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内,秦瀚冰与潘胖子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不时望向前方幕布笼罩舞台,似等待也似期待。能看得出来他们确实有点紧张,不过同时也能瞧得出来他们现在心情不错。
至少比方才在广场时要好得多。
事实也就是如此,尽管这几天出了不少变故,也令他们颇为措手不及。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辛苦准备的节目终究没有半道夭折,顺利登上舞台,这就是个好的开始不是吗?
遗憾的是,这等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对了,那假长毛呢?”潘胖子忽然想起什么,左右环顾,“刚才忘了道谢,这次得亏靠他,我们才涉险过关,不然结果还真就不好说。”
“那你还唤他假长毛?”
“呃,顺口一说,习惯了。”
“他应该也在这吧,可能导师有专门位置,不用与我们坐一起。”秦瀚冰同样左右看了下,摇头猜道。
“我问问看……罗哥,你知道导师在哪吗?罗哥……没听清楚?我是问你有看到我们导师吗?呃,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不在这里?”
前面有介绍过,黄印班的学员年龄层次差距很大,如此造成的结果就是人际交往起来比较困难,就目前来看,基本都是同年龄、同性别之间会有所交流,除此之外大多交情泛泛,也玩不到一块去。
当然毕竟是同窗嘛,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招呼下还是没问题的。况且潘胖子又与别人不同,他秉持的人际交往原则是商场上和气生财的那一套,哪怕心里看谁不对眼,表面也会是一团和气,说白了就是不轻易得罪人。
但现在当他问话出口时,那与他交情还算不错的中年男子,罗哥,却双手抱肩恍若未闻的看向前方,再等潘胖子继续追问,转头回应的却是张面无表情脸庞,微皱眉头,定定对视几息,随即又转过头去……
潘胖子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一脸茫然,正待下意识伸手再问,探出的手臂却被一旁杨泽拉住,苦笑,“别问了潘哥,他不会理睬你的,班内其他人恐怕也是如此。”
潘胖子闻言明显更懵了,顿了好一会方才迟疑道:“我最近……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是,还是因为那几个谣言传闻。”杨泽无奈道,“先前造谣叶哥时,只地印班的人看我们不爽。后来传言我们请妓女上台表演,大半个学院的人瞧我们班的目光都不对了。你们这两天没来不清楚,现在学院内只要听说是黄印班的人,走哪都会有人议论指点……”
说罢扫眼示意周围,秦瀚冰与潘胖子两人顺势看去,这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位置有些偏中的他们就像块吸铁石,牢牢吸引着四周旁班学员不时转头看来,目光大多玩味鄙夷,或窃窃私语,或明目张胆的轻笑指点,气氛煞是热烈。而处于最中间位置的黄印班学员,却大多垂头静坐,诡异安静,瞧来还真颇有种四面楚歌的感觉。
“干!一帮人云亦云的蠢货,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潘胖子紧捏拳头低声咒骂,随即指了指罗哥等同窗学员,又反过来愤怒指向自己,“所以呢,他们受了气,不敢向外人反驳,倒是把气撒在我们头上?”
应是听到了,那唤作罗哥的中年男子当即转头瞪目:“如果不是你们请什么妓女,我们又何至于被连累非议?”
“哈,笑话!”潘胖子怒了,反唇相讥,“开学礼表演是整个黄印班的事情,先前让你们出主意想节目,一个个推脱不干,现在我们把节目想出来了,打算为班级争光,你们坐享其成反倒有意见了?”
“坐享其成?你们的成果在哪?让我们被全院师生耻笑?”
“我们是想不出来节目,但想不出来可以弃权。反正我们是来修行印道的,又不是来娱人声色的……”
“不错,说到底这不过就是你们这些衣食无忧的富家公子哥的游戏而已,顾着自己逞能,却不想着可能连累他人……”
好似点燃了个炸药桶,看着周遭数名愤愤斥责的同窗学员,以及投来的不屑怨恨目光,潘胖子心中即是委屈悲凉,又是怒意翻滚,霍然起身,“你们……”
“算了潘二,道不同不相为谋,莫要让外人瞧我们笑话!”秦瀚冰面色阴沉的拦下潘胖子,眯眼注视着罗哥等人,寒声道,“黄印班不是哪几个人的班级,你们这样想,我没话说。我只希望你们能记住今天自己所说的话,等哪天你们被人欺上门来,不要奢望班级为你们出头——言尽如此,好自为之!”
……
一点小插曲,并没有在礼堂内引起什么波澜,只是令本来就貌合神离的黄印班,同窗关系降至冰点,临近分裂。
这是颇为令人无奈的,但出现这状况也几乎是必然的。还是那句话,年龄层次相差太多,班级内甚至有不少学员是叶席等人爷爷辈的人物,彼此想法理念、兴趣爱好什么的根本不合拍,闹到如此田地也是能想到的事情。
若换个比较时髦的词汇来形容,那就是代沟。两世为人的叶席是深知这点可怕的,所以他先前果断拒绝了里斯特的提议,不授助师一职……
而如果说秦瀚冰这里受到的是来自内部的恶意,那叶席那里就是红果果的外部恶念了。
后台。
开学礼应该就要开始了,后台这里也随之变得异常忙碌,导师模样的人在呼喊指挥,身着黑袍的前届学员则在奔行穿梭,传达着具体命令。当然更多的是待在道旁两侧身着各式服装的表演学员,或紧张调试着手中乐器,或强作镇定的闭目养神……
喧哗吵杂,人来人往,原本就不甚宽阔的地方变得愈加狭窄。不过在有处角落,却显得异常安静,不是因为这里的人不多,实际上这里算是个靠后的通道口,有好几个场次排在后面的表演团体都在这里歇息准备。
而如果有心观察这些人视线规律的话,就会发现这里的焦点是十余身着白纱舞衣的年轻女子。这原本也没什么,美女人人都爱看嘛,即便是女子,也会投来同性间的比较目光。但眼下这些目光意味可不是如此简单,若按照性别大体归纳下,便是男的目光玩味,女的眼色轻鄙……
不消说,那处于目光焦点的自是苏念念等人。且这般注目‘礼遇’,并不是偶尔为之,而是从她们进入后台的那一刻起,到穿过走道,来到这里坐下直至现在,一直跟随其后。
妓女没什么稀奇,但来到印术学院还登台表演的妓女,就不多见了,实际上这是印术学院开学礼上的头一遭,算是开创了历史,所以分外新鲜好奇的众人瞧着苏念念等人,就像在打量着闯入街头闹市的山间野兽。
目光是不伤人的,伤人的是目光背后所蕴含的意味。这些所谓的新鲜好奇,便就是如此……
当然除了用目光注视外,总也有个别胆大的行动派,就是在这诡异寂静气氛下,一个身形挺拔、面容算是俊朗的青年,忽得被身后几名同伴哄笑推出,站在过道上,摇头摊了摊手,随即稍稍沉吟下,在周遭众人注视下,抬步越过走道,行至十余青楼女子身前。
站定,迎着苏念念讶然目光,躬身行礼:“姑娘你好,能请教下芳名吗?”
语气很温和,态度亦是诚恳,再加上他嘴角处若有若无的无奈笑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发生在他身上的倒霉事情,诸如与友人玩笑打赌,不幸输了,无奈下唯有履行赌约,硬着头皮过来询问……大致过程应该就是这样,这是个值得同情的可怜人。
而以这种姿态过来询问,再以他那算得上优秀的身材外貌,应该很容易得手才是。
事实也就是如此,苏念念在微怔后连忙起身,屈身回礼:“公子好,小女子姓苏,名念念。”
其实这个时代女子的姓氏是不能随意外露的,待字闺中,闺名只有家人才能唤的,嫁人后夫君可唤小字,但外人就只能唤某某氏,这是封建礼教的一种,不遵守就很容易会被认为是不守妇道。不过苏念念的身份有些特殊,她出身青楼,自是没那么多规矩。
“苏念念,念念不忘,好名字。”俊朗青年颔首赞道,随即扫眼苏念念怀中所抱古琴,目露喜色,“姑娘好古琴?小生恰巧也好此道,只是技术疏浅,贻笑大方之家。不若姑娘留个地址,也好让小生日后前去请教。”
以请教姓名为由接近,承接喜好,最后再探得地址。不得不说,这俊朗青年是有些把妹技巧的,也足够耐心。然而,
一声叹息,一只手掌从后方搭上他肩膀,“兄弟,眼光不错啊,你也看上她了?”
俊朗青年愕然回头,就见个面庞略显青涩的年轻男子正站在他身后,单手托着大块木板,其上摆放着十余只盛满青色茶水的瓷碗。
“你是何人?”
“问的好。”面庞青涩男子挑了个大拇指,一指苏念念,再指了指自己,“我是她的恩主,换而言之,她现在是我的人,兄弟,先来后到,你这趁我不在就撬墙角的作法有点不地道啊。”
俊朗青年皱眉:“什么先来后到,念念姑娘又不是物品,岂有先到先得之理?”
“哟,念念都叫上了,看来兄弟你是铁了心的要和我争啊。”面庞青涩男子叹了口气,“这样吧,我看你也挺投缘的,你想要她可以,不过我可是先付了钱的,不多,花魁出场价,纹银整一万两,你看拿个八千补偿我怎么样?”
顿了顿,“没有?那七千呢……打个半折,五千总有吧?不是吧,五千你都拿不出来,还好意思学人泡妞撬墙角?”
听着这大为不可思议语气,俊朗青年面色青一片、红一片,随即重重挥了下衣袖,“有辱斯文!”话落转身,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
“好了,人都走了,还愣在这做什么?”看着瞪大眼睛的苏念念,青涩男子,当然也就是叶席,一递托盘,“自己拿,一人一碗,润润嗓子。”
如数散尽后,叶席拿着空托盘回到小口抿着茶水的苏念念身边,随意道:“别信,骗人的。”
“啊?”
“我方才都瞧见了,是不是看刚才那人模样,像是被好友逼来的,有点同情?老伎俩了,这里姑娘这么多,他上来第一个就找你,明显是早就打算好的。”
“哦,我看得出来的。”
“看出来你还老实回应他?完了,看来我得叫胡妈把你给看牢了,免得哪天你一时心动就和个美男来个私奔什么的。”
“哈,尽胡说……青楼女子本就得迎来送往,人家那么礼貌的过来请教,我还能直接让人吃个闭门羹?”顿了顿,苏念念偏头看向叶席,似笑非笑道,“倒是叶公子你毫不客气就要把小女子往外面卖,还纹银一万两,我怎么没瞧到这钱?”
叶席撇嘴:“这话就说的没良心了吧,我这不是在好心帮你解围嘛。别说你没看出来,方才那人模样虽是周正,打扮的也还体面,但腰间悬挂的那枚玉佩太贵重了,相对而言腰带却过于普通,一看就是那种身家底气不厚实,偏还要硬充门面的家伙。”
摇头,“再看看我,拿钱砸人虽然是俗了点,但是有效啊。没看我刚才虎躯一震,他就急匆匆败退了吗?说不定现在还在那编派我土财主呢。”如此说着,抬头冲着过道侧对面的俊朗青年,一脸心痛的摆出个四的手势,后者不屑撇头,羞与为伍。
苏念念见状不由掩嘴笑了声,随即仰头道:“如果他真拿出来钱怎么办?”
“你当我傻啊,谁没事揣个几千两银票在身上,揣得下吗他……退一万步,他真把钱拿出来也没事,我这还有第二套打脸方案呢,用钱还是太俗了,大家可以比比才华,作作诗词什么的嘛,我可以让他两只手啊,用脚下笔都能羞辱他!”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