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乾德十一年(05年),天下死了两帝一王。
辽东的公孙度,艰难地熬过了寒冬,却在春暖花开之际,两腿一蹬,咽了气。公孙度也算是一世豪杰了,割据辽东诸郡十数年,称王建制,立燕国。
当然,相比于中原群雄,公孙度自是算不得什么了,但在辽东这一域,燕王公孙的威名可不是盖的。东掠高句丽,南击三韩,西征乌桓,力抗夏赵,都是实打实的。
不过公孙氏据辽东,更多的时候还是在自娱自乐,与中原有些脱节,也就与赵国保持着些许联系。公孙度之死,于整个天下而言,不算什么大事。
不过在北方,还是有不小影响的,不是因为公孙度,而是那新继位的公孙康。燕王度,治户民十万,拥带甲之士数万,初继位便厉兵秣马,磨刀霍霍。
显然,即使当年在辽西撞了个头破血流,被张郃率赵军好生教育了一顿,公孙康扩张之心不加减,依旧那般积极进取。整个辽东,在公孙康的意志之下,缓缓动了起来,就等着公孙度之死的影响消却。
但是公孙康也有他的纠结之处,是向西攻略幽州与夏赵交锋,还是南下彻底吞并三韩。对于公孙康来说,这貌似是个挺难抉择的问题,按他的意愿,自然是向西争雄,但是难度不小。
幽燕之地,三国边境,随着燕国的动静,也立时紧张起来。尤其于袁赵而言,在刘琝那边跟着动起来后,甚感压力。
赵国内部本身就不安宁,因为继公孙度之后,袁绍驾崩了。
袁绍自称帝之后,身体就不怎么样了,年纪本就大了,此前多番征战,刘夏的强大压力下,也当了那么多年的勤政君主。尤其当年北方大战,连续熬过一整个寒冬,其时就落下了病根。
当了皇帝之后,赵国奉行与民休息之国策,整个赵国大体上趋于稳定。刘渊将代王刘琝留在北方,算是一步好棋,刘琝给了刘渊不小的惊喜,多年下来,连年率军南侵幽州,夏军都是胜多败少,一度令幽北郡县局势糜烂。也就在两年前,因阎柔病重,赵军出塞,稍微找回了点场子,不过获利也寥寥无几。
与夏国的关系本就恶劣,甚至能用不死不休来形容,但与南边的曹魏的关系的疏远也是令袁绍心忧的事。然而最令袁绍头疼的,还得属诸子争储之事。三子之间争斗的激烈程度,比起刘夏那边不遑多让,甚至都摆在明面上来了,更配合着中原、河北两士族集团之间的交锋。
在某种程度上,袁赵朝局之不稳,比起刘夏严重得多。也是性格使然,相比于刘渊,袁绍对赵国的控制差得不少一星半点。
对袁谭袁尚二子,袁绍既喜袁尚之“类己”,又对弃长立幼有所犹疑。他的态度不明,也是赵国政局动荡,储位走向晦暗不明的重要原因之一。
袁绍的不作为,导致的便是诸子之争愈演愈烈,除了袁谭、袁尚二人,连袁熙都有点存在感。别看他低调,一副我无意于帝位的姿态,但其心里未尝没有不觊觎那个位置的心思。他在袁绍诸子中,距离储位的距离,不算远。袁谭、袁尚鹬蚌相持,未尝没有袁熙渔翁得利的可能。
一直拖到去岁冬,袁绍病入膏肓,不能理事,仍旧没有定下赵太子人选。一种波及整个邺都的斗争在袁谭与袁尚之间展开,邺都,对受河北世家支持的袁尚来说,算得上是主场,经营多年。在与其争锋的过程中,袁谭是处于劣势的。
在邺宫之中,经过一场激烈的角逐,留给天下人一个“邺宫疑云”的传奇故事后,赵帝袁绍驾崩。成功掌握帝宫,把控邺都局势,拿到“继位诏书”的,还是袁尚。
在袁绍的棺椁之前,当着阖朝诸臣的面,念下袁绍“亲口”诏书后,袁尚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
临淄王袁谭自然不会服气,趁机潜逃出邺,直赴青州。那里是他的根基之地,旧部颇多,目的很明显,他想要据青州而再行夺位之举。
邺宫之中,袁绍已然驾崩半月,年轻的袁尚成了这座宏伟宫城的主人,乃是整个大赵的主人。争了这么多年,他总算笑到了最后。又经过一日跪守灵前,甚是疲惫,在子夜时分,袁尚回到以往袁绍处理国事的政殿之中,欲小憩一会儿。
“参见陛下!”一个面色沉稳、气质出众的年轻人悄步入殿,十分恭敬地对袁尚拜倒。
见到年轻人,袁尚面上乏意消散,伸手虚扶,言语间极为亲切:“仲达快快免礼!”
这个年轻人,自然是当年因夏赵交锋,为徐荣、马超搞得家破人亡的司马懿了。温县司马氏,因夏军肆掠,几乎灰飞烟灭,老父司马防与几个幼弟被刘渊斩了,到如今乡梓故里仍旧在夏国手中,成为河内那边夏赵交锋的前线。
对胡夏,司马懿是恨到了极点,矢志复仇,而他的复仇之路,就从辅佐袁尚登基,掌控赵国开始。
入赵之后,凭借着河内司马氏的盛名,又是为大赵对付胡夏毁家纾难的忠良,袁绍待之甚厚。直接赏赐了大量的土地与司马氏,助其重建家园。
如今的司马氏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以司马朗为首,在曹魏那儿已经站稳脚跟,受曹操重用。在袁赵这边,自然是司马懿为族长,还亲自下场与崔氏联姻,又投了袁尚。在袁尚与袁谭的争斗之中,他一直是个风云人物,出谋划策,几年下来,已经成为袁尚最心腹之臣。
扫了束着手脚,微耸着肩膀的司马懿,袁尚不由感叹道:“仲达呀,你就是太过拘礼了!”
“礼不可废!更何况如今陛下已位居至尊!”司马懿神色之间更显郑重。观其表现,袁尚眼神深处仍旧不免涌现满意之色。
“袁谭那边如何?”顿了片刻,袁尚表情微凝,问道。
“回陛下!”司马懿心底简单措辞,方禀道:“临淄王急奔临淄,正联络旧部,怕是准备动兵了!”
“朕这个皇兄,果真是不欲安分守己啊!”袁尚语气中冷意阵阵:“殊不知,如今的青州,可不是当年他坐镇之青州了!”
“派人严密盯着青州,一旦其动兵,各路大军,立刻进行围剿!必须从速,不能使乱事扩大!”一甩袖,袁尚很是冷酷道:“至于袁谭,生死不论!”
“诺!”
作为自己最大的对手,袁尚对袁谭是忌惮不已,哪怕他如今胜利了。他本就有“得位不正”的嫌疑,在袁绍尸骨未寒之时,也不敢贸然犯下杀兄的恶举。
但袁谭一日不除,袁尚就一日难安。问计于司马懿,献上此计。诱袁谭作乱,以大义平灭之。这也是袁谭能在邺都被袁尚牢牢掌控的情况下安然遁出邺都。
袁尚也不怕袁谭在青州闹出大乱子,这些年,袁谭费心于邺城与袁尚争,而袁尚则在司马懿的建议下悄然于幽、青挖两个兄弟的墙角。袁谭想要籍如今青州与袁尚作对,很不现实。就他一至青州便召唤的心腹大将焦触,暗地里已经臣服袁尚。
“那些中原士族,既入河北,此前却一直支持袁谭与朕作对!”低着声音,袁尚神色极冷:“如今朕得位,定要好生清算一番!”
听出了袁尚言语中的意味,司马懿微微摇头,轻声劝道:“于陛下而言,如今大局已定,中原士族已然为陛下之臣,过去的矛盾,陛下当放下了。如今陛下当团结各方势力,积聚民心,稳定国内,共同应对天下大局!”
司马懿娓娓而谈:“再者,中原、河北士族如陛下双足也,若弃一足,如何正常行路?请陛下恕臣大胆直言,若无中原士族,陛下将以何制衡河北世家?中原士族,人才众多,以臣之见,只要陛下稍施善意,其必心悦臣服!”
听司马懿剖析一番,袁尚若有所思,沉吟许久,突然抬头看着他:“不知仲达,属于中原士族,抑或河北士族?”
眼神古今无波,司马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埋着头拱手道:“臣只欲为效忠陛下之孤臣!”
闻其言,袁尚不置可否,淡淡一笑,略带玩味地盯了司马懿一眼。他非庸才,对司马懿这表忠心之言,自然不会全信。
“仲达,登基大典,朕欲用你主持,如何?”
司马懿直接仆地推辞:“微臣何德何能,万望陛下收回成命,另择股肱之臣!”
“仲达不就是朕之股肱嘛!”袁尚轻笑着,两眼一瞥:“那仲达觉得何人合适?”
“审正南公!”司马懿毫不犹豫答道。
“启禀陛下!侍中许攸求见!”在袁尚与司马懿交谈甚欢之时,外边传来了宦官的通禀声。
眼神一亮,袁尚同司马懿对视一眼,嘴角挂着笑容,一挥手:“宣!”
......
与袁绍差不多时间驾崩的,是楚汉的刘表。在两三年前,在大部分人的眼中,老迈多病的刘表命不久矣,许多人都默默地替刘表掐着日子。
可惜让很多人略感失望的是,刘表硬是吊着一口气,活了这两三年,于江陵的楚宫黯然逝去。继承人问题,仍旧是楚国的大问题,刘表一死,大将军蔡瑁便矫诏扶了刘琮继位,同时鸩杀房陵王刘琦。
蔡氏想要籍此掌控楚汉大权,显然是打错了算盘,且其鸩杀刘琦更是昏招,犯了众怒,大失人心。如今的楚国,外边可有着刘备这个手掌重军的“宗室大将”在,不少人都指望着刘备能够拨乱反正。
蔡瑁掌权后的第一件事,便将目标放到了刘备身上。想当然地下诏让刘备回江陵,同时派人往夏口,欲掌控大军,结果岂能如其愿。
刘备,在河北至中原,在道荆州,苦心经营十多年,头发都熬得泛白了,终于将迎来他人生的巅峰。这些年,蔡瑁等人的明枪暗箭,刘表时时表露的猜忌,大敌孙吴的攻伐,都让刘备给避过了。
一直到如今刘表之死,蔡瑁逆举,终于给他一个名正言顺,权掌荆汉的机会。在夏口,刘备祭天,祭刘表,尔后高举义旗,打出“讨逆”的旗号,号召楚汉上下,讨伐蔡瑁。
刘备显然是筹备充足的,扎根荆襄十多年,积累的实力一下子全数爆发出来,上下响应刘备者众。这些年,楚汉对外,战绩多为负,也就刘备领军时尚能撑撑场面。荆襄仁人志士,亟待一个英主,而刘备显然成了他们的目标。
而荆、湘两州之郡县,或亮明旗号支持刘备,或缄默不语,就是没有支持江陵蔡瑁者。从一开始,大势便向刘备。
东面要防孙吴,刘备不敢轻动江夏之军,只领五千军队西向江陵。北面要防曹魏,亲去一手书,让言辞恳切,力求将军文聘以大局为重,为楚汉守御北疆。
刘备真正动的军队,还是湘州之兵。平武陵蛮,镇守湘州数年,沉积多年的威望一朝利用爆发出来。
一下让荆襄士族们明白,刘备不止在东面掌控着楚汉最精锐的大军,南面的湘州,一样被刘备暗地了完全渗透了。如蒯氏兄弟,都清楚刘备城府极深,到这个时候,方觉自己依旧小觑了他。
但东、南之“勤王大军”浩荡压向江陵之时,所有回过味来的荆襄士人,都不寒而栗。人畜无害的刘备,实乃一代枭雄。
在徐庶等谋臣的策划之下,刘备从举旗始,便定下了以大势平蔡瑁的基调。楚汉周边强敌林立,他要迅速安定国内局势,不欲引发较大的战事。
蔡瑁连江陵都难稳稳掌握,面对撕破脸皮的刘备,急急忙忙地下诏讨伐之,整个楚汉竟然没有一个响应的声音。枯守江陵,蔡瑁一干人坐蜡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备两面进军。
从刘表之死,到蔡瑁掌权,再到刘备进军江陵。楚汉局势的风云变幻,牵动的是整个南国,包括中原曹魏与关中的刘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