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计策,有阳谋阴谋,若夹层偷听,窗口放雾气都属阴谋,那厨房磨菜刀可算得上当之无愧的阳谋了。
自始至终,东方瑾一直觉得那两个人有问题,一个正常人,不可能跑到龙门雇佣杀手的,在京畿路尤其是中原武林,不乏好手,有十万贯钱,只要发下暗贴,想要杀什么人,还不是蜂拥而上?可偏偏那二人跑到了龙门,仅此一,东方瑾就觉得有问题,可奈何大头领等人不信。之前又是偷听,又是窗口放假毒气,那二人都仿若没有察觉一般,毫无异常。这次让六娘磨菜刀,就要看看这房中二人是什么反应,但凡正常人,听到半夜磨刀声,都会心生恐惧,便是不怕,也会好奇地出来看看,反之,如果继续睡觉,那就大有问题了。
来到夹层中,没一会儿,就听厨房里传来一阵磨刀声,同时还夹杂着六娘低沉的骂声。
“这个死狐狸,大半夜让老娘磨刀,一会儿要是没个解释,老娘就把你剁成肉馅子,正好明天包子馅有了!”
丁字号房间里,耳中传来一阵阵擦擦声,那声音低沉刺耳,赵有恭心中一紧,刚要起身,阿朱一惊翻身跪在炕上,“怎么回事?难道真是弄人肉包子的?”
一听阿朱这话,赵有恭差笑出声,这丫头不愧是鬼精灵。果然此话一出,夹层里的东方瑾就有膈应了,晚上刚吃了包子,就算明知道吃的不是人肉包子。听那话。心里都不会太舒服。
赵有恭自然会配合阿朱的。他坐起身吞吞口水,有惧意的干笑道,“应该....不会吧?”
“公子,还是心为妙,咱们去瞅瞅,要真是黑店,咱们也省的着了道!”
“也好!”
主仆二人穿上衣服,蹑手蹑脚的出了门。此时大半夜的,店里冷冷清清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客栈厨房就在丁字号房间后边,所以得绕个大圈才行,赵有恭走在前头,手里提着一根凳子腿,阿朱手里也没空着,左手一把短刀,右手一个铜盆。
厨房里有微弱的光亮,人未到。就听厨房里传来一阵轻骂声,听那声音。不是范六娘又是谁?悄悄地从门外探头,仔细一瞅,房里只有范六娘一个人,此时她低头磨着菜刀,嘴中更是念念有词。
“可恶的东方瑾,老娘怎么就看上你了?大半夜的磨菜刀,给鬼磨的?”
呼,主仆二人长舒一口气,随后苦笑道,“六姐儿,你大半夜的磨菜刀,可真是吓死兄弟了,咱们还以为你这要半夜弄人肉馅呢!”
六娘停下手里的活,瞅瞅赵有恭,瞪着杏眼哼道,“什么人肉馅?可莫这般,这不是毁了姐姐的名声么?这磨菜刀,可不是姐姐要做的,实在是有人诚心不让人睡个好觉!”
“咳咳,六娘,什么呢,不是你怕明日砍骨头的时候,刀不锋利么?”
东方瑾满脸堆着笑,迈步走了出来,他也不愿出来的,实在是怕六娘那张嘴得太多。
赵有恭可是第一次见东方瑾,只是一眼,他就觉得东方瑾身上有种诡诈之气,此人看似稀松平常,实则心如狡狐。真没想到,龙门沙匪之中,还有如此人物。
“某家东方瑾,六娘半夜做事,惊扰了兄弟,还请莫要见怪!”
东方瑾?赵有恭计上心头,面色不变道,“呵呵,想来先生就是赖三尊崇有加的东方先生吧?”
“不错!”
“既是先生,那某家可否问一问,不知这生意的事情,何时才能定下来?”
东方瑾神色不动,摆手言道,“待天亮便谈,兄弟也莫急,这种事急也急不来的,不如先回去休息!”
“如此,那就有老先生了!”赵有恭对阿朱头,二人便拱手而去,看着二人的背影,东方瑾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自得的笑容。
呵呵,藏得可真深,要不是那个仆人眉宇间流露出来的女儿神色,还真让他们骗过去了。真是奇怪,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六娘把菜刀丢到案板上,气呼呼的走出厨房,见东方瑾嘴角含笑,她便气不打一处来,伸脚踹了过去,“你这混蛋,还有脸笑!”
“六娘,你这是干嘛,有话好好,何必动手动脚,实在是有辱斯文!”
“你再一遍试试?”六娘微微低头,眼角却瞟着屋中的菜刀,那把刀可是刚磨过的,在灯光下,闪着阵阵寒芒。
嘶,这个疯婆娘。东方瑾干脆的闭上了嘴,只是心中却很是后悔,早知道会碰上六娘,他就跟师傅学武了,也省的被六娘吃的死死的。
丁字号房间里,赵有恭紧锁眉头,满是担忧,阿朱关上门,帖耳问道,“怎么了?那东方瑾很难对付?”
“嗯,阿朱,准备一下,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就得改变计划了!这个东方瑾很难缠,估计他已经看穿咱们了!”
“这....”
阿朱是有些不信的,他们可是一破绽都没露出来,东方瑾又是如何能看穿?
天亮后,东方瑾果然如约来到了丁字号房,六娘送来一壶茶,便笑着离开。阿朱满上两杯茶,便站在一旁等待着。赵有恭轻抚胡须,端起茶杯轻声笑道,“东方先生,请喝茶!”
“呵呵,兄弟客气了!”东方瑾喝了一口,便坐直了身子,他双腿微微分开,双手放在膝盖上。今日他穿着一件灰白长袍,头上一圆帽,双眼眯起,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虽是眯着眼,只是目光却紧紧锁着赵有恭,“兄弟豪爽啊,一出手就是十万贯。天下还真没人能拒绝如此财富。”
“先生谬赞了。某家是个商人。所以深知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有的人值一百贯,有的人值十万贯。当然,如果容易杀的人,某家也不会来龙门了!”
“兄弟不妨,你要杀什么人?如此,某家也好跟几位头领商议下具体该怎么办!”
赵有恭沉着眉头,有些冷硬的道。“先生听好,某家要杀的,便是那晋陵王赵有恭!”
晋陵王赵有恭?东方瑾神色越发的凝重起来,赵有恭是谁,他自然知道的,当初赵有恭在京中占了李师师的身子,从而引得当今官家不快,所以才有了发配关中之。如果官家要杀赵有恭,也不是不可能,不过需要借龙门沙匪之手杀人么?
“兄弟。你到底是什么人?”东方瑾身子前倾,一只手放在光滑的桌面上。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只是那锐利的目光,似乎要看透赵有恭一般。
“京里的人,至于姓甚名甚,这就不重要了吧,重要的是大头领已经接下了这笔买卖。”
赵有恭端着茶杯,慢慢喝着,眼睛轻轻一瞟,阿朱就侧身站在了靠门的方向。东方瑾也感觉到了什么,他突然睁开眼,翘着嘴角,低声道,“不,兄弟不是京里的人!”
赵有恭似乎很惊讶,放下茶杯,挑眉道,“哦?那东方先生倒是,某家能是什么人?”
“兄弟不是别人,便是那晋陵王赵有恭!”
东方瑾语声低沉,不过却颇为自信,赵有恭耸耸肩呵呵笑道,“先生这玩笑开大了,你觉得这世上会有人花钱杀自己么,那不成傻子了?”
“不,兄弟可一都不傻,因为你觉得没人能杀得了你,不是吗?”
“呵呵,先生笑了,某家听不懂你在什么。或者你可以去告诉大头领,看他信还是不信!”
赵有恭死不认账,反正他是不会承认的,而且,就算东方瑾跑去告诉郭三彩,估计郭三彩也不会信,毕竟这世上没有花钱买凶杀自己的蠢货。更何况,在众人眼里,赵有恭可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他甘冒奇险潜入龙门,还花钱杀自己,谁会信?
“大头领可能不会信,但某家如果告诉他不去韩城呢?”
这时,赵有恭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心中也不再似之前那般轻松。花大价钱,就是希望郭三彩能带领大部分人马杀向韩城,只要郭三彩带人去韩城,后边的计划才能继续进行,如果有人阻止郭三彩,那他赵某人引蛇出洞,浑水摸鱼的计策岂不是要落空了?
“东方先生很聪明,可你这般跟某家坦白,不怕死么?”这个死字一出口,赵有恭右手一翻,身子站起,直扑对面的东方瑾。让赵有恭倍感意外的是,东方瑾竟然一功夫都不会。单手锁住东方瑾的脖子,搞得东方瑾一阵气阻,张开嘴咳嗽起来。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范六娘举着一把不知从哪弄来短刀,朝着赵有恭就杀了过来,“给老娘放了他,否则老娘劈了你!”
东方瑾脸色大变,挥舞着手叫道,“六娘,别...”
看到持刀冲来的范六娘,赵有恭运起擒龙功,左手一抓,范六娘一个趔趄,手里的刀也落到了赵有恭手中,将刀架在东方瑾脖子上,赵有恭嘿嘿笑道,“六姐儿,不要叫,也不要喊,你要是出一声,你这老相好可就活不成了!”
东方瑾心下顿生骇然,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之前他只是怀疑晋陵王乃是佯装纨绔,未曾想,他不仅不痴傻,竟还有一身骇人的武艺。
“殿下,六娘与此事无关,还请莫要为难她!”
“东方先生,你觉得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人是无关紧要的么?”松开手,一逃脱束缚,东方瑾忙不迭的将有些发呆的范六娘扶了起来。
此时阿朱已经插上房门,随后持刀站在了门口。
“东方先生,你刚才是在诈本王,是么?”
确认六娘并未受伤后,东方瑾看着赵有恭,轻轻的了头,“不错,之所以提起韩城,某家也只是想逼迫殿下现身而已。至于诈也谈不上,因为昨夜某家就发现一丝端倪了!”
“哦?本王倒是想听听!”
“殿下不信?问题就出在你这个随从身上!”
听东方瑾语气自信,阿朱双眉一挑,很不客气的哼道,“你倒是,我哪里露出了破绽?”
阿朱虽是男儿腔调,东方瑾却毫不在意,缓缓言道,“昨夜,你就露出了两个破绽,首先,殿下头前离开,你步跑着跟上,也只有女子才会有那样的步子。其次,娘子转身时,双眉不经意的蹙了蹙,若是男子,大都会轻笑两声,绝不会像女子那般蹙眉的。”
听着东方瑾的叙述,阿朱也在回忆着,昨夜殿下就这东方瑾难缠至极,那时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