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紧要的地方,司马槿又卖起关子。
安伯尘皱了皱眉,思索着道:“莫非那些风雷鸟是仙人所化?”
“若是仙人所变,我哪还有命回来。不过,你猜的也快靠边了,那些风雷鸟的确和仙人有关。”
司马槿凑向安伯尘,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这风雷鸟的名字并非世人所取,而是原本就刻在它们单足上,每一头都有。且不仅有名称,还有刻名的时间,最近的一次,是在大匡建朝初年。也就是说,这些风雷鸟其实是仙人圈养于此,仙人最后一次前来巡查,是在大匡初年。能驯养如此奇异凶悍的怪鸟,一养就是上千近万年,除了传说中寿与天齐的仙人还会有谁?”
“也不一定。”安伯尘皱了皱眉,思索道:“你那易叔既然会猎捕风雷鸟,那或许别人也会,指不定是什么隐世世家将风雷养于那,过个千百年派人来巡查一次,就比如你说过的那些秘术世家。”
闻言,司马笑了笑道:“我也曾这么想过,可有一日清晨,雷雨大作,上千只风雷鸟齐齐展翅高飞,去天头云里采雷。风雷身形巨大,脚底的字迹隔着数十丈也能看清,那些字形状风格几乎一模一样,明显是出自同一人手笔......也就是那个将它们圈养于此的仙人。”
深吸口气,脑中下意识的闪过胡不非所说的长门,直到此时,安伯尘方才有些相信,仙人并未完全死绝。
可既然仙人还在世间,为何从未露面过,风仙子口中的神明之上又指的什么?是否和仙人的秘密有关?大匡各国各地都有神庙,庙里供奉着神龛,神龛里或作或立着奇形怪状的仙神,而它们是百姓们胡思乱想出来的,还是真的存在过?
一个接一个疑惑盘旋于安伯尘心头,余光中,少女正盯着檀香出神。
“红拂,从那时起,你便开始想要修炼成仙?”
想了想,安伯尘开口问道。
看向安伯尘,司马槿犹豫着,点了点头:“只要一天在尘世中,便一天不得安省,纠缠在门阀中人间,想到过个几年就要嫁给自己都没见过的人......这种感觉你或许永远不会懂。若是能修炼成仙,便能挣脱出尘世,掌握自己的命运。”
司马槿只能和安伯尘这么说,虽然她最终的目的并不是什么修炼成仙、超脱红尘,可即便说了,安伯尘也不会懂,只会把她当成疯子。
对于司马槿而言,传说中的仙人,奥妙无穷神通广大的仙法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虽不知能否可行,不过有些事只有尝试过才不会后悔终生。
“那后来呢?你们得到雷翼没?那些可是仙人养的神鸟,你们就不怕被仙人惩罚?”
安伯尘又问道。
“后来,易叔叔编织出一张大网,那网很是古怪,会自己放雷,据易叔叔说,那网是东海千年螺母碾碎,再取海蝠脊骨炼制而成。螺母又回声之效,而海蝠是海底异兽,身形庞大,最大的能有百来丈,能发雷电,连虎鲸都不是对手。两者炼制成的大网横亘百来丈,看起来稀松平常,可摄入白火后能激发雷电。”
司马槿抿了口茶水,颊边浮起淡淡的红晕,顿了顿道:“易叔叔虽有天品修为,可也不敢空手捕捉风雷鸟,用来捕捉风雷鸟的是他所制的那张网。那一日,易叔叔连同十来名司马家的高手,合力将大网升上天头,施展道法,变幻出滚滚乌云,而那大网里也电闪雷鸣,仿佛老天爷真的在打雷一般。”
“转眼间,上千只风雷鸟飞扑上天头,争先恐后的向网里钻,可易叔叔只逮了一头,便收网而归。那些风雷鸟知道中计,拼了命的向船队扑来,家主眼疾手快,下令起锚。开出半里后,再也没见风雷鸟追来,或许它们被仙人圈养在岛屿附近,只能在附近转悠。”
“家主下令将那只风雷鸟处死,而易叔叔则拨弄着一根银羽,站在桅杆前看海。那羽毛巨大无比,足有半个成年人那么大,又仿佛孔雀的尾屏,密密麻麻许多条,我也凑上去把玩,易叔叔突然拔下两根三四尺长的偷偷塞给我,随后转过身,而家主正往这里走来......你可知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安伯尘沉吟道,目光闪烁,“难道不是皆大欢喜......莫非你们家主贪图那张网?”
“答对了。”司马槿点了点头,神色莫名,“家主先质问易叔叔为何只捕捉一只雷鸟便收手,易叔叔笑着说这群雷鸟是仙人所养,捉得多了,怕仙人会来找司马家算账。”
“家主沉默了许久后,向易叔叔索要那张网,易叔叔自然不给,家主一声令下,司马家的高手纷纷围上,手举刀枪对准易叔叔......你猜后来怎么着?”
闻言,安伯尘思索片刻,开口道:“前后左右都是海,他要么被你司马家杀死当场,要么坠海而亡。”
“答错了,易叔叔没有死。”
“难不成他还会飞不成?”
安伯尘疑惑道,就见司马槿神秘的一笑,居然点了点头。
“易叔叔不慌不忙的对家主说,风雷鸟虽然价值连城,全身上下都是宝,可一身精华精华却在他手中的翎毛上,其它所有的加起来,都不及翎毛珍贵。家主面露惊诧,刚想下令擒下易叔叔,就见易叔忽然一笑,口中念念有词,将那翎毛从中劈开,插于后背,转眼后竟飞了起来。翎毛间电光闪烁,弹指刹那间飞出三四里,消失在大海尽头......”
司马槿口干舌燥,一口气将盏里的茶水喝完,看了眼发着愣的安伯尘,目光飘向一旁的无邪,不知在想什么。
一番离奇无比的故事听完,安伯尘久久没能回过神。
司马槿这个故事远超过他所能想象的范畴,世上竟有如此奇异巨鸟,还是仙人所养,那个易叔炼化翎毛,居然能和风雷鸟一般,疾飞在大海之上......简直像是神话传说。
这些日子和司马槿呆在一起,安伯尘虽知司马槿出身大世家,可一来司马槿平易近人嬉笑打闹,丝毫没有半点世家中人的脾气架子,二来,两人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久而久之,安伯尘也就淡忘了她的出身来历。
可听完这番故事后,安伯尘心中生出异样的感觉,明明就在身旁,近在咫尺,却偏偏好似隔着很远,遥不可及。她是世家女,经历见识都非自己这个小山村里出来的佃户儿子能比......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走出这七十里琉京,和她一般,去外面的世间看一番,见识下那些光怪陆离的奇人轶事。
安伯尘心中暗道,有些羡慕,也有些黯然,耳旁传来司马槿的声音。
“我就知道,说完以后,你肯定要发上老半天的呆。”
少女略带娇嗔的声音好似清风拂过心田,吹散了安伯尘的胡思乱想。
笑了笑,安伯尘看向司马槿道:“说了老半天,你也才说出你要仙人秘籍的原因,还没说你为何那么确信,你的细作没有骗你,那仙人秘籍肯定存在。”
话音落下,安伯尘明显察觉到司马槿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或许此时此刻,连她自己也开始动摇了。
安伯尘心中暗道,若是九辰君只是个诱饵,没有什么仙人秘籍,她还会继续留在琉京?是回名震大匡的司马家,还是一直向前走去,直到找着仙人秘籍为止?
“那又是个很长的故事,改日再讲吧。总之,我那细作是国主身边的人,又有把柄在手,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糊弄我......只不过,谁知道她和国主以及王家是不是被离公子糊弄了。”
将近一个下午都耗在墨云楼中,司马槿兴味索然,也有些心烦,放下茶盏,起身道:“仙人秘籍的事先且搁下,你这伤也快好了,再过几天就要去白狐书院,估摸着那时萧老也该回来,到时再一起合计下该如何应对离公子。好了,我出去散会儿心。”
说完司马槿抄起油纸伞,向楼下走去。
暗香落尽,天色愈发阴沉,安伯尘盘坐榻上,心情复杂。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其实也不多,只不过是离公子突然现身,可他这一现身,却将安伯尘等人的计划全盘打乱。
原本的计划很简单,等避过风头,安伯尘前往白狐书院,准备春试,无论怎样,明争暗抢都要将九辰君拿到手。司马槿带着仙人秘籍离开,安伯尘隐伏琉京直到修炼出青火为止,萧侯自然接管墨云楼做他的萧老先生。
如今离公子出现,安伯尘和司马槿恍然大悟,一个月前的那场变故是他有意为之,用来做诱饵的仙人秘籍也不知真假,而更令安伯尘不安的,却是离公子的用意。
“公子啊公子,你假死而去,弃墨云楼而不顾,是早料到伯尘会逃出生天,还是漏算了我。若我只是误打误撞,机缘巧合活到今日,你又会如何?”
凭窗而坐,安伯尘喃喃低语着。
他和离公子的关系并不复杂,仆与主而已,可和那些府里养的奴仆不同,仆僮只是雇佣关系,说到底还是自由之身,而离公子待安伯尘也算不薄,这四年虽累,衣食住行却比圆井村好上许多倍。
若没一个月前那场杀劫,安伯尘对离公子定是心怀感激。
可那场杀劫过后,直到今日,安伯尘对离公子的感情一变再变。
望向窗外绵绵细雨,少年人神色复杂,自言自语着。
“那日你究竟想要我生,还是要我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