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车的时候，比留佐夫放弃了他那辆老古董，直接上了鲍里斯的军车。

　　“这次来克拉斯诺达尔不止为了视察工作吧？”从鲍里斯手中接过一条崭新的毛巾，比留佐夫一边擦拭着滴水的头发，一边说道。

　　“算是吧，”鲍里斯也擦拭着头发，说道，“除了视察工作之外，我也想不出自己还能在这做什么。”

　　“你是作战部部长，大本营代表，不参与作战计划的制定？”比留佐夫停下手上的动作，诧异的看了鲍里斯一眼，问道。

　　“作战计划？我想彼得罗夫同志应该已经有了一份完备的作战计划了，不然的话，你这个南方面军的参谋长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鲍里斯手上不停，嘴里也不停，“彼得罗夫同志需要你们怎么配合？是不是发起对亚速湾沿岸德军兵团的进攻，以阻止德军通过亚速海上的运输线，向新罗西斯克提供支援？”

　　“的确是有这个计划，”比留佐夫点点头，说道，“不只是南方面军，还有亚速海舰队和黑海舰队，也在这次的作战计划内。”

　　“所以说，我来这里也不受大家欢迎啊，”鲍里斯放下手中的毛巾，自嘲般的笑了笑，说道。

　　比留佐夫只是笑，也不说话。

　　有些事情，聪明人都能想明白，多说也是没用的，不说的效果也差不多。

　　无可讳言的一点，在苏联的指挥员系统中，没人喜欢所谓的大本营代表，且不说别人，鲍里斯本人就不喜欢。本来嘛，人家是方面军司令，要嘛是参谋长，这边正指挥作战呢，上面却派来的监军。会做人，脾气好的监军，过来之后最多也就是混个军功，而那些不怎么样的，不光要分功劳，还得对你指手画脚，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是这的计划不周详，就是那的考虑不全面，更有甚者，你不听话他还弄你——比如列夫·扎哈洛维奇·麦赫利斯同志。

　　试想，就这么个情况，有谁会在作战计划都已经敲定，进攻计划也得到批准的时候，还盼着上面派个“太上皇”来啊？

　　看着笑而不语的比留佐夫，鲍里斯忽然发现，刚才那一场雨淋得好啊。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没有再说敏感方面的问题，只是谈了谈这一两年来各自的经历，其间，比留佐夫告诉鲍里斯，目前，南方面军新任的司令员托尔布欣同志，还没有正式抵达，所以，他这个方面军参谋长便成了临时的指挥员。他这次来克拉斯诺达尔，的确是为了参与新罗西斯克—塔曼战役作战会议的。

　　对于比留佐夫透露出来的消息，鲍里斯最初还有几分不快，不过，他的心态调整的很迅速，毕竟这次来南边之前，就已经受了一个莫大的委屈，眼下这点事根本就不叫事了。

　　……

　　克拉斯诺达尔，北高加索方面军司令部临时驻地，之前的持续数个月的战争，将这个规模不是很大的城市，彻底推成了一片废墟，而现在，战时供应委员会和重建委员会的人，还没有抵达这个城市，更没有对这个城市进行修复，原因很简单：德国人的防线就在这个城市以西不到70公里的地方。

　　正因为如此，当鲍里斯的军车进入克拉斯诺达尔市区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一个由木头房子拼凑出来的“贫民窟”——房子都是就地取材的圆木装订而成，建在城市的废墟之中，当军车从这些房子前驶过的时候，可以看到住在里面的士兵，正在用各种器具向房子外面倒水。

　　当北高加索方面军收复这个城市的时候，整个市区还算完整一些的建筑，仅余六处，其中包括一所医院和一所小学学校。目前，方面军司令部就设立在这所小学内，而医院则充当了野战医院，安置的都是伤员。

　　在去往司令部驻地的路上，鲍里斯看到很多被俘的德军士兵，正在苏军士兵的监视下，清理着满是碎砖乱石的街道，这些俘虏没有任何工具，只能依靠双手来劳动。时不时的，还有一些寄居在破木棚内的难民，向他们投掷砖头石块之类的东西。俘虏们衣衫褴褛，满身泥污，什么军人的尊严与荣誉，这时候全都离他们而去了，对他们来说，现在能活着回到祖国都成了一种奢望——最高苏维埃已经做出决定，将在冬季来临之前，将各战线现有的德军战服，一律迁移到乌拉尔以东的劳改地去，这其中就包括了在斯大林格勒城下被俘的那一部分德军俘虏。

　　被用作方面军司令部的小学规模不大，只有那么一栋四层的建筑。鲍里斯的军车停在楼前，下车的时候，可以看到建筑的外墙上布满了弹孔，很多地方还残留着血迹，即便有大雨的冲刷，那一片片猩红的颜色也难以消退。

　　提前接到了鲍里斯要来的消息，作为方面军的司令员，彼得罗夫是应该亲自下来迎接的，至于参谋长和军事委员，则更加不能缺席，不过，下车后的鲍里斯首先迎上的，却不是这几个人，而是同为大本营代表，前来北高加索方面军指导炮兵工作的苏军火箭炮部队副司令库列绍夫。

　　与库列绍夫简单的交谈两句，后面跟上的才是方面军参谋长拉斯金。

　　对拉斯金这个人，说实话，鲍里斯是有些羡慕的，这家伙命好的很，他的职业不应该是参谋长，而应该是谈判官，斯大林格勒城下，就是这家伙最后跑去同保卢斯谈判，并成功带回保卢斯统一投降的消息的。

　　在拉斯金之后，便是方面军的军事委员福米内赫，相比起之前的两个人，这位军事委员同志对鲍里斯要热情的多，看到鲍里斯的一身军装都是湿的，他甚至都没给鲍里斯介绍后面的人，直接就喊卫兵带鲍里斯去换衣服，却对同样落汤鸡一般的比留佐夫视若无睹。

　　福米内赫的热情当然是有来由的，这位军级政委同志，从五年前开始，就用全名称呼赫鲁晓夫了，要说他是赫鲁晓夫的狗腿子可能有些过分，但要说他正在向成为赫鲁晓夫狗腿的方面努力，那是一点都没问题的。而鲍里斯是什么人呢？这是苏联高层公认的，赫鲁晓夫在军中的唯一高层代表，福米内赫同志对鲍里斯能不热情吗？

　　福米内赫的个头不是很高，与鲍里斯相比，还要矮上几分，他很热情的将鲍里斯带到二楼，将他领到方面军为他安排的临时宿舍前，这才想起一件事来，解释道：“噢，对啦，鲍里斯·阿尔希波维奇同志，原本，彼得罗夫同志今天是准备来迎接你的，不过，方面军临时出了一件大事，他赶过去处理了，所以，现在他不在司令部。”

　　鲍里斯心里感觉有些好笑，这位军事委员同志显然不太讲究，他那张嘴的保密性能肯定没有经过验收，以至于有点事情，就迫不及待想跟所有人透露一下。

　　听听他说的话，“方面军临时出了一件大事，”大事这两个单词是加了重音的，很明显，他这是盼着鲍里斯询问这件大事到底是什么了。

　　“哦？”鲍里斯也有好奇心，他当然不介意多问一嘴了，“什么大事，军事委员同志？”

　　“昨天夜里，”福米内赫说道，“方面军下属的第44集团军炮兵司令，西蒙·阿列克塞耶维奇·博布科夫同志在返回驻地的路上，被德军的炮火击中，当场阵亡了。”

　　鲍里斯一愣，随即就是无语。

　　博布科夫这个人他知道，也算是个比较有能力的炮兵指挥员，谁知道竟然在大战爆发的前夜，莫名其妙的被德军炮弹击中阵亡了。

　　在南线，德军目前没有任何攻势，他们的炮击估计就是常规的试探性炮击，说白了，就是德军指挥员判定苏军的炮兵可能安置在什么地方，然后按照这个预判，对该地域进行一些威慑性的炮火攻击。类似这样的炮击，一般情况下规模不会很大，它的目的，只是为了威吓苏军，使他们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不敢将炮兵部队安置在这个地方。而按照福米内赫的说法，博布科夫还是在返回驻地的时候，遭遇的炮击，也就是说他当时是在车上的，就这样都能被零星的炮击打中，这位将军同志的运气得多背啊？

　　现在，且不管博布科夫是怎么阵亡的，作为一名北高加索方面军辖内的将军，他的阵亡对彼得罗夫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至少，他需要担负一定的责任。

　　得到了这样一个信息，鲍里斯对这次的北高加索之行更是兴致缺缺了——大战未发而先损大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勤务兵很快送来了一身新军装，鲍里斯自己进了宿舍，趁着换衣服的时候，躲在房间里抽了一支烟，等十几分钟再出来的时候，他借口身体不舒服，婉拒了福米内赫提出的共进午餐的邀请，只是提出想要看看方面军制定的作战计划。

　　鲍里斯已经想好了，只要北高加索方面军制定的进攻计划没有太大问题，他就不会提出任何的意见，从今天起，他要装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