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秦商迅速缩回车里,再不敢冒头。车夫赶紧拨转马头,跟逃命似的离开了。
来时旗帜鲜明的仪仗队,吹吹打的鼓乐手,遑遑如丧家之犬,一路丢盔卸甲,狼狈不堪。
眼见着那不可一世的大人物跑得没了身影,赵三哥才终于有时间跟身边的女子说一声,“谢谢你了,大妹子。”
叶秋却摇了摇头,“不必客气,你有没有事?”
赵三哥轻笑着捶捶胸膛,又咳嗽两声,却宽厚的道,“没事,我们皮糙肉厚的,经得起摔打。”
叶秋看着他,却是轻叹了口气,又什么也没说的去收敛尸骨了。
赵三哥其实心里知道,这个好心的大妹子是心疼他白挨了打,又讨不到公道。可在赵三哥看来,能把那个讨厌的什么使轰走,就已经很开心了。
善良的老百姓,总是这么容易满足。
赵三哥转头寻回自己被踩坏的篮子,估摸着带回去还能修修再用,便依旧挎在胳膊肘里,闷声咳嗽着离开了。
他的心意已经尽到,赶紧回家去歇歇,明天还得继续干活挣钱养家呢。
直到回了自家的小院,叶秋依旧在难过。
就算秦商被赶走了,可他造成的伤害还是造成了。象赵三哥那样良善的百姓不与他计较,可他们本来就不该遭受这样的待遇啊。
更别提那些被践踏的尸骨了,叶秋都不忍心看。
原本死在战乱中,尸骨都不容易收齐全,尤其又隔了这么些天才能腾出手来收敛,便是勉强收回来,也得捆捆扎扎,才能运送回来。给秦商这一闹,好些尸骨又散了架。那些百姓们认领时隐忍的哭声,叶秋想起来就揪心。
正伤感着,江妈妈打开帘子,进屋回话,“娘子,四具尸骨装殓好了,您要瞧一眼么?”
叶秋连忙起身,“要的,备香。”
特意腾出来的干净厢房里,四口黑漆棺材摆在那儿,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好的货色,看着就稳重扎实。
叶秋敬了香,过来瞻仰遗容,却意外的瞧见换了寿衣的四人脸色栩栩如生,如睡着了一般。
江妈妈望着旁边老实垂头,也不吭声的田妈妈道,“我这妹子嘴是笨了些,却很有些手艺。这些事她从前看人操持过,便学会了。”
叶秋点了点头,“做得很好,有劳了。”
听了这样夸奖,田妈妈也并不居功,只是略有些局促的低头福了一福。
不过接触得越久,才越会发现她平淡木讷的表情后,其实有一颗善于体贴人意的心。
这样的好女人,却因为相貌不佳,被丈夫屡屡毒打,后来还被典给别人为妻生子,最后在小妾的挑唆下,惨遭变卖,实在是可怜之极。
叶秋在慢慢了解之后,越发觉得李雍替她买的这两个妇人实在是能干之极,他是真的用了心的。
不过虽有田妈妈巧手修饰,但叶秋仍怕拖回去时坏了味道,还是特意在棺材里放了不少高价买来的香料,才把盖板掩上。只不钉死,等拖回仙人村,叫他们的亲人再见最后一面,再好生安葬。
本想着要去军营里打个招呼,借几个人帮忙,收拾收拾就准备回去了,营里却来人了。
老蔡刚来了叶秋这儿,就连连大骂,“那齐王府忒不是东西!竟干出这样天理难容之事,也是营里的兄弟大意了,没派人去接。村长,你有没有惊着?”
叶秋说道自己还好,只有些无辜的百姓受伤,着实可怜。
老蔡叹了口气,“如今你可知我们营长为何宁愿跟着义父姓,也不愿恢复本姓了吧?要说起齐王府的这笔烂账,当真是让人心寒。”
听他忿忿说起,叶秋也才知道齐王府的一些内情。
原来齐王府,在李雍爷爷那辈时,还算是出了几个人物,颇为英雄了得,清水营也就是那时候被齐王府掌管的。
到了李雍他爹这辈时,老齐王有嫡亲的儿子两个。长子孱弱,虽封了世子名分,也娶了妻生了子,但还没等到当上王爷的那一天,就病死了。
如今继位的齐王,也就是李雍的生父,本是弟弟。不知是怕人说他弟弟占了哥哥的便宜,欺负孤儿寡母还是怎样,总之是一味的偏向嫂子和大侄子,也就是秦商。
李雍年纪还很小的时候,就在家中颇受排挤。到了他六岁那一年,离国突然大兵压境,都说他们要打到京城来,西秦的贵族们吓得的四散逃命。
那时候,又有流寇趁机作乱,齐王带着一家子逃难途中,竟然让年纪幼小的亲生儿子带着一些不会武功的家丁婆子引开流寇,自己却另护着嫂子侄子和贵重细软,带着护卫好手,另寻了妥当小道脱险。
幸而半路上遇到李容,把李雍救下了。
说来他跟齐王府也是渊源颇深,李容本是布衣平民,因得了老齐王的赏识,才一路晋升。最后齐王看自家儿子不成器,便让他掌管了清水营。还让他跟自己的亲生儿子,结为异姓兄弟。
但李容颇看不上那两个结义兄弟,只是为了老齐王的知遇之恩,才不得不维系着彼此的体面。不过他却是很喜欢小李雍,主动做了他的干爹,着力栽培。
后来看齐王居然拿自己儿子性命冒险,在平定乱事后,他还曾专门找上齐王府理论。具体怎么说的,老蔡也不清楚。但最后,李容就带了李雍回了清水营。而李雍便把自己的姓给改了,从此再没变过。
“……你们想想,一个才六七岁的娃娃,正是应该在家里上房揭瓦,让大人头疼的时候,可他却在军营里,当了年纪最小的兵。你们别不信,这是我老蔡亲眼看着的,李帅虽然疼他,可对他要求也最严,不管同州冬天有多冷,那么个小小的人儿,就让他扛着比人还高的枪,跟着我们一起操练,那小手小脸上生的全是冻疮。到了十一二岁,就跟着咱们一起上战场杀敌了。晚上回去,还要读书写字,一个做不好,李帅就罚他涮马,或是在营地外头跑圈。”
说起往事,老蔡唏嘘不已,“所以别说他小小年纪就能掌管清水营,真的,咱们全营上下,没一个不服气的。否则,你六岁的时候来试试?”
叶秋听得心里沉甸甸的,她总以为自己打小没妈已经够惨了,可这样看来,李雍比她更惨。她好歹还有一个亲爹疼着她,护着她,可李雍这样明明有爹有娘,却跟没爹没娘一个样,才更让人酸楚吧?
那个什么叫秦商的家伙,最好不要犯在她手上。否则,她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情伤!
※
水路比陆路来得慢,但也稳当舒服许多。
尤其在细雨纷飞的夜晚,温一壶酒,倚着熏笼,远远听着立在船头的丫头唱着小曲。这意境,若是会诗的,只怕都得诗兴大发了。
秦奕虽不会作甚诗词,但这并不防碍他享受着这美好的意境。
世家公子么?总得会玩些寻常人想不到的调调。至于站在船头弹唱的丫头冷不冷,会不会打哆嗦,那都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了。
正摇头晃脑和着节奏打着拍子,门帘忽地被人掀开,然后一个小人儿哭哭啼啼的跑了进来。
“我要娘,你去给我找娘!”
秦奕一听,就觉得头疼。
叶秋上哪儿去了,他哪里晓得?只那天一觉醒来,发现地方也换了,人也没了。
死了两个人的事情,管家怕是秦奕下的黑手,不敢细说,只说是可能来了水贼,所以提前离开。
而沈轻尘心里有鬼,也帮着掩护,“也许是她想起家里还有什么事,所以就走了。也有可能刚好想下船透透气,没想到船就开了。”
秦奕想想也觉有理,甚至他从内心里,觉得便是叶秋离开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离了自己,她还能去找个汉子嫁掉,反正她把儿子都留给自己了,那何不也放她一条生路?
可地瓜不干。
一觉醒来,不见了他娘,他是各种哭闹。秦奕虽然惯着他,却更加觉得自己的小命比较重要。舱房里那两个人的死相他看了,然后有一顿生生没吃下饭。
对那个凶手,秦奕既不想去追究,也不想去招惹。他再跋扈,也知道强龙只能在自己地头上撒野的道理。所以一面应付着小地瓜,他一面还吩咐加紧上路。
小地瓜也不是个笨娃娃,眼看哭闹无用,他就改变了策略。
哭闹还是要哭闹的,但要专挑秦奕正享受的时候,跑过来捣乱,总之就是一副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的架式。
把秦奕这些天闹得是一个头两个大,眼见这小祖宗又来烦他了,只得赶紧把下人孝敬他的一盘白灼虾送上,堵住这小东西的嘴。
“尝尝看,这是河里新鲜捞的虾,好吃不?”
小地瓜嘴上干嚎着,实际上并没有眼泪,所以滴溜溜大眼睛一转,就看到那盘红通通的虾了。
王府带出来的厨子自然有两把刷子,便是船上取材不便,也把新鲜的河虾挑出大的,剪去头须,煮得鲜红提味,用来当下酒的小零食,最好不过。
地瓜把秦奕送到嘴边的虾子嚼巴嚼巴吃了,还把嚼不烂的大壳吐到秦奕手里,依旧是百年不换的一句,“没我娘做的好吃。”
“是是是。这世上,就你娘做饭最好吃。”秦奕如今跟这小家伙打交道也颇学了些乖,也不是一定要顺毛摸,但在提到他娘时,千万不能有半点异议,否则这小不点能烦死你。
所以不管心里是怎样的不信,但嘴上一定要捧好叶秋的臭脚,还得装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大人模样,哄好这小崽子。
“眼下你娘不在,你一定要乖乖听话,多听些吃好些,等到你娘找来,看你长得白白胖胖,才不会担心,对不对?”
小地瓜一面点着小脑袋,一面就拿秦奕的大腿当板凳,撑来撑去的玩。每当嘴里咽下一只虾,就张嘴要第二个,嚼不烂的壳当然还是要吐在奕大少爷手里的。
吃了没几个,地瓜少爷还一脸嫌弃的说那人形垃圾桶,“我嚼不动,你就不会给我剥剥?”
听了这话,秦奕只觉得脑门青筋都突突直跳,要依着他原来的脾气,别说是他儿子,就是他爹,他也非拍桌子不可。
可如今,他浑身的脾气都被地瓜少爷磨没了。别说让他剥个虾,就是让他趴地下当马骑,秦大少爷又岂敢不从?
儿女都是前世的债,这话秦奕原本是不信的,可如今是信了。
他下半辈子的颜面,未来的好日子都要靠地瓜少爷给他带来呢。这样的金主,可万万得罪不起。
所以伺候了地瓜少爷吃了虾,又伺候他喝茶。
眼看着他把喝到嘴里的茶叶又吐回杯子里,还假惺惺的推到自己嘴边,让他喝,秦奕都苦着脸,硬是喝了一口。
杯子还没放下,忽地就觉咚地一声,整艘船似是撞上了礁石,震得人身形一晃,那杯沿磕到嘴唇上,顿时见了血。
“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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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马:这个可以剧透,俺家营长来了。还带着帅帅的哥,这是重点!
某猪:现在谁看重点?大家都看小剧场的对不对?嚯嚯,作者君想告诉大家,那个火车改签现在也好方便的。就算无座,可高铁车上,也是有空位的。
某马:呸,其实亲妈是因为逛街忘了时间,最后一路飞奔,满身大汗还没赶上,就差几分钟,最后加钱改签郁闷得不行……
某猪:偶不是真相帝,亲妈我最乖的,是不是?
地瓜:亲妈推荐,高祖生煎咬不得煎包,真的好好吃。尤其虾仁馅的,可以多来一份。本少爷也喜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