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都怕死,可有时候一旦真的乱了,懵了,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如今的方永亮就是如此,这场乱斗本不是方永亮想要的,可开始了,再想停下就由不得他了。
赵有恭一直盯着方永亮的,相比拓跋锡,方永亮对他的威胁可就大多了。将来布控郃阳城,最大的阻力还是方永亮和他的本部五百精锐,至于那些冒牌新兵,倒不用太过在意。看了一会儿,赵有恭也轻轻的皱起了眉头,虽然这方永亮为人好色贪利,但此人打起仗来到还真有股子猛劲儿。只是可惜了,这不是他赵有恭的手下。
虽然方永亮的人数并不占优势,可在他的带领下竟然慢慢占据了上风,倒是良辅寨杂牌军,被逼的是节节败退。如此下去,可是不妙。
“取弓来!”
阿九就背着一张弓的,听赵有恭这声喊,她赶紧将弓递了过去,同时还自觉地递上了一支羽箭。
搭弓瞄准,眼看着方永亮不断闪转腾挪,赵有恭翘起嘴角冷笑了起来。方永亮,死了可别怪他赵郡王啊,要怪就怪命不好吧。
赵有恭没有章亿那般神奇的箭术,不过三十几丈的距离,夺人性命还不是什么难事。
挥舞着鬼头刀,方永亮反身砍死了一名想要偷袭的党项人,“娘的,还想偷袭老子,就这招,老子十几年前就会了。”
“嗖”闻听一阵破空声,方永亮两个瞳孔同时缩,心头咯噔一下,暗叫一声完了。那羽箭直中喉头,竟将整个脖子都刺穿了。
方永亮的死,仿佛是个信号般。也不知道从哪飞出许多羽箭,猝不及防之下,崔林、拓跋锡、野离馎饦等人也全都中了招。一时间双方人马群龙无首。打的是更乱了。直到天色完全黑去,无可奈何之下。双发才慢慢罢手,等事后一清人数,才知道打的有多惨烈。
只能赵有恭的手段太狠辣了,如果单单出去方永亮等人也就罢了,还搭上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单单方永亮的本部人马,短短时间内就死了一半人。
阿朱几乎是从头到尾目睹了一切,赵有恭的狠,她是看了个一清二楚。一箭直取对方喉咙。这样的准头和速度,额可真的是太狠毒了。
“殿下,婢子觉得你这么做有些不妥,为了你那心思,一下死去了这么多无辜之人,你于心何忍?”
赵有恭眯着眼,撇嘴苦笑道,“无辜之人?那你告诉本王,谁是无辜的,谁又是该死的?呵呵。这世上无辜之人多得是,你救的过来么?”
“阿朱,你真的以为你是在救人么?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如果你觉得杀人是一种罪过,呵呵,那本王愿杀上一万人!”
戌时的林间道,还飘散着一种浓烈的血腥气息,冷风吹拂,看着赵有恭的背影。却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可以把杀人当成一种伟业,那么他是魔鬼还是人?
阿朱沉默不语。不断揪着手中干枯的树枝,良久后。方才悠声道,“殿下,你这般做,就不怕毁了自己的名声么?”
听到名声两个字,赵有恭突然愣住了,他转过头微微笑着,在火把照耀下,那张脸也是越来越狰狞。
“嘿嘿....哈哈...”赵有恭在笑,可他的笑又像是在哭,话语中还带着浓浓的恨意,“名声?哈哈,你知道本王这辈子最不在乎的是什么?就是名声?如果要名声,本王早就死在京城里了。如今好容易逃出京城,有了一片天地,你跟本王谈名声?我呸,去他娘的名声!”
慢走两步,面对着阿朱那张娇俏的脸,赵有恭嘴角微翘,冷声笑道,“阿朱,你记住了,本王从来都不是个仁慈的人,更不会在乎什么名声。而且,本王要做成一件事,那就绝不会后悔,哪怕是碰了南墙,也不会回头,哪怕那面南墙是铁做的,本王也要把它拆了。”
“本王实话告诉你,你对本王有用,所以本王不会放你。而且,你知道的太多了,想轻轻松松的离开,那是做梦。以后再闹,直接来找本王,这次算计王妃的事情,本王就不与你计较了,若再有下次,还耍这种聪明,把王妃算计进去,你信不信本王让你后悔莫及?”
赵有恭眼睛很冷,如两把尖刀一样。阿朱脸色微变,眼神里也浮现出一片恐惧之色,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不过不罢了。
“三娘,看好她!良臣,打扫痕迹,撤退!”
“喏!”
刚刚赵有恭那一番话,不仅仅震惊了阿朱,也深深地震撼了杨再兴等人的心。尤其是扈三娘,这么长时间以来,还从未听赵有恭过这些话,更没见他脸色如此狰狞可怖过。
杀一人为罪,屠万人为雄,当真是气焰嚣张。这就是赵有恭信奉的真理么?可回头想想,才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从踏上同州府地界,赵有恭就在践行着这句话。朝邑客栈,杀;同州夺权,杀;控郃阳城,杀。他走的是一条血淋淋道路,在这条路上,注定是孤独的,也是缺乏理解的。
良辅镇西口出了如此大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郃阳城,知县卢国祥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床上。卢国祥病了,不管他是真病还是假病,可终究是怕了。
郃阳这个地方太不安全了,如今方永亮一死,又尽去三百多精锐士兵,这郃阳城还怎么守?难道待在城中等着党项乱民冲进来?不,卢国祥要逃,他不是不想当个好官,可是当好官也得有命在啊。当夜,卢国祥收拾细软,瞒着后院两个姨太太偷偷的骑马去了同州城。
州府衙门,卢国祥跪倒在地,哀声痛哭道,“范知州,你可要帮帮下官啊,郃阳城下官真的待不下去了!”
卢国祥哭着闹着要离开郃阳,倒真有出乎范增的预料了,据范增所了解,这卢国祥也不是个庸人,如今连他都吓成了这样,可见郃阳的水有多深了。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有些怪不得卢国祥了,殿下眨眼的功夫就在良辅镇闹出这么大动静,几百条人命,卢国祥能不怕么?
“卢知县,你这是做什么?先起来话!良辅镇之事,也不能怪罪于你,你又何必如此害怕?”
此时卢国祥倒希望朝廷能怪罪他,那样最次也能捞个告老还乡的待遇。总之,郃阳那个地方,卢国祥一天都不想呆了,党项人和羌人作乱也就罢了,还有大梁山上的牛皋整日里耍威风,他这个知县简直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受了委屈,老百姓要是能叫声好也算值了,可偏偏郃阳居民还老指着他的脊梁骨喊什么“老鼠知县”。
“范知州,这次下官是铁了心了,无论你什么,下官都不会回郃阳的。也求你可怜可怜下官,大梁山上的牛皋,想来你比谁都清楚,他的牛家军简直把郃阳周遭当成了自家地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下官多次上书京兆府多调援兵,可结果呢,给下官弄来五百新兵。”
范增而不能任由卢国祥一直跪下去,起身来到台下扶了扶,“哎,卢知县,你受的苦,范某心中自然清楚,只是这一时之下,范某就是想找人来替你,也得有个人选不是?”
在大宋,知县可是个十足的肥缺,有时候知县比知州还抢手,可唯独郃阳是个特列,去别的地方能捞钱,到了郃阳就得丢命。想找个人去替卢国祥,这人选哪是这么好找的?
“范知州,谁没有人选?那姚立姚博涵不是还未补缺么?只要范知州同意,卢某愿回青州老家务农为生!”卢国祥抬起头,双目老泪横流。
范增瞪着眼,半天没回过味儿来,那姚立贞观五年的时候就成了疯子,这哪有让疯癫之人当知县的道理?
“卢知县,你这是什么主意?亏你想得出来!”
“还望范知州成全!你若不同意,卢某就跪死在这厅中了!”卢国祥语出惨然,听着当真是为之泪下。
范增苦笑着摇了摇头,坐在椅子上摆手不耐烦道,“罢了,罢了,卢知县先请起,此事容范某修书与京兆府商议一下如何?”
这次卢国祥总算露出了笑容,忙不迭的起身答道,“谢范知州!”
打发走卢国祥之后,范增就去后堂见了赵有恭。听范增叙述一番,赵有恭也是一脸的惊诧,不就是惹出一场大乱斗么,竟然弄得一个堂堂知县这般豁出脸皮要辞官。
赵有恭觉得让那个姚立当知县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哪还有让傻子当知县的道理?
赵郡王本来很聪明的,可这次他真的料错了。正月十九,仅仅过了三天,京兆府就发布了一条新的公告。
原郃阳知县卢国祥因老父去世回乡丁忧,由长乐人姚立知任郃阳县。
惊了,彻底的惊了,让个傻子当知县,也就大宋朝能出这种奇葩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