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鲍里斯这么主动的介绍自己,安捷莉雅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尤其是在感受到周围同事们投过来的诧异眼神时,她心底的欢喜就更无法用笑容来表达了。
“喔,这就是安捷莉雅?”赫鲁晓夫严肃的脸上也在一瞬间浮出笑意,他主动上前一步,伸出手说道,“非常好,和鲍连卡的确很般配。”
“谢谢,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委员同志,”安捷莉雅可不敢用姓氏来称呼赫鲁晓夫,毕竟她跟赫鲁晓夫还没有那么熟。
“你们要好好相处,争取尽快完婚,”赫鲁晓夫同安捷莉雅握了握手,说道,“要知道,斯大林同志对鲍连卡的婚事是非常关注的,这一点,谢尔巴科夫书记同志恐怕是深有体会了。”
提到谢尔巴科夫,赫鲁晓夫又是一阵畅快的大笑,他和谢尔巴科夫之间的关系,可远远算不上融洽。
这回安捷莉雅倒是没有开口,毕竟她也要保持一份矜持。
有了安捷莉雅在场,汇报工作的事情就显得简单多了,带队来的中年人直接退到第二位,将介绍情况的任务交给了安捷莉雅。
而对于安捷莉雅来说,她显然也是早有准备的,而且,她也很享受这种成为众人焦点的感觉,因此,对整个彩排工作完成度介绍的很顺利。
鲍里斯始终跟在赫鲁晓夫的身边,不过,他的注意力可没在安捷莉雅的介绍上,而是集中在了会场中心的表演台上,在那里,来自列宁格勒国立师范大学的姑娘们,正在表演集体棒操。那一道道窈窕的身子,一对对笔直的大腿,都有看头的很。
就在安捷莉雅介绍到民兵方阵准备情况的时候,大会场的门口处突然冲进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人是名苏军中尉,而紧跟在中尉身边的家伙,鲍里斯却是认得,正是赫鲁晓夫的私人司机齐宾。
守在会场入口的,是几名市委的工作人员,他们当然不会允许任何人往会场内跑,因此,齐宾和跟他同来的几名士兵都被拦在了门外。齐宾的情绪看上去很激动,被拦住之后,直接就与工作人员发生了争吵,不过动静却不是很大。
鲍里斯看到的很及时,他往赫鲁晓夫身边凑了一步,用尽可能小的声音提醒他,齐宾来了,很可能是有什么急事。
赫鲁晓夫愣了一下,顺着鲍里斯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齐宾在两名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进来。
“好啦,情况先介绍到这里,”鲍里斯拦住安捷莉雅,微笑着说道,“委员同志还有些急事需要处理。”
安捷莉雅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她知机的停住介绍,在见到齐宾走进之后,还特意向一边退开几步,给赫鲁晓夫接下来的交谈提供便利。
鲍里斯并没有学着别人的样子往旁边让,因为他察觉到齐宾并没有避着他说话的意思。
“部长同志,”齐宾对赫鲁晓夫的称呼比较特殊,他用的“部长同志”这个叫法,鲍里斯判断,这表明齐宾应该是赫鲁晓夫担任乌克兰中央委员会组织部长期间跟着他的。
“出事了,列昂尼德出事了,”齐宾的表情慌乱,或许是因为赶得太急的缘故,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明显的气喘。
“列昂尼德?他出什么事了?”赫鲁晓夫皱着眉头,问道。
“部队来人通知说,他驾驶的飞机在卡卢加上空被德国人击落,坠毁了。”齐宾用带着哭腔的语调,很急促的说道。
“人呢?人有没有跳伞?”赫鲁晓夫脸上的肌肉一阵抖动,看得出来,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不过,毕竟是资深的政客了,他的表情掩饰的很好。
“这个……还不太清楚,军事委员会那边……”齐宾有些不知所措,估计他之前都没有确定这些消息是否准确。
“马上去军事委员会,”赫鲁晓夫没有再追问他详细的情况,而是果断的说道。
“我去总参谋部,”鲍里斯重新戴上军帽,直接说道。
“不,鲍连卡,先不要去总参谋部,”赫鲁晓夫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想到了什么,摇头说道。
估计是看到身边人多耳杂,赫鲁晓夫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迈步就朝外走。
鲍里斯心领神会,朝不远处的安捷莉雅使了个眼色,紧跟在赫鲁晓夫的身后走向门口。
尽管这边的工作还没有汇报完,但赫鲁晓夫想要走,还真没人敢上来问原因,包括安捷莉雅在内,一干工作人员也只能一头雾水的送他们出来。
走出少年宫,赫鲁晓夫一刻也不停留,直接上了吉普车,鲍里斯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坐到车里。
“你需要马上去克里姆林宫,鲍连卡,去斯大林同志的身边,”车子开动起来之后,赫鲁晓夫一只手扶着鲍里斯的胳膊,面色严肃的说道,“你需要找一个借口,嗯,合情合理的借口,不管是向他汇报工作也好,请求指示也好,务必拖延上一段时间,我会尽快赶过去的。”
鲍里斯明白赫鲁晓夫的用意,很现在,列昂尼德作为赫鲁晓夫的大儿子,他在前线出了事,其本身就不会是一件小事,必然会引来各方关注。如果说能够确认列昂尼德在坠机时已经牺牲了,那么对赫鲁晓夫来说,他需要忍受的仅仅是丧子之痛而已,反之,若是列昂尼德没有死,而是落在了德占区,那么不管他有没有被德军俘虏,这件事都将成为政敌用来攻讦赫鲁晓夫的把柄,这会令他所面临局面非常被动。
在前世的时候,鲍里斯曾经看到过一种说法,那就是赫鲁晓夫曾经为儿子列昂尼德求情,甚至不惜为此向斯大林下跪,那时候,他还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但是现在,他只能说那纯粹是胡扯。
像赫鲁晓夫这样的政客,为了保住自己成了叛徒的儿子,去向斯大林下跪求情,这是多么荒诞的剧情?斯大林是什么人?那是为了苏联的尊严,连自己儿子都性命都能忽略不计的强人,赫鲁晓夫的脑子里需要进多少水,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而且还是政治上的低级错误。最离谱的是,他犯了这么大的低级错误,在后来的一系列政治斗争中,他的政敌,包括狠人贝利亚、马林科夫,及至再后来的勃列日涅夫等人,竟然都没有拿这件事出来跟他清算……贝利亚这些人的脑子里又进了多少水?因此,综合来看,这就是一个将苏联三代领导人时期的政客们都看成是糊涂蛋的弱智传言。
再从人之常情来判断,赫鲁晓夫只有列昂尼德一个儿子吗?当然不是,他的后人很多,儿女成群,而在这其中,身为长子的列昂尼德,却是他第一个妻子所生。作为赫鲁晓夫这样的政客,他的亲情观需要有多么厚重,才会为了一个前妻所生的儿子,将自己的政治前途甚至是一家人的身家性命都搭进去?
流言终归是充满纰漏的,只要理智的分析一下,不难窥破,但问题在于,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即便是漏洞百出的流言,也会产生巨大的杀伤力。
赫鲁晓夫希望鲍里斯到斯大林那里去,就是担心有人在事实澄清之前,跑到斯大林面前去胡说八道,尽管这种胡说八道的效果可能维持不了多久,事实会很快澄清,可只要斯大林的心里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对赫鲁晓夫产生了恶感,其后果都是很严重的。
中国有三人成虎的典故,其出处为《战国策》,而在政治上,三人成虎的情况则要复杂的多,它又很多变体,也能产生很多不同的效果。举个简单的例子:有人说这条街上有老虎,听人的不一定信;回头又有人说,同一条街上有狼,听的人可能还是不会信;第三回又有人说,这条街上出现了蟒蛇。听的人或许还不会信,又或者通过亲自调查,听的人确信了这都是谣言,但这种不令人心安的谣言听多了,听的人可能就会尽量避免到那条街上去。
给一条街造谣言,显得很无聊,但若是把这条街换成一个人,比如说,换成现在的赫鲁晓夫,那么,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没敢乘坐赫鲁晓夫的车直接到克里姆林宫,鲍里斯先回了自己的公寓,准备换辆车直接去红场。
站在公寓外的路边,看着赫鲁晓夫乘坐的吉普车在夜幕中迅速远去,鲍里斯心中暗自叹息,从此刻的赫鲁晓夫身上,他能感受到做一名政客的艰苦——承受着丧子之痛,却不能首先考虑安抚家人和舔舐伤口,还得最先考虑这件事可能给自己带来的政治影响,这样的生活难道不累吗?这样生活一辈子,难道不是更累吗?
不过,鲍里斯也很清楚,人生的选择在很多时候是只有一次的,他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那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激流勇进或是一泻千里,登上山顶或是坠崖身亡,整死对手或是被对手整死,这一路走过去,他就只能在这样的选择题前做出选择了。
好吧,那些事情想的有些远,鲍里斯觉得现在自己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去完成赫鲁晓夫交代的任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