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她,的确是在白从简的庇佑下活了下来。
即使萧家之后逐渐败落,即使在父亲战死和母亲自尽甚至哥哥萧玉竹消失后,朝廷上有人弹劾她父亲通敌叛国,她却依旧没事,依旧活着。
那段日子于她而言,真是日月无光。
她甚至想过了,要不要继续活下去的这个想法。
似乎闭上眼,她还能看见母亲苍白的容颜,和冰冷的尸首。
那时的她,是怎么走过来的呢?
萧子鱼紧紧的闭紧了双唇,不再言语。
在一侧的管事也不敢催促她,只是一直陪着,连大气都不敢喘息一声。
他已经听说了白从简和萧子鱼定亲的消息,连聘礼都是他亲自照着礼单买回来的。这些聘礼里,有些东西是前任白家家主和丹阳公主在世的时候便替白从简准备好的,一件件珍贵无比。
他看着礼单上写着的物件,便知道这门亲事绝对不是儿戏。
小爷是认真的。
认真的想要娶一个女子,和她走到最后。
夏日的热气已经逐渐散去,烈日也不似盛夏那般刺眼,萧子鱼在海棠树林子里站了一会,才对管事说,“抱歉。”
“怎么会,您太客气了。”管事的笑的温和,“七小姐,您随我来。”
在南院的东边有一座小池塘,此时荷花开的正好,一眼看过去一片艳丽。
然,这也是这盛夏的最后一拢荷花了。
萧子鱼看了一眼远处的荷塘,虽然离的距离很远,她似乎又闻见了那股清淡的荷香。
前世的她曾执着自己这一生从未钓上来一条鱼,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便带着鱼竿在荷塘附近溜达,起初她是想下池子亲自抓鱼,但是被白从简逮着一次,他简单和她说了几句后,她便再也不敢下水了。因为第一次下水,她便出师未捷……连同鱼篓和自己,一起掉进了荷塘。
虽然没事,却也像浑身湿透,狼狈极了。
那时的白从简,脸上虽然和往常一样,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只是说话的时候,却让她觉得寒冷无比。
甚至连很少开口说话的韩老太爷,都亲自来和她打趣着说,“夫人,小爷这是生气了呢!”
她能不知道白从简生气吗?
他连最喜欢的膳食都少用了那么多。
纵使她前世的胆子再大,在看到白从简那样的举动后,也牢记了自己不可以再下水抓鱼的举动。
只是,她的运气真的很不好。
她钓了那么久的鱼,用尽了所有的鱼饵,却依旧没钓上来一条。
萧子鱼想着,唇畔又携了一抹淡淡的笑。
这白家的南院,似乎每一处都有她留下来的痕迹,又似乎处处陌生……
很快,这唇畔边的笑容又僵住了。
因为,她看见了不远处廊下站着的人。
白从简依旧穿着一身霜白色的长袍,乌黑的发丝用白玉簪子固定住,笑的十分温和。
在萧子鱼的记忆里,这个人似乎永远都是笑着,连生气的时候,也不会和其他人似的面容扭曲。
老天,的确给了白从简一张不错的容颜。
她走近后,管事便退了下去,白从简笑,“你来了。”
明明是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沧海桑田似的。
萧子鱼本来满腔的怒火,在听到这一句话,却又瞬间浇灭。她想了想,又开口说,“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她说完,又立即添了一句,“我都想起来了,全部。”
她像是在宣布什么事情一般郑重。
记忆渐渐的从零碎的碎片变成了完整的画面,前世的一切,像是走马观花似的,一幕幕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即使萧子鱼的脑海里再不愿意相信这些事情已经发生过。可是,在真相面前,却也无法再隐瞒自己。
她和白从简,前世并没有什么好结果。
在一起也是互相折磨。
白从简只是笑笑,那抹笑有些落寞,却又有些无奈,“我知道了。”
说着,他转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萧子鱼跟在他的身后,脚步轻缓。
南院的景色比她记忆里的变了不少。譬如,现在院子里摆放了不少时令的花木,譬如,这墙内和柱子内的草药味变淡了,又譬如……前世,她亲自在一棵海棠树上刻了她和白从简的名字,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明明是她主动来找白从简,在见到白从简的时候,萧子鱼又下意识想要逃避。
一条短短的路,却被萧子鱼走的像山路十八弯。
等到了书房后,十一拿了茶水和点心进来,便立即退了下去。
那些点心样样精致,每一样都是萧子鱼喜欢的。
她坐在椅子上,并没有抬头去看身边白从简的目光,而是淡淡地说,“小爷,我今日来,是想和你说……”
“这门亲事,我不愿意。”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被她说的无比漫长。
白从简闻言,淡淡一笑,有些苦涩。
事到如今,她连一声公子也不愿意唤他了。
他摩挲着茶盏的边沿,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淡薄的光线里,似乎泛着莹润的光泽。
他低声说,“可是,我们本就是夫妻啊。”
他说的理所当然,似乎萧子鱼和他成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萧子鱼怔了怔,半响后才开口,“原本,我是不相信,有人能活两世的,这种事情说出去,谁会相信?我怕就是话本子上,也找不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对不对?我起初忘了一些东西,却又清楚的记得,自己变的不像自己。我知道太多的事情,也在无意间掌握了很多东西……我想,你也是吧。”
“管事的和我说,你曾落水,差点丢了性命。”萧子鱼缓缓地说,“你和我一样,都是因为落水才回来的……不同的是,你记得之前的事情,而我却忘了很多。我原本还在想,为什么我会忘记了如此多的事情,直到我现在全部想起来后。我才明白啊……”
前世,并没有太多值得她回忆和留恋的事情。
太少,少到她觉得可以全部遗忘。
白从简声音沙哑,“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忘记。”
他的记忆里,是萧子鱼离世的那一晚。
晚风撩起纱幔,他站在屏风外,听着她阻止自己进去见她最后一面。
她最后说出了那句,“若有来世……”
她并未说完便没了气息,但是白从简很清楚她想说。
若有来世,便不要再遇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