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伯尘未及多想,就见司马槿低垂螓首,口中念念有词,而她合于胸前的手随着咒言不断变换着手势。十指轻舞,看似毫无规律,可安伯尘凝神静气,细细看去,却隐约察觉到几丝非同寻常。
每一根手指的弹动都不一样,每一次变化也都不会重复,十指的轻舞如羚羊挂角,却又浑然天成,紧跟司马槿口中咒语的韵律而动,起初很慢,到后面越来越快。
安伯尘全神贯注,定睛看去,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他只觉的周遭空气猛地一颤,虽很轻微,可却被他清楚的捕捉到。
“咄!”
就在这一瞬,司马槿抬起头,眸里闪过道异芒,低叱一声,手指在半空画了个圈。
“吼......”
龙吟声传来,安伯尘只觉脊背一寒,下意识的回转过身,就见一条火龙蜿蜒盘旋于他身后,面目狰狞。
“这就是火龙变?”
挠了挠头,安伯尘上下打量着那条只有食指粗长的小火龙,神色古怪。
与其说是火龙,还不如说是长着四只脚的细蛇,没有龙爪龙鳞,虽然周身冒着火焰向安伯尘嘶鸣着,可是......怎么看也看不出哪里像龙。
“怎么,瞧不起我这手火龙变?”
见着安伯尘想笑却又强忍着的模样,司马槿撇了撇嘴,冷哼一声,玉指轻弹。
下一刻,那火龙陡然蹿出,安伯尘目光所及,却只能捕捉到一条残影,转眼间便绕着藏玉厅兜了一圈,而它所到之处,无论金皿还是铜盆都化作灰烬。
见状,安伯尘心头微惊,再看向故作平静的司马槿,不由肃然起敬,可没过多久又皱起眉头。
“可是红拂,你祭出这道法足足花了半柱香时间,若是有敌人来袭......”
“还不是为了能让你看清楚。”
安伯尘还未说完就被司马槿打断。
“好了,我先前说过,想学道法需要天赋。所谓天赋其实便是领悟力,对于咒语和手印的领悟,你且试试,看能模仿出几成。”
说完司马槿又坐回床榻,捡起一枚桂花糕扔进嘴里,好整以暇的看向安伯尘。
身处琉京险地,又演了这么一场险而又险的戏,还不知要演多久,因此当安伯尘提出要学道法时,司马槿毫不犹豫的应下。两人息息相关,同在一条船上,安伯尘若学会了几手道技能有自保之力,那会省下她不少心思。可是那道法......她虽答应了安伯尘教他道法,亲身演示,也不过是想让安伯尘知难而退罢了。
道法不比道技,不是随便哪个修行者轻而易举便能习得,不单需要道行,还需机缘,更需要天分......
半枚桂花糕还未咽下,司马槿的嘴巴却长得老大,难以置信的看向安伯尘,脑中一片空白。
青衫少年垂首而立,目光专注的落于双手,双手合于胸前,十指轻舞,每一指都含着一丝变化,十指连连舞动,竟和司马槿先前所捏出的手印如出一辙。不多时,安伯尘便已捏成一大半,可再往下,每一指的变化都需思索上很久,足足花了一柱香时间,安伯尘模仿出了八成,剩余的两成虽在脑中,可落于手上却好似遇到一股巨大的阻力,怎么也捏不出了。
擦了擦额上汗珠,安伯尘心中沮丧,暗自摇了摇头,只道自己天赋不佳,难以全部模仿出。
他却不知,对面的少女此时已合不拢嘴,心中掀起轩然大波,一阵接着一阵,难以平息。
莫非这个被我随手捡回来小仆僮,真是百年不遇的天才?
打量着安伯尘,司马槿心情莫名。
她是司马门阀名列前茅的天才子弟,九岁那年前去拜见老祖宗,也曾进行过这场试练,当时的她一柱香不到的功夫便模仿出了七成,震惊全场,老祖宗青眼有加,门阀里的人对她也无不称赞,直道司马氏女宗师后继有人。
可眼前的少年似乎比自己还要天才上几分,刚才那番试练看似简单,只是手指变化的模仿,实则不然。再粗浅的手印也至少有九十种以上的变化,每一指九数变化,十指便是九十,且层层推进,相互叠加衍变,合起来一招道法少说也有三百种来变化,若不掌握其中的规律、道意,又如何能一模一样的捏出?
连咒语都没看过,安伯尘显然不通每一指变化的涵义,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将近三百数的变化他只看了一眼,便强记于心头。
死记硬背虽是下乘,可未尝不是修炼的捷径,当世有几名宗师级修士入道前都只是书生,入道虽晚却精进神速,不单因为他们理解能力强,也因寒窗苦读十来年,将他们的记性磨炼到极致,就算一时间无法融会贯通,可只要先强记住,也能比他人快一步上手。
看向安伯尘,司马槿目光闪烁,半晌嘴角浮起一丝浅笑。
当日西城处说的明珠蒙尘,莫非这么快就要应验了?也罢,若他真是明珠,早晚会有大放光彩的一天,若只是巧合,等这出戏演完,他也能回去当个富家翁。
“小安子,这是火龙变的咒语。”
安伯尘正愁眉不展,就见一张桂花糕的纸包飞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十来行字。
“想要祭出道法,手印和与之相符的咒语缺一不可,咒语中字字珠玑,手印上一指一变化,相承相应。想要祭出道法,要先以咒语召唤出体内的文武火,以手印生中的变化将其整合,待到咒语和手印都完毕,也就大功告成了。”
想了想,司马槿接着道。
“捏手印念咒语虽可靠着记性死记硬背,可若不能真正掌握咒语中的涵义,以及这招法术的奥妙,即便勉强能祭出道法,也只会徒有其表。说到底,这道法需要领悟,修行在个人,你且去领悟这咒语吧。”
若换做别的修行之士教导弟子修炼,定会捧着古籍功法,一个字一个的讲述,晦涩而枯燥。光是这一手火龙变就足足有二十来页,可却被司马槿提纲挈领,三言两语解释清楚,若被那些修行大家知道,定会大斥离经叛道,可若不离经叛道,那也不是司马槿了。
盘膝坐于床榻,司马槿看向默念着咒语的安伯尘,和风吹拂,少年人的头发缓缓飘荡,他平日里沉默寡言、低调无奇,可此时念着咒语,全神贯注,全身上下竟散发出一股莫名的气质,难以言喻。
一遍读完,一行行艰涩深奥的字句安伯尘已能记住大半,可却无法理解。
那些语句很奇怪,由单个字拼凑而成,相互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更别谈有什么含意了,可偏偏能相互承接,矛盾却又理所应当。
来回读了三四遍,仍不知所云,安伯尘心中发急,形于色,落入司马槿眼中。
“小安子,咒语不是这样领悟的,得用心。”
用心......
安伯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念了两遍咒语,将咒语强住,随后闭上双眼,仍由那咒语萦绕心头,脑中不再存有任何执念,意识也渐渐变得缓慢起来,心里所想的只有火龙变的咒语。
当安伯尘再度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盘膝坐于一高山流水处。
天穹高远,云淡风轻,周围群山连绵,峡谷逶迤,水势浩荡,直奔远天。
没来由的,安伯尘心底腾起一丝道不明的欢喜,朦朦胧胧,却又情不自禁,就好似隐藏在浮云深处的太阳,点点光晕散落面颊,携着淡淡的暖意。
抬头望去,安伯尘只见对面的山崖上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神仙府。
“神仙府问神仙,朝朝暮暮盼君来。久违了,居士。”
耳边传来浅笑声,安伯尘回首望去,风姿绰绰的女子和一头红发的少年正笑着走了向他。
“两位,久违了。”
故人相见,安伯尘心中欢喜,起身见礼。
“居士这一别将近二十载,想煞炎儿了。”
红发少年恭恭敬敬的向安伯尘行了个大礼,满脸掩饰不住的喜悦。
“二十年......”
安伯尘微觉奇怪,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就听那美妇人开口道。
“二十年对居士来说短如朝夕,可对吾等来说,却好生漫长难熬。何况这二十年里居士将我二人忘得干干净净,从不使唤。”
水神君娇嗔一声,径直走到安伯尘身旁,端详半晌,摇头道。
“少年莫嫌朝夕短,十年功成,尽在朝夕,还望居士莫要辜负吾等期望。”
闻言,安伯尘心中一紧,不由正色道。
“水姑娘所言极是,近二十年来伯尘忙于它事,竟未尝念及两位,实乃罪过。”
“咯咯咯......”
打量着一本正经的安伯尘,水神君掩口而笑,挽起安伯尘的臂膀,有意无意将他拥入怀中。
“居士勿怪,只是居士很难来上一次,每次也顶多只能呆上数日,水儿思念居士,方才口不择言。嘻嘻,不过居士年纪轻轻便能有此际遇,即便每次来只能呆上数日,长此以往,总会比寻常人多上许多时日,还望居士珍惜。”
香风扑面,感觉着手臂旁柔软又充满弹性的那物,安伯尘面红耳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