咱们这一群人,哪里比不上她一个。”
庄政航皱眉道:“你又胡噙什么,我哪里知道什么南南北北。”说完,因觉不该在侍妾面前这般对简妍说话,脸上就有些讪讪的。
蝶衣到了门边回头,瞧见庄政航脸上的尴尬神色,心道简妍说的果然不错,庄政航如今心里还记挂着那个女人。
蝶衣出去后,简妍与庄政航相对无言地吃了饭。
早上吃的是粳米粥配着几碟子小菜,并一碟子花卷。
庄政航许是上辈子吃粥吃伤了身子,不喜吃那米粥,只就着茶水,吃了两个花卷。饭后漱了口,想起今日是头回去舅舅家中,便是不见外,也该送些东西给舅母及舅舅家兄弟姐妹,于是反倒不急着走,在一旁坐着等简妍。
简妍吃了饭,一边捧着茶水,一边看向庄政航。
庄政航叫翠缕等人出去,然后笑道:“你昨日收了我的私房,如今我身上是再也没有银子的了。今日又要去舅舅家,断然没有空手过去的理。你就将昨日给你的银子还我吧。不然,我还得去问母亲要。”
简妍未出声,示意庄政航闭嘴,然后下了炕,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猛地掀了帘子,就见红袖立在外边装模作样地收拾外间的茶盘。
“少夫人。”
简妍笑道:“不必急着收拾,晚些也不碍。”
红袖忙道:“这盘子是先前三姑娘送荔枝拿来的,昨儿个三姑娘那边的春桥来要,昨日晚了,今早才刚想起来,这才急着要送过去。”
“如今你是伺候蝶衣的,她身子重,哪有撇下她一人的,若是不小心跌着了,那可如何是好?你快回去吧。”简妍笑道,扬声叫玉树进来,叫玉树将盘子给三姑娘送去。
红袖见此,忙走了出去。
庄政航也走到门边,瞧着红袖出去了,嘴里嘀咕道:“她该不是母亲的人吧?”回想一番,记不起红袖有何不好,依稀记得她是个齐全人,不见得多好,但却是没人说不好的。
简妍道:“谁知道呢。你今日且去找了你舅舅在外头说话,告诉舅舅过几日咱们正式登门拜访。至于礼物,自然是要公中出了银子。正经的舅舅,哪有不叫人见的。至于银子,你别去问大夫人要,要的时候看着她大方,等着她说给你的这些银子就是嫁妆的时候,有的是你后悔的。”
庄政航口中应着是,应完了又有些不服气,“母亲如何肯叫咱们去舅舅家里?父亲本是不服气舅舅插手咱们婚事的,若不是祖母与侯府太夫人一力促成,咱们如何能坐在一处说话?”
“你只管办你的事,明日去侯府给太夫人请安,我就在那当口说。还没见过有多少人清高的连做尚书的亲戚也不要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庄大夫人再怎么在庄家只手遮天,进了侯府还是要听侯府太夫人、夫人话的。
庄政航听她说的有理,心想能省下买礼物的钱,正式登门拜见也好。只是若是此事交到庄大夫人手上,不知又要拖到那一日才能成行,兵贵神速,还是应当早日要了嫁妆的好。因见早起时丫头在自己身上挂着扇套玉坠,想着见着舅舅,还是该朴素一些好,也好表明自己日子过的清贫,急需将母亲的嫁妆弄回来。于是就将身上的饰物拿去。
说完了话,夫妇两人便各自散开,忙着自己的事。
这边厢新婚夫妇筹谋着如何讨回自家钱财,那边厢,老夫老妻的庄大老爷夫妇两人谈起儿子儿媳,也是忧心忡忡。
“我早说商家的女儿不合适,亏秦尚书还口口声声说简家女儿是自幼手不离书的。我自是没见过这等胡闹的妇人。”
庄大夫人听庄大老爷抱怨简妍,忙劝道:“老爷,她才进门两日,哪里就能看清她的性情。又是才出门的人,一时半刻脱不了在娘家的习惯也是有的。”
庄大老爷挥手叫庄大夫人不要再说,口中不屑道:“你不须替她说话,已经出了门的人,哪里能依旧跟个不懂事的姑娘一般。还有那孽子,竟敢在我面前提要考试,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他当会写自己名字,就能当了状元?”
庄大夫人听了这话,心里纳罕,心道庄政航得了花魁,拔了青楼的头筹倒是行的,说要去考试,这实在就太叫人意外,随即心思一转,道:“我原想将他母亲的嫁妆给了他,叫他打理,也好有了事做,不想他心里另有了门路,竟是要走仕途一路的。他既然有心,老爷就莫要打压他,多赞着他。”
庄大老爷听庄大夫人要将嫁妆还给庄政航,立刻道:“你糊涂了么?他是恨不得将家里搬空的人,你还拿了银子给他,不是叫他早些败光家业么?据我的话,他是个不成器的,他那媳妇也很不成体统。嫁妆就且在你手上,不要给了那东西,让他大方了两天,又跑来打饥荒。”
庄大夫人为难道:“老爷说的在理,只是我终究是隔了一层的人。这话老爷说得,我断断是说不得的。”
庄大老爷心道也是,于是将此事包揽下来,“我知你为难,既是这样,你且莫提此事,等我亲自跟那孽障说。”
“多谢老爷体恤。”庄大夫人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