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风扯住梦鱼一路风驰电掣,飞奔到城北侧的街道上,一路追赶上了露希和典勒。两人对于他们赶过来也并不觉得诧异,只是就在他们还想继续向城北大门奔去时,却被夏言风喊住。
“等等,都给我停下来。”夏言风道,“我们再在城里绕一圈路。”
“啊?队长,这是为什么?”露希感到困惑,“赶紧离开这座城吧,要不然,万一被那些家伙发现,可见真的跑不掉了。”
“那我问你,邓奇风让我们出城北,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夏言风笑眯眯地反问道。
“啊……原来是这样……”露希恍然大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那么纪乘云他们应该也听见了,所以说……队长是这个意思啊。”
“对,就是这样。”夏言风点点头,正色道,“纪乘云既然也知道,他若是不想让我们走,一定会做出相应的对策,只怕我们出了北门,等着我们的只会是他们的埋伏吧。最要命的还不是黑金骑士,而且那个家伙。”
夏言风目色炯然,梦鱼似乎也心有灵犀:“言风,那个家伙是达兰多吗?”
“还用问么?”夏言风道,“我既不怕他留,也不怕他走,就怕他欲擒故纵,看似消失于夜空中,其实却在城外的某个地方守株待兔,要真是这样,我们就只能束手就缚了。”
“队长……事到如今,只能撞撞大运了。”露希意识到,一旦真如夏言风想的那样,那问题可得有多么严重!
夏言风背过身,遥望天边星光暗淡,他不由深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挥了挥手:“走!”
四人就这样穿过了一条又一条空无一人的羊肠小道,在夏言风的带领下,他们绕着几道巷弄迂回折转,并未出现任何意外,纪乘云怎么也不会料到,十几分钟的时间,本该早已出城门的夏言风等人,依旧还在城内徘徊,他们脚步轻盈,无声无息,气息反应都压到最低,不靠近便难以洞悉出来,而夏言风真正想走的是西城门,并且从西门绕至南门前方,这样有可能会遭遇黑金骑士,但只有他发起号令,飞鹰队看到并赶来支援。
漆黑阴沉的街角,领头的夏言风突然停下了脚步,右侧是一家打烊了的酒馆,静静地站立在原地,突然感觉这氛围出奇的阴森。在跑动中自然不觉得,可是一停下脚步,他就莫名地感到层层的不安,好像推开房屋的门,里面就会冒出一个鬼来似的。
“言风,你怎么了?”发觉夏言风脸色的异样,梦鱼忙问道。
“嘘……小声点,我在听……”
“我听到了,队长。”露希笑了起来,“奔了多么久,那喊杀声却始终没有远离过我们,反而越来越响,环绕在我们的耳畔,似乎都阴魂不散了,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杀戮已起,多朗安城喋血无尽。”夏言风瞪着眼,说话声音忽然变得沙哑至极。
由始至终,震天的杀声总是一浪高过一浪,传遍了整座多朗安城,即便隔着好几条街,但在这空旷无人的城市里,无论走到何处,那呼喊声、杀戮声、兵器碰撞声、鲜血飞溅声都始终在耳边回绕,如影随形,战场仿若近在身旁。
“那我们是要去助战么?”典勒忙问。
“不,我们就在原地停一停。”夏言风做了个手势,“先听听战场的情况吧。”
“队长,我们还逗留在这里,是不是太……”
“露希,你慌什么?”夏言风笑笑,“最危险的地方,往往都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不走,他们也想不到,就让我先估摸一下战场上的形势吧。”
说着,夏言风闭上了眼,耳畔回响的声音刺耳非常,无数错综复杂,交错纵横的音响层层叠叠,宛如一曲万人合奏的交响乐,而夏言风却很有兴趣把这交响乐中如野草般繁杂的每一种乐器,甚至是每一个音符都给整理出来。
精神之海,空灵一片,清澄的碧海倒映着须弥的世界,“嘀嗒嘀嗒”,那是水珠落在岩石上的清响,夏言风的灵魂正漫步于虚无缥缈的空间。
站在精神之海边的岩石上,夏言风眺望长空碧海,看似虚幻,灵魂却倍感清新,仿佛沐浴甘霖一般的舒心。这就是他的精神之海,一切都是那么平静祥和。然而,看似风平浪静的海面下,却潜藏着吞天噬地的杀机,比起曾经的血海沉浮、妖魔当道,夏言风的内心已经变得宁静而含蓄得多,至少血腥与杀戮的本质都能掩藏于安详的外表之下,不再轻易表露。
沉寂之心,空余回响,一声声尖锐撕扯着他内心的无形障壁。夏言风心无杂念,一片明澈,他的灵魂,只陷于远处战场的齐鸣而再无他念,终于,他分辨出来了!
精神世界瞬息一晃,隔世之间空谷传响,夏言风用灵魂去感受一切,消磨一切,回归现实后,万物都变得真切。
此时,纪乘云已祭出了“万劫天之刃”,天边闪耀的天使形状,不由引得露希和梦鱼一阵感慨,不过随之而来的精神威压,连他们都感觉到了。这份压力,如天幕下坠,更甚于达兰多之精神摧残,令他们呼吸都停滞了。
连夏言风等人抵挡这股威压都倍感吃力,那就更别提邓奇风、邓奇云了,夏言风的心头立刻涌上了一层不祥的预感,这究竟是什么招术?
漆黑的夜空被银芒照得亮堂堂,比明月之光更有威力,普照着脚下的大地,抬头又见虚影之状却光辉满身的天使,再多的阴霾也都会被这神圣的力量给一扫而光。
可是,这绝不是神圣的力量,相反,神圣的外表下还带着血腥与戾气,说不出的诡异。夏言风的精神力可以感觉得出,此招被祭出以后,城内的杀气,尤其是属于纪乘云的杀气,一瞬间就翻了好几翻,这是在玩命么?
“唰……唰……唰……”光刃自每一个难以想象的角度凭空出现,就连气息都是凭空的逆流,连空气流动的细微之声都发生了本质的剧变。
“啊……啊!”两声惨叫几乎同时划破夜幕,一时间,就连军队的厮杀声也被盖了下去。
“邓奇……”夏言风两眼发直,他刚喊出两个字却欲言又止,随即把头沉了下去,像块木头一样呆立在原地。
露希、梦鱼甚至是典勒,对于夏言风想说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不言而喻,这是纪乘云的杀招,而被攻击的人就是邓氏兄弟。
“他们……惨遭屠戮了么……”露希咽了咽口水,脸色转瞬变得铁青。
没有人回答她,因为那两声绝望而悲壮的惨啸已经给出了答案。
梦鱼注意到,夏言风的双拳在狠命地捏着,暗沉着脸的脸上,泛动着无奈与悲凉。她凑上前去的同时,夏言风回眸,只见夏言风的眼眶正被晶莹的液体占据着。
夏言风咬咬牙,却不出声,梦鱼惊讶道:“言风,你哭了?”
“啊……我没有……”夏言风的眼睛湿湿的,总觉得很不自在,但他还是以最快的速度伸手拭干了呼之欲出的泪花,“我只是……想了别的事情……”
一路走来,夏言风看惯了生离死别,作别人间,挥别亲友,与恋人分离,重叠的回忆早让夏言风心力憔悴,不过当有的人真的会放弃自己的性命,甚至是放弃他们一群人的性命来掩护自己,为自己创造生存的机会时,他的心还是能够重拾曾经的温暖。
明知不敌,明知挡不了一招半式,明知道黑金骑士之精锐远非屯田炮灰们所能相比,邓奇风、邓奇云兄弟还在选择了作战,这并不是掩护他们那么简单,他们会这么做已经说明了一点,他们已经完全信任了夏言风,毫无保留的信任!
邓氏兄弟诠释了“战士之魂”,夏言风在心底暗暗发誓,绝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总有一天,他将手刃这些家伙,再度用鲜血诠释一遍战士的真理。
邓氏兄弟的气息反应在这一击过后,已经完全消失了,在那之前,夏言风就猜到会有这一手。
那纷乱的声音,夏言风辨析的一清二楚,两边声音的特性都很明朗,战马嘶鸣过后的枪刺一定是穿破肉体的“扑哧”声,绝对是屯田军被黑金骑士给刺穿了身体,而假使是屯田军向黑金骑士发起攻击,那定然是击打在坚硬的甲胄之上而响起“叮当”、“铿锵”、“砰哐”等铁器敲击或刺斩硬物发生的声响,而那样也正说明了屯田军的攻击几乎都是无效的。
喊杀声虽然分不清哪方强势,但随着其间声音跌宕起伏的规律,夏言风就一清二楚了,因为凄厉的呼啸声此起彼伏,而且都是在枪刺之声过后,那也就是说,屯田军的攻击根本就没起什么作用,整体都没有作用,相反,黑金骑士们都是一插一个准。
这说明了什么,无需言说了,因为那些惨叫和倒地声不可能属于黑金骑士,因为黑金骑士如果受伤,只会闷哼一声,而屯田军一旦受了重创流了血,都会忍不住剧痛而叫喊得夸张无比,那么也就是说,双方杀到现在,根本是一面倒的屠杀,屯田军基本上一轮下来就溃不成军了,黑金骑士几乎还是零损失,照这么下去,再用不了几分钟,屯田军就会被杀得一干二净。
“没办法了……”夏言风咬咬牙,下定了出城的决心。
“队长,我也感受到了……好恐怖的气息……”露希抬眼望着空中的“天使”,颤声道。
“不,这不是关键。”夏言风道,“招术再强,也有破解的办法,但人要是死了,那我就算拥有天大的神通也回天乏术了。”
“那两个姓邓的死了……”典勒的面孔上也倍添阴霾,他满脸怒容,哀怨与悲愤共存,“我不相信……他们明明跟我们打得那么好,连夏先生都没能打赢邓奇云的……邓奇云、邓奇风一定可以打过那个混蛋,我坚信着!”
“队长,他们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了吧。”露希闭上眼,平静中却充满了失落。
夏言风很不情愿地点着头:“嗯,消失了。”
“这么看来,有九成九的可能,他们都死了。”露希悲凉地叹了口气,“队长,你还是下出城的命令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