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厅中,品着莲子羹,半眯着色眼瞧着几女调笑,王二的心情很快便回复状态。
可不是嘛,武媚之事也算有了眉目,并州一案业已理顺,有甚心烦的,至于翠儿,料来总是有机会的,难不成会让她一辈子与那班老尼姑做伴么?大不了,往后多给些银钱,以作补偿罢。
却有门人持帖来禀,言中书舍人李大人求见。
王二甚是奇怪,哪来的劳什子中书舍人?接过名帖一瞧,不禁乐了,李义府?也算是故人了,这厮几时做了中书舍人了?
这李义府原是瀛州饶阳人,文皇在位时,以监察御史之职兼伺晋王治,后迁太子舍人,加崇贤馆直学士。论起来,与自己俱属太子一脉,旧日曾有过几面之缘,却是未有深交,不晓得今日怎的突然登门造访?
听得王二口念“李义府”之名,别个不晓,任仁瑷出身镇国府,自是略有耳闻,知其为人状若恭顺,实则阴贼,名声可是不大好,却不知王二与他有何瓜葛,本能地出声道:“可是李猫?常闻此人品性不佳,相公几时与他有来往?”
原来时人常以李义府笑中带刀以柔害物,故谓之为“李猫”。
王二笑道:“夫人也知李猫?哈哈,看来这厮果真是名声在外了。”笑归笑,情知任仁瑷是为自己好,本身亦是有些奇怪,不晓得他来干甚,便出语道:“李猫原是太子府旧人,识是识得,却无甚交情。”至于他品性如何,王二倒是不觉,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李义府整天笑嘻嘻的,说话又风趣,也不见得有甚不好,唯一不好的,便是这厮一双吊梢眉,看上去老是让人觉得哪里不舒服。
王二使诸女回避,自在厅中以待,眼见着李义府屁颠屁颠进来,方自起身虚迎,“李大人,少见~少见!”
李义府脚不停步,双手拱抱,呵呵笑道:“多日未见,王将军愈发的精神了。”
王二回礼道:“哪里话,比不得李大人春风得意。”
李义府客气道:“都是皇上恩典,将军洪福所至。”又从怀里掏出一对晶莹碧透玉麒麟,“听闻将军新婚大喜,下官来得匆忙,一点玩意儿,聊表心意,将军勿怪。”
王二顺手接过,谢道:“岂敢!岂敢!”
二人客套着分宾主落座,
李义府东张西望道:“怎不见新娘子?看来下官是没这个眼福了。”
别的毛病有没有王二不晓得,但其人甚是好色,虽说他李义府也不敢把任仁瑷怎么样,但好端端自家夫人给他瞄来描去,总是令人不舒服。
“贱内脸薄,少见外人。”王二呵呵一笑,转过话题,“李大人不会是专程来看新娘子的吧?”
李义府毫不在意,浑然不觉王二讥讽之意,道:“将军说笑了。”话锋一转,道:“下官此次打扰,是为并州一案而来。”
王二奇怪道:“并州一案?好像不关你李大人的事吧?”
这下轮到李义府诧异了,“下官除了身居中书舍人,仍兼有监察御史之职,这并州一案,原是下官职责所在,将军何故不知?”
监察御史属御史台察院,品阶虽不高,却掌分察百僚,巡按州县,权限甚广。
王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倒是真个不知。不晓得李大人~对此案有何看法?”
李义府笑道:“皇上既委将军主理,自由将军裁决,不知将军作何打算?”
搞了半天,原来是来探听口风的。
王二故意道:“什么打算不打算,依律当斩,只待秋后。”
李义府急忙道:“将军切勿鲁莽~”待瞥见王二嘴角不经意划过一丝狡诈笑意,登时明白遭了戏耍,不逆反喜,“原来将军已成竹在胸,倒是下官庸人自扰了。”
这厮精于察言观色,反应灵敏,端是个可用之人。
王二被自己突然冒出的这一想法吓了一大跳,向无仕途之意,怎会莫名其妙产生收揽用人之心?
李义府自是不知王二为何颜色变换,只道他担心参与审案的其他官员,忙解释道:“除下官外,另有大理丞毕正义毕大人,亦是自己人,至于刑部李义琰李大人,先帝在位时,因言遭废。吾皇怜其文采学,尽赦其罪方得以官复原职,当是感恩涕澪,以将军马首是瞻,决计是出不了意料。”
他不说,王二还真是不知晓陪审的官员是何许人也,听他说得详细,不禁打趣道:“这李义琰李大人~不会是贵亲吧?”
李义府见他有心情说笑,愈发地肯定王二已是完全有了主意,倒是暗暗惊奇不已。
王二是何出身,有的甚本事,李义府自是一清二楚;皇上眼下的处境,打的什么主意,亦是心知肚明,若真是好办,案子也就不会拖到现在了。
不过李义府是聪明人,王二不明言,他自是不会蠢到去问,却不无讥讽地微笑应道:“这位李大人出身望族,少有能名,下官可是高攀不上。”又问道:“将军定于何日开堂审案?”
虽说是昔日太子旧臣,毕竟这么些日子没见,鬼知道他现在在帮谁做事,替哪个来收风。
王二虽是性散,这点戒备之心还是有的,胡乱应道:“待过个三、五日再说罢。”
明显是敷衍之词,
李义府只得说出实话,“实不相瞒,下官亦是得了皇上吩咐,特来看看,有没什么可以相帮一二的。将军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尽管开口。”
王二心思道,万岁爷总算是够点意思,嗯~昨夜的通宵也算熬得值当了。
这厮脸皮可真一点都不厚,那熬通宵的是他吗?
王二颇为得意,端起茶盅浅饮一口,“不就一个小案子嘛,没啥了不起的,用不着您李大人操心。”
李义府见他举杯,以为心生送客之意,忙起身道:“将军若是已有主意,不妨早早了结此案~”双手一拱,“王将军,咱们俱是东宫旧臣,往后还望多多关照才是。”
王二本也没想赶他走,但既是对方起了身,只得随之客气道:“李大人哪里话~”
李义府笑道:“今日多有叨唠,下官就此告辞!勿送~勿送~”
王二还真懒得去送,出了厅,至了院中止步,突然提高音量笑骂道:“李义府,以后别他娘的有事没事笑呀笑,搞得老子总以为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话语出口,王二自己都有点奇怪,为何要说这一番话,倒好似故意去套李义府的近乎一般。
李义府不嗔反喜,知道王二是认可自己了,此人虽是年纪轻轻又无甚实权,却是万岁爷跟前一等一的红人,这一趟来得可是不冤。李义府笑得越发甜了,“将军请回罢。”折身退去。
不管他今天来干什么的,但那句“早早了结”的话倒是有些道理,算了,明日便开工罢。
王二正思着,任仁瑷牵着婉儿进来,笑道:“呆会儿徐先生醒了,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呵呵。”
王二顺手将那对玉麒麟递给她,应道:“怎么了?”
随后而至的频儿笑咯咯地抱起婉儿,道:“好婉儿,来,亲亲~”
任仁瑷指尖摩挲着玉麒麟,道:“李猫送的?”
王二“嗯”了一声,继续道:“还没告诉我呢,怎么回事?”自然是问徐有功醒来会生气的事。
任仁瑷轻哼了哼,自言自语道:“出手倒是挺大方。。。。。。”显然还有后话,却是不想扫王二的兴,忍住没说出来,瞄了频儿一眼,道:“怎么回事~问你的宝贝频丫头。”言之时又是一阵轻笑。
王二将目光转向频儿。
频儿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带婉儿去写了会字。”
王二骂道:“写个字你也笑得那么开心,傻丫头!”
任仁瑷在一旁道:“倒是写字?可惜写得不是地方,嘿嘿~”
王二猜道:“你不会是让婉儿在徐兄脸上涂画吧?”一边拉过婉儿,“好婉儿,告诉叔叔。。。。。。”
婉儿一副后怕模样,吱吱唔唔不敢作答。
任仁瑷点着频儿额头,道:“她呀~让婉儿把徐先生的书画了满满两大本。”
不就两本书嘛!
徐有功可不似那么小气的人。
正思间,客房传来鬼叫一般的怒吼,“谁?谁呀?这。。。。。。这。。。。。。我的《论语》。。。。。。”可不是徐有功么!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斯文。
频儿吐了吐舌头,抱起婉儿直往后院躲去。
“这个书呆子。”王二摇摇头,迈步便欲过去,却被任仁瑷一把拉住,“你这会儿过去找骂么?”
王二颇不以为然,虽是不读书,《论语》倒还晓得,原以为是什子了不得的书,不过是本《论语》嘛,满大街都是,一会上街去买一堆还给他就是了。
任仁瑷显是看出他的心思,进一步解释道:“我刚才翻过了,书倒没什么,关键是书上批满了注语,那可是人家徐先生多年的心血呐~”
徐有功可不是他王二口中的死读书读死书的书呆子,每每看到妙处,或有自己见解,便即时在行间字缝加以注释。
王二听得她这么一说,虽是不太明白有什么可批注的,却是终也不敢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