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就像是被冰封了一样,随之冰封的,还有林奇说不清是惊恐还是畏惧的表情。
他用极为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那只收回来的手掌,那只手掌,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剧烈的颤抖!
他甚至都说不清楚,就在刚刚那一刻,他到底做了些什么,那一刻的他,完全被心魔所操控,丧失了原本的自我。
无论是为了保护心爱女人的尊严也好,还是一时冲动酿下的苦果也罢,时光并不会因为心灵的忏悔而回溯。
遭受重击的韩小妞狼狈的瘫倒在了地上,精神上的极度痛苦,要远远超过脸蛋上火辣辣的灼烧感。
她受伤的脸颊被半边长发所覆盖,即使不用近距离观察,也大抵想象的到,那会是怎样一副令人心忧的画面。
“瑶瑶。”林奇恍惚的唤了一句,脚下像是被空气绊住了,一个毫无预兆的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女孩身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慌了神,顾不上膝盖砸在硬木地板上的酸痛,伸手把女孩从地上抱起来,泪水瞬间便模糊了视野。
他一言未发,扬起厚实的铁掌,一下又一下抽在自己的脸上,嘴里喊着:“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响亮的耳光听起来触目惊心,他硬朗的嘴角,很快便渗出丝丝血迹,但他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如果现在他的手上有一把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插在胸膛上,以更极端的方式来惩罚自己罪恶的心灵。
“哥,别这样。”女孩扬起小手,轻轻抓住了林奇的手腕,呢喃着:“哥,听我说两句好吗?”
林奇拿手背抹了把脸,下意识的点着头。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要打雨欣姐的,虽然她骂可馨姐姐的话很过分,但人都是有私心的,雨辰姐姐是她在这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所以她对雨辰姐姐的爱,肯定是你我都想象不到的,雨辰姐姐刚才走的时候没有哭,并不是因为她坚强,而是她不肯相信你背叛了她,因为在她看来,你就是那个会保护他一辈子的男子汉,还有雨欣姐也一样,她不止一次的跟我提到过,自从家里多了一个男人,感觉都跟从前不一样了。从这个角度出发,说明雨欣姐也是爱你的,她可能只是一时被气糊涂了,所以才会说出那些过激的言行,毕竟那是她唯一的姐姐。”韩诗瑶轻声地说着,这是林奇第一次,从她那清澈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叫成长的东西,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点都不显得孩子气。
“我知道,我都知道。”林奇点着头,仔细帮她检查脸上的伤,是大面积的皮外伤,一片红肿,叫人忍不住把心都揪做了一团。
“傻妹妹,疼不疼?”
女孩坚强的摇了摇头,伸出小手,抚摸着林奇渗血的嘴角:“哥,幸亏你这一耳光,没有打在雨欣姐的脸上,否则非把雨欣姐给打坏了不可,她的脸皮薄的很,身子骨也比我弱,现在疼倒是不疼,就是有点麻,该不会毁容了吧?我要是毁容的话,正好能赖上你,让你养我一辈子,你怕不怕?”
林奇鼻子一酸,紧紧地把女孩搂在怀里:“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你哥我天不怕地不怕,还怕养你一辈子呀?”
“咯咯,那咱说好咯,叫雨欣姐帮忙作证,你以后要是反悔的话,我就再也不要理你这个臭哥哥了。”
“瑶瑶,你的脸没事儿吧?”陆雨欣俯下身子来,看着好闺蜜可怜兮兮的小猫脸,刚才那一巴掌,明明是打自己的,但瑶瑶这个傻妞,却像个大姐姐一样冲了过来,勇敢地挡在她的身前,那完全是出于一种对好姐妹下意识的保护。
“没事儿,雨欣姐你忘了,我上初中的时候期末考试没考好,跟家里人耍性子,说我不想上学了,把我爸爸给气的,当场就赏了我一巴掌,比林奇哥打的重多了,我还不是像没事人一样没有哭,所以我的脸皮比你厚多啦,在怎么打也不会有问题的。”韩小妞说起这件往事来,脸上有一种明显的歉意,她也不知道当初年幼的自己为何那样叛逆,竟然能把爸爸妈妈气成那样。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敢提不上学的事情了,学习成绩也随之一路飙升,成为家长眼里的乖乖女,老师眼里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陆雨欣听到这里,却是被傻瑶瑶的奇葩言论逗笑了,她心疼的捧起眼前这张小脸,像审视一件艺术品一样,轻轻地吹着口气。
林奇有点不知所措的起了身,看了眼同样不知所措的郭可馨,脑袋完全乱成了一锅粥,所有的大事小情,在如此短促的时间里连番上演,即便把他的人脑换成电脑,恐怕也难以梳理的清楚。
撑到最后,他还是红着老脸,说:“雨欣,对不起啊,我不应该动手打你,我也没有打你的权利。”
情理之中的是,这位以高冷著称的小姨子根本就没搭理他,而是把好闺蜜从地上扶起来,一把扯住小手:“瑶瑶,我们走,这种虚伪的地方,多呆一会儿我就会感觉到恶心反胃。”
林奇这次学聪明了,没说话,确切的说,是没敢说话。
“雨欣姐,别这样。”
“什么别这样,你不走我走了,叫他好好想一想,自己做的算不算人事。”陆雨欣可不是韩诗瑶这个傻妞,特殊的成长环境,使她孕育出了一颗极强的自尊心,无论遇到什么事儿,她的独立判断能力,都是极为惊人眼球的,想从她的字典里找到妥协或者原谅等等词汇,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也使得她与同龄人之间,似乎隔着一条逾越不过的天堑,摩羯座嘛,向来都是冷傲高产户。
“哥,那我先走了,你别担心呀,我会找雨辰姐姐谈话的,她不会不要你的……”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陆雨欣气啾啾地堵住她的嘴,几乎是连拖带拽,把韩小妞给拖到了楼下。
单元门楼下,陆雨辰那辆保时捷已经不见了,陆雨欣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来,拨通姐姐的电话号码。
短暂的等待过后,听筒里传来女性机械的提示音,关机了。
她赶紧又给家里的座机打电话,问着胡婕,胡婕说根本没看到她回来。
一时间,陆雨欣的心情糟到了极点,她抬起头,满怀仇恨地看了眼三楼亮灯的窗户,咬牙道:“如果姐姐出什么事儿,我跟你没完!”
“雨欣姐,你先别担心,雨辰姐姐很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好,开车到处闲逛去了。”韩小妞赶紧替她解着心宽。
“闲逛?现在是晚上,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谁来保护她?”韩小妞不说还好,说了,陆雨欣反倒更加心忧。
“不会这么倒霉吧?”韩小妞觉得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坏人呀,就算有,也不至于就被雨辰姐姐给碰上吧?
“哎,算了算了,我还是先送你去医院吧。”陆雨欣看了眼好闺蜜依旧红肿的脸,有点心疼道。
“不用,我们去找雨辰姐姐吧,她经常去哪里,我们就去那里找她。”韩诗瑶揉了揉自己红彤彤的脸蛋,呲牙咧嘴道。
“还是先去医院,不许犟嘴。”陆雨欣态度强硬,拉着她上了宝马车,尽管她还有几个月才能到考驾照的年龄,但驾驶技术却已经相当娴熟。
宝马车刚刚驶出小区,与一辆suv警车擦身而过,后者如入无人之境的一个急转弯,嘎声停在了单元楼门口。
从车上跳下来一位飒爽女警,手里拿着文件夹和笔记本电脑,秀发挽成一束干净利落的马尾,俏丽的垂在脑后,于威严中平添了一抹可爱。
砰!她神情焦急的关上车门,快步上楼,发出极有节奏的鞋跟叩地的鼓点,尽管穿着平整的警服,仍然遮不住前凸后。翘的身姿,尤其是上楼时两腿交错带动的摇曳桃臀,使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如果给她换上令男人神魂颠倒的丝。袜高跟鞋,恐怕多看的就不是几眼,而是惊落一地的眼球。
“什么破地方啊,楼道里黑漆漆的,灯泡没一个亮的。”门没关,夏妮顺着光线就走了起来,电脑往茶几上一放,嘴上像怨妇一样埋怨。
“哎,最近老有人搞破坏,物业换了两回就不管了。”郭可馨叹着气,没办法,这种低档次的小区,比棚户区也强不到哪儿去。
“笨呐,装监控呀,谁在捣乱,直接把录像给我,我还就不信了。”夏妮随口说着,一点都不拘谨,自顾自地走向墙角的饮水机,取了纸杯开始接水喝。
“整个小区,就大门口有一个探头,还是街道办强制安装的。”郭可馨答着话,问着:“夏警官,小白鸽的家庭住址找到了?”
夏妮没回答,先咕咚咕咚喝了杯水,数落上了:“我说你俩真够可以的,特别是你林奇,我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叫你带着孩子来警队找我,你就算用两条腿走路来,这么会儿功夫也该到了吧?”
“咳咳,不好意思啊虎妞,临时发生了一些状况。”林奇挠着头,这才想起来,眼下还有这么一茬子事儿。
夏妮一摆手,开着电脑:“行行,我懒得听你讲客观理由,不过这事儿,你最好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做啥心理准备?”林奇有点迷茫。
夏妮刚要说话,顿觉不妥,看着郭可馨道:“你先带孩子上里屋玩一会儿,我跟林奇说两句私话。”
“哦,行,那你俩说。”郭可馨点点头,听话地抱起小白鸽,满脸微笑:“走,阿姨陪你看大头儿子去。”
大人们之间的秘密,对于小萝莉来说,并不会引起多大的兴趣,在欢呼声中,她满心欢喜的被屏幕上的小人迷住了。
“到底咋了?”林奇问着,越看夏妮越觉得不对劲,按理说帮小白鸽找到家,应该是好事呀,天底下那个父母,不想跟自己失散的子女团聚?
“你先看看这个吧。”夏妮操作着电脑,打开桌面上一个文件夹,里面的文件寥寥无几,就两张照片,一张合照,一张单人照。
“这是?”林奇眉头一拧,看着那张合照,是一张中规中矩的全家福,就拍摄质量而言,绝对是远郊县区那种小镇照相馆的杰作,简单到连背景墙就是一块挂在墙上的红布,照片上人分左右,一男一女,男的一脸农民像,愁眉苦脸,女的一脸农妇像,表情僵化。惟独两人中间的小女孩,宛如含苞待放的蓓蕾,穿着一件素雅的连衣裙,胸前抱着一束捧花,笑起来缺了两颗门牙,应该是还没有长出来。
或许是老天对这个贫瘠家庭的眷顾,使得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夫妇两人,生养了这样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天使。
“这不挺好的吗?我做什么心理准备?”林奇说着,自顾自的点开另一张图片,是小白鸽的近期照,地点就是秦岭火车站的出口。
应该是先用手机拍摄好,形成电子照片,然后在拿到照相馆里洗出来的,不过这像素低的,确实有点叫人抓狂。
该不会是传说中的一代神器小灵通吧?额……那时候好像没有拍照功能……
“说话呀,咋了这是?”见夏妮一言不发,林奇一伸手,摸自家闺女一样,摸着她的虎妞脑袋。
“哎呀,讨厌死了。”夏妮一把打掉他的咸猪手,顿了顿,口吻沉重:“这两张照片,是我联系小白鸽的家乡听海市绿树镇草甸子村乡镇派出所弄到的,当地警方试图联系小白鸽的父母时,却发现他们都没在家,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就在捕鱼行动开启的前一天,他们在来秦岭市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了车祸,车祸造成连同驾驶员在内的9死6伤,小白鸽的父母,被诊断为脑颅出血,当场不治身亡。”
“什么?!”听到这个噩耗的林奇如遭雷击,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哎呀,你坐下!”夏妮见他反应如此强烈,直把他摁了下去,说:“你激动个啥,事情已经发生了,先想想解决的办法。”
“我能有啥办法?我还能让人起死回生不成?”林奇懊恼的埋着头,一绺一绺地揪头发,尼玛今天这是怎么了,倒霉的事儿一件接一件的来,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大老婆这会儿也不知道咋样了,哎……
“屁话,我的意思是,这事儿应不应该告诉当事人?”夏妮从职业的角度出发,问着林奇。
“你怎么告诉?她才只有五岁,你过去跟她说,鸽子,你爹妈都被车撞死了……”林奇表情痛苦:“这事儿别说是放在一个孩子身上,就算是放在成年人身上,都能把人给逼疯,逼成精神病也不是没有可能。”
痛失双亲这种事儿,林奇是最有发言权的,不过他是从一生下来就没见过爹妈长啥样子,这一点跟孙悟空的命运有点像。
所以他倒也没觉得太痛苦,因为无论任何情绪,都是需要先做对比的,一个人只有先享受过快乐,才能体会到痛苦是怎么一回事儿。
打一个简单的比方,如果一个人天天吃肉,那么肉对于他来说,其实是没有什么诱惑性的。
但如果一个人手捧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那么肉对于他的杀伤力来说,就是绝对爆表的。
“所以啊,我才来找你商量,以你的经验,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夏妮说到这里,突然又觉得有点不妥,慌忙找补道:“啊……你别误会呀林奇,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奇看着小虎妞,淡然一笑:“没关系,反正我也没见过我爹妈长啥样子,我就只当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林奇,别这样说,你不是还有我吗?我现在都是你的好朋友了,我肯定会像对待亲弟弟一样对待你。”夏妮说着,脸上有点害羞。
“咱俩谁大来着?”林奇问。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夏妮噗嗤一乐,又道:“别跑题,快点拿出方案来。”
林奇想了想,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方案就是,能瞒一天是一天。”
“切,这算什么方案,你能养她一时,还能养得了她一世不成?她早晚会有察觉那一天,到时候我看你怎么收场。”夏妮并不太赞成林奇的意见,如果从她的角度出发,她觉得人嘛,还是尘归尘土归土的好,这事儿藏的越久,隐患也就越大。
“为什么不可以?”林奇反问了一句,说道:“她现在没有了爸爸妈妈,你要是送她回家去?她能去找谁?你觉得她那些久住在偏远农村的亲戚,会对她有多好的待遇?如果是一个带把的小子,那还好说,可是一个女娃娃,说句难听点的话,放在那种穷地界,八岁的时候,就能眼见到自己八十岁的样子,如果换做是你,你愿意选择那种一眼望到头的悲惨人生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