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席卷过的地面,留下深深的痕迹,象斧凿刻过般平整,无数碎石土屑扑簌簌的落下,已成齑粉。
幻冰从苍凝冽的臂弯间抬起头,仔细的打量着他,在确认毫发无伤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她刚回到魔界,看见的就是‘神龙无极’被释放,来不及去追问缘由,害怕苍凝冽不知道那招式危险的她直接扑向了苍凝冽,抱着他后退躲闪,在铺天盖地的乱石中,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苍凝冽悄悄转换了姿势,将她护住。
心刚落定,她猛然想起刚才狂暴的招式,一声惊呼,她扑向对面,“曜痕!”
流陌早已瘫软在地,面色苍白,神智陷入昏迷,她紧搂着他的身体,劲气舒缓着他的筋脉,询问的目光扫向四周,“流元,流期,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他又……”
冷曜痕姿态的突然出现,让她惊喜又有些担忧,喜的是他又一次由流陌向冷曜痕的方向靠近,忧的是她根本不知道什么事情刺激了他,流陌的身体,根本承受不起‘神龙无极’的反噬,对身体的伤害太大。
“对,对不起……”两人偷眼瞄了下苍凝冽,极小的声音嗫嚅着,“君上他,他牵挂您的安危,和冷公子起了争执,一时意气,就,就……”
“是我和他言语不和,才动手的。”一句话,简简单单的带过一切,却不足以让幻冰信服。
言语不和,别人或许可能,冷淡的他根本就不屑与人争执,除非他是……
低头看看流陌,他眼皮跳了跳,是苏醒前的征兆,她温柔的手指拂过他的发,轻轻的放下他。
苍凝冽一直无声的看着她的动作,那瞬间眼中的柔情是骗不了人的,她确实如同那男子说的那般,她深爱着眼前这个木讷的侍卫。
可是那声曜痕,还有那根本不是一个侍卫拥有的修为,让他疑惑了。
曜痕,这两个字,身为七宗云渺仙子的他,不可能没有听过。
还有流元流期那结结巴巴,听起来又乱七八糟的君上,隐约让他猜测到一个可能。
那边,流陌的眼慢慢睁开,刚想动,已被一双柔胰按住了肩头,迎上的是一双巧笑倩兮的桃花粉面,“别动,一会再起来。”
后心处阵阵暖流,是她的气息。
一股暗气弹出,他已经震开她的手,不顾身体伤未好,捂着胸口跪在她的面前,“属下冒犯冷公子,请君上责罚。”
这就是流陌,骨子里倔强,脸上木讷,不承受她的关心,也不违背任何属下的规矩。
身为冷曜痕的他,让她斗不过心机,摸不着心事,承受了他的情无从回报。
身为流陌的他,固执的拒绝她,恪守着本分,护卫在她身边却不逾越半步,依然无从下手。
她苦笑着,也许她这一辈子,注定是要栽在这个人手上,不论他叫什么,是什么性格。
“我只是寻药去了几日,你过虑了。”那天,她听说了‘嗜血白莲’的传说,居然失神到独自一人漫无目的的寻找,可惜传言依旧是传言,几日的忙活没有带来半点惊喜。
“君上……”流陌执着的跪着,“流陌身为君上贴身护卫,恳请君上为了魔界着想,让流陌守卫身侧。”
听着那不稳的呼吸声,她心疼不已,因为那份执着,那份对她真心的护卫之心,这是冷曜痕的保护欲望,还是流陌的忠诚,她已然无从分辨。
“知道了。”她的声音,失去了高高在上的力度,无奈又心疼。
她是魔君,无论任何事情都该理智面对,唯独对他……
有时候,她真的很想看看那张石头一样的脸失去刻板后的样貌,无论是欢喜,忧愁,或者是羞涩。
不知道老天是不是听到了她内心的祈求,一个磨人的精灵无端端的介入了她了世界,将本就暗潮汹涌的魔界搅的更是一团糟。
撑着脑袋,身边的烛火跳跃着,一下下明灭撩拨着她的记忆。
那个古灵精怪的漂亮丫头,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轻佻的勾着流陌的下巴,顽皮的对自己眨着眼,用一种随意的口吻说出让所有人震惊的话,“哇,真是漂亮,把他送给我好吗?”
那一刻,她看见了流陌眼中的狼狈,无措,在众人闷笑低头间没有半点礼貌的跑了,那时候的他,似乎忘记了他是她的护卫,忘记了寸步不离的要求。
而那个冰清冷寒的冷秋,居然是紫涧小丫头的情人,自己久仰大名的云渺仙子苍凝冽,那个七宗里的不世奇才。
心思,没来由的跳到另外一个人影上,一抹冰白,云飘月韵之辉,朝露薄雾之姿,如若不是自己,今日的他,成就与名声,又何尝会在云渺仙子之下?
自己终究,还是亏欠了他太多,太多……
还有流陌,自己一心一意的想要追寻回当年的冷曜痕,就在寻找‘嗜血白莲’的过程中,她突然有些不忍。
冷曜痕的回归,势必代表着流陌的消失。
这个固执,木讷,一心只知道做她护卫的男子,将从此不再出现,每每想到这,她总是有些揪疼。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等待了千年,盼回心爱的人是她最大的愿望,但是流陌,无亲无故的被自己收留,尽忠职守的履行着护卫的职责,而她,却在算计着如何让他消失,命运对他,又何其的不公平!
心头一动,她抬起头,目光寻向窗外。
还是那株老树,还是在那阴影的层叠中,人影笔直挺立,融进树荫中,静静的望着她的窗,望着窗边的她。
目光中,含着她不懂的心思,干净的似乎无从探索,分明又有心思。
他只是望着,留给她一双清朗的眼。
时光在倒回,人影在重叠,仿佛又是曾经的千年前夜晚,他默默的站在树下,看着她的窗户,默默的转身离开。
直到后来,她才懂,他眼神里隐藏着的,是对她的爱恋,擅于伪装的他将一切藏的太好,藏的那么理直气壮。
千年后,她再一次看到了那双眼,那种难懂的情绪,与记忆中的当年,一模一样!
莫非流陌对自己……
好像知道了自己的行径被她察觉,他悄悄的隐没了踪迹,就连这一点,也出奇的类似。
心中的小火苗开始燃烧,旋即象被大风刮过般侵蚀了所有的思想和神智。
如果她没有看错,那么存在于流陌身体里冷曜痕的情愫不可能消失,如果自己能解开他的封印,让他一点一滴回归成冷曜痕,比硬用药物强迫他要好的多。
她试过各种方法,都以失败而告终,她抱过他,搂过他,还亲过他,可他没有半点反应,那剩下的,就只能是委身于他了。
他说过,欠自己一场盛大的婚礼,他也说过,将带着美丽的洞房憧憬而去。
难道,难道他自我的封印,是因为那场残缺的婚礼仪式?
赌吗?孤注一掷。
不赌,别无他法。
犹豫不决的她,独自在月下畅饮,却欣赏到了一幕追夫上门的好戏,愁闷的心境,居然在每天的期待中出奇的开朗。
紫涧这姑娘,骨子里天生有股子野性,她敢不计后果的行刺她的爱人,只为了逼出她熟悉的剑招;她敢衣衫不整的在门外大声的叫嚣着,市井之态,俗言俚语满嘴飞舞,也许自己是要好好的向她学习了。
那如影子般的人,无论再怎么收敛气息,还是无法逃避有心如她的感应。
他,就在自己不远的地方,若即若离的站着,自己与紫涧的对话,更是点滴不落的进了他的耳朵。
好吧,就让自己疯狂一次,也逼迫出他的真心吧。
紫涧一句苍凝冽是不是爱上了她的话,让她心里飞快有了计较。
她放下酒,伸手撩上耳边垂下的发,惬意的望着一轮明月,“是还不是很简单,你我合力把他灌醉,他醉意中抱谁,证明他心中最爱的是谁。”
又一次,她听到了某人紊乱的气息。
“冷秋啊,你的伤势应该恢复了吧,为了你的康复,我们干一杯……”幻冰举着手中的杯子,与他轻轻一碰,仰首而尽。
一张桌子三个人,一个男人两个女人,各怀心事,各有算计。
“冷秋,我为了救你,可是跑遍了三界求药,怎么着你也要陪我一杯吧?”
看似风光旖旎,感觉霁月无限,推杯换盏中,紫涧的脸红了,苍凝冽的脸也红,她的脸,也染上了微醺的色泽。
“冷秋,你说我漂亮吗?”幻冰撑着下巴,嘟着嘴。
“漂亮!”他的声音,飘飘忽忽的,似乎有些大舌头。
“那我漂亮吗?”不甘示弱的紫涧,耍赖般的抱上他的胳膊。
窗外,急促的呼吸声已经到了完全无法隐藏的地步,即使隔着窗户,隔着屏风,她居然能感觉到,那是股怒意。
樱唇艳丽,燃烧着热情的温度,看似迷离的双眼眯着,里面精光一片,微小的,几不可见的笑意浅漾在唇边。
苍凝冽的脸,慢慢靠近幻冰,似乎在仔细观察着,被酒洗过的唇,鲜红欲滴,水润清透,对着她的粉面,接近,接近。
“君上!”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人影,呆板板的出声,不赞同的表情看着正贴着苍凝冽厮磨着的幻冰。
她笑了,仿佛因为酒精的作用,笑的魅惑,笑的娇艳,笑的如枝头雪花,颤抖中撒播冰清玉洁,几种矛盾的组合,在刹那间展露,芳华绽放,国色天香。
她决定了,这一次,她要彻底逼出他体内所有属于冷曜痕的情感,千年的时间,太久太久了,她不想再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