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又道:“是娶,奴婢没听错,确实是娶,不是纳。”
如晴心理承受能力已然增强,虽仍是感觉吃惊,不过却又不着调地乐了起来,“估计二姐姐不知会气成什么样了。”
玲珑一脸祟拜地望着如晴,“姑娘,咱们还真是狼狈为奸,同流合污来着----哎哟,沉香姐姐,你打我做甚?”
沉香沉着脸,“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居然用那些字眼形容咱们姑娘,皮又在痒了不成?”顿了下,又骂道:“真是朽木不可雕,我教你的成语,是这般随意用的么?”
玲珑忍不住委屈,“我并没有对姑娘不敬呀,只是,沉香姐姐你教的成语太单一了,我,我一时找不着能形容的成语罢了。”
沉香气得快晕厥过去,如晴却抱着肚皮哎哟哎哟地乱叫,沉香见状,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撞墙---她怎么就跟了个不着调的主子呢?
如晴笑够后,这才捂着发痛的肚子,指着玲珑沉香道:“好了啦,玲珑虽然是颗朽木,但也有其可取之处,这回,是真的乐到我了。”一想到如善会有的表情,又很不厚道地乐了起来。
玲珑也跟着嘿嘿地笑着,猛拍着如请的马屁,“姑娘还真是料事如神。立马就截中要点,姑娘猜得对及了,二姑娘---二姑娘确实,很伤心----”不止伤心,几乎快被惊成一根木头了。
如晴捧着双颊,继续接下她的话,“然后,三姐姐,很高兴。”
玲珑拍掌,附和着,“姑娘真是太厉害了,连这个都能猜到。然姑娘只猜对了一半,那三姑娘一听说此事后,可是大笑了三声,然后直奔二姑娘院子里,再然后,二姑娘那便闹了起来。”
如晴忍不住叹息,继续猜着将会发生的事,“然后呢,二姐姐哭得委屈,去找爹爹作主。而正在气头上的爹爹呢,便把怒火发泄在三姐姐身上。三姐姐呢,不服气之下,便把二姐姐暗地里做的那些腌赞事全都抖了出来。然后---”
“然后怎样?”玲珑沉香忍不住追问。
如晴却起身,指着两个丫头,道:“你们两个,立及严加管束底下的丫头,要她们小心行事。明白吗?”千万别让自家老爹捉到把柄,如善如美那两个爆竹筒也少惹为妙。
*
用晚膳时,如晴不时偷偷观察老太太的反应,被老太太发现,白她一眼,“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样?”
如晴吐舌,乖巧地找着安全的字眼:“我听说,爹爹昔日的庶母周姨娘来咱们府里?”
老太太神色讥讽,“是呀,多年未见,人家可是今非昔比罗。”
如晴不敢接话,暗地观察老太太,见脸上并无其他神色,这才大胆地问道:“周姨娘忽然登门造访,肯定有什么值得炫耀之事吧?”
老太太瞟她一眼,不知是气还是该笑,想到方敬澜当时那番震惊仿佛糟雷击的表情,又是好笑又是替他心痛,叹口气,“可不是,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居然让如燕定了靖王府这门显赫门弟。”见如晴脸上并未有吃惊的神情,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揪了她的粉脸,笑骂:“相信玲珑那丫头已经打听清楚了,还装模作样的跑来问,欠打。”
如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讨好地摇着老太太的手臂,“因为玲珑说得一知半解的,所以还是问奶奶您最是妥当了。奶奶,真的已经定下来了么?”
“可不是,连日子都定了。”老太太随手抄了放在茶几上的红色请简递给如晴,“你自已看吧。”
如晴打开竹木制成的长形柬,上边用小揩竖刻着一行标题“喜贺吾家长女婚之燕尔”,称谓上写着:“至母亲兄嫂”,正文里简短写着“蒙母亲垂爱教诲,兄嫂相助,小弟长女如燕与靖王世子喜结连理,特请简一封,敬请吾母与兄嫂一同相贺”,庆贺时间是庆元29年元月,庆贺地点是京城长安街,请简人落款为“弟敬江,携全家恭侯母亲及吾兄嫂到来”。
如晴反复观看这古代人的请简,居然是用竹木制成的,很奇特呢。上边的字,是如何写上去的呀,并且这字写的那么小---如晴有些佩服这写字的人呢,她用毛笔写,整整练了数年,也只能把字练到三寸大小,人家这字,写的几乎与钢笔字无异了。
蓦地,手中的竹简被拿了去,讪讪地对上老太太的黑锅脸,如晴搔搔头,小心翼翼地问:“奶奶,那咱们要不要去呢?”
老太太哼道:“我是不会去的,你老子想去就让他一个人去得了。”然后问如晴,“晴丫头觉得咱们该不该去?”
如晴被问住了,想了好半天,才喏喏地道:“若在情字和利字上,应当去的。可,老死不相往来多年的亲戚忽然走动起来,又,又觉得势利了点。孙女觉得,还是不要去的好。”
老太太来了兴趣,问:“哦,晴丫头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吧。”
如晴解释,“咱家与三叔一直没有往来,这回如燕堂姐高嫁王府,虽送了请柬,然若爹爹去了,落到有心人眼里,那便是倾炎附势之辈。并且,三叔他们发请柬的目的可不是单纯的兄弟友爱。”炫耀居多吧。
老太太满意地点头,捋了如晴柔顺的发比,赞赏道:“晴丫头年纪小,却也能明白这些事理。胡夫子可没白教导你。”
如晴低头,胡夫子虽然有文豪泰斗之称,可惜她却不是个好学生,只听进了些皮毛。她之所以会有这些深刻想法,也不过是在现代多活了一把岁数而已。
“奶奶您的意思是,咱们不必去了?”如晴觉得不大可能,不然便宜老爹也不会天天纠结到饭都吃不下了。
说起方敬澜,还真是给他拘一把同情的泪,庶弟没什么厉害本事,可人家的女儿却争气呀,居然让靖王府垂青,人家一下子跃为皇亲国戚,靖王又是那般威震四海,相信稍微提携亲爱一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这方敬江有了靖王世子这门显贵女婿,定是水涨船高,相信要不了多久,便会超越他这个嫡兄。这让他情何以堪?
去庆贺呢,肯定会受到奚落与打击,不去呢,靖王府那般显赫门弟,不去巴接那简直就是脑袋被门挤了。
与方敬澜同一想法的,还有远在海宁的大伯方敬滔,及包括方华香在内的一众堂兄堂姐。话说,方家诸兄妹虽然天南地北的隔着,但兄妹间的感情还是较亲厚的,虽只是堂兄弟姐妹,但也时常书信来往,关系倒也密切。这不,方敬江这回逢嫁女之际,接连发了好多请柬与方府族人,估计周姨娘会长徒跋涉至腿软,但相信人家那是甘之如贻。这便苦了方家诸位兄弟姐妹及一干族人,估计会嫉妒到眼红,再由眼红到捶胸顿足,甚至睡不着觉。瞧,方敬澜便是最好的例子,周姨娘走后才两天时间,精神气儿都焉下了许多。人比花娇媚功了得的张姨娘都靠边站,一向得宠的如善都被骂得狗血淋头,更不说如美了,被骂得几乎泪水装了一整缸了。
最惨的还要数知廉,方敬澜按例考他功课,发现那么一段时间居然连四书都背不齐,更是气上加气,抽了一旁的戒尺便没头没脑地打了下去---直到如今知廉都不敢出来见人。
老太太中气十足的话拉回已神游太虚的如晴,“依我老婆子的意,就不必去了。可你爹非要在那钻牛角尖,怨得了谁?”
如晴恍然,有些佩服起奶奶的精明与磊落脾性,但也理解便宜老爹那番纠结。
不过长辈们那些复杂的弯弯绕绕,并不影响如晴继续在写意居**奴仆的心情,这天,她正虎虎着一张脸对玉琴银儿等几个小丫头道:“近来我屋子里发生什么事,母亲每次都能摸得精准,料想是我这儿出了内贼的缘故。先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只是从现在起,你们都得给我把嘴巴捂严实了,若再是议论他人是非或是把我屋子里的事张扬出去,我不会打你们,也不会骂你们,只需扣银子便是。发现一次,扣一月月钱,发现两次,直接送乡下庄子里吧。反正我听奶奶说,乡下庄子里还缺几个扫茅房的粗役。”乡下的茅房可不比府里的茅房干净好打理,那可是几十号人共用一个茅房,臭气薰天,蛆虫满地爬,碰上夏季,洗澡的人增多,每日里还要清空茅房里的污物,挑着粪便需走几里路倒入地里的粪池里,一般担这类活儿的人都是庄子里的佃农或是长工轮留担任。让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去打理,那便是危言耸听了。当然,玉琴银儿没在乡下呆过,直接便被吓呆了。桃红绿柳等人确是在庄子里呆过的,虽未干过清理茅厕的活儿,却也知道那儿的茅房臭气薰天,粪池大且深,确实恶心死人的,被拔到如晴这儿,已宛若天堂,哪敢造次。
见自己的话起了震摄作用后,如晴又缓和了语气:“比起在二姐姐和三姐姐那吃喝不愁穿金戴银,呆在我这,确实让你们委屈了,人往高处走,也是人之常情。若你们觉得跟在我身边没前途,大可禀明我,我再作主,让你们达成心愿便是。我虽不才,脾气亦不算好,但这点成人之美的心胸还是有的。何苦在背地里使绊子惹我生气呢?”如晴脱离李氏后,一月只有区区二两银子的月钱,当堆花钱还勉强够用,但平时候买些小东小西便捉襟见肘,更别说打赏下人。如晴发现,当古人还是挺舒坦的,至少不必像现在那样,凡事都要自己动手,她一个眼神下去,自有下人拾掇,但这些全都是建立在银子上的。方府虽统共就五六十个下人,却是派系林立,她一个都得罪不起,只得保持中庸之道,在不得罪人的前提下,尽量搞好主仆关系,这唯一的途径便是用钱打赏了。
打赏下人不必使太多银子,只需10吊20吊钱便成,但打赏次数多了,也不是个小数目呀。
所以呢,如晴只能挣外快,给方敬澜做一双鞋子,用自己满是针头的手指头搏取便宜老爹的同情心与欣慰之心,以达到挣额外的目的。
话说,在方敬澜心目中,如晴虽不若如善那般天资聪颖,却也是温柔乖巧从不惹事善解人意,并且贴心,和她的娘一样,温柔且从不惹事。他没道理不善待她们母女。
再来,如晴绣的鞋子(朱姨娘要居首功的)那是女儿一片孝心呀,感动都来不及了,哪里还能找茬挑刺,见如晴满手的针眼,心痛发自内心,一股脑儿地送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当然,这些全归如晴的私房,也只有写意居的人知道,却被李氏也得知,平时候去请安时的言三语四便出来了,如晴不敢与李氏正面对上,只得咬牙找理由把那部份外快大部份上缴,捱着回到写意居后,这才真正发了飙。
众人摸不准如晴的心思,玉琴在李氏身边呆了数年,在其他姐妹面前,倒也风光。但风光背后,却也是战战兢兢时常受辱骂,被罚站或罚挨板子那是家常便饭。与其活得这般辛苦,还不如就跟在如晴身边,虽不算风光,却也是实实在在过日子。于是玉琴倒是第一个跪倒在如晴面前表忠心的。
其余几个丫头也扑通跪倒在地上,以表忠心。
如晴望着最后跪下来的银儿,微笑着,“银儿,你想跟随哪个主子,不必害怕,尽管与我道来,我与你作主便是。”
沉香玲珑愤恨的目光盯了过去,银儿满脸慌乱,连连摆手说自己对姑娘一片忠心,只愿跟随姑娘左右。
如晴叹气,声音依然温和:“银儿,机会只有一次。你先想清楚再回复我。”
银儿嘴巴张了张,眼珠子左右转了几转,却不肯再说话。这下子如晴已是明白她的心思,估计这几回向李氏通风报信也是她干的了。
玲珑最是疾恶如仇,这时候已按捺不住朝银儿呸了一声道:“吃里爬久的东西,我们姑娘对你可不薄,居然这般心术不正。要滚就最好滚远一点。”
沉香这回倒是没有骂玲珑的擅自开口,只是对如晴沉声道:“姑娘,依婢子看,乡下庄子确实适合银儿这种人。”沉香也见不得自己管束下居然有这般吃里爬外之人,这简直就是当面掴她巴掌还来得痛恨。
如晴不响,只是盯了已是摇摆不定的银儿,笑吟吟地道:“你是想去二姐姐那吧?”
银儿不回话,全眼珠子却四处转动着。
如晴再等了一会儿,轻声道:“最后一次问你,想好了么?”
银儿迟疑了下,最终咬牙点头,朝如晴深深磕了头,“请姑娘成全。”
玲珑气得双目喷火,若不是有沉香镇着,说不定早已奔上前把银儿撕碎了。其余小丫头也以不屑的目光望着银儿。
如晴盯了她一会儿,轻道:“也罢。此处留不住你,自有留你的地方。我这便与我二姐姐说去,我二姐姐是否要你,单要看你的造化了。若我二姐瞧不上你----”
银儿连忙又磕着头,道:“请姑娘成全,请姑娘大发慈悲,只要姑娘尽了心,二姑娘没理由不要我的。”
这时候沉香也忍不住火了,“依你的意思,万一二姑娘不要你,便是我家姑娘没尽心么?”
银儿连忙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只是想跟随在二姑娘身边,还请姑娘,请姑娘代为美言两句,奴婢这儿谢过姑娘您了。”说着又把头抵在地面,并长跪不起。
如晴等她跪够了后,这才缓缓道:“也罢,有你这么忠心的奴才,倒是二姐的福气。你起来吧,先去收拾了行李,成了,我自会恭喜你心想事成。若不成---”如晴仍是面带微笑,“若是不成,只能委屈你去庄子里呆着了。”
不再看银儿,如晴转身回了屋子,在沉香的侍候下,换了套外出的衣裳,沉香沉着一张脸,不甘愿地道:“姑娘也真是太好脾气了,那种吃里扒外的贱蹄子,何需与她讲仁义,直接送庄子里便得了。”沉香自小跟在老太太身边,也偶尔和夏林家的一并去庄子里收过租,深知庄子里的辛苦与枯燥。把银儿送去庄子里,也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玲珑也跟着道:“可不是,姑娘就是太好脾气了。”
如晴微笑道:“你们可别夸我。我可不若你们想像中的仁慈。”
沉香嘟唇,“姑娘这还不算仁慈么?”
如晴笑了笑,并未解释,按理,丫环吃里扒外,身为主子的,如何发落都不过份,但她一不罚她,二不发卖,还应丫环的请求把她送给别的主子,这可是相当打脸的。也难怪沉香会那般生气了。不过,如晴把银儿打发到如善身边还有其他理由的,这些理由便有些阴损了,她不愿破坏在沉香等人心头的美好仁慈形像,便略去不表。
如晴领着银儿去了如善那,如善瞅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又一脸讨好的银儿,似笑非笑地望了如晴,道:“四妹妹也忒好脾气了。”在如晴面前摆足了主子姿态,这才接收了银儿。
如晴见银儿恭敬大气不敢喘一下的模样,深深佩服如善的驭人有方,姐妹二人互相谦虚了几句,如晴这才告辞。
在回去的路上,玲珑忍不住道:“二姑娘也太目中无人了,姑娘也太好欺负了。”
沉香也忍不住道:“可不是,姑娘也太好欺负了。”
如晴笑了笑,眨眨道:“那以后你们可得学厉害一点,千万别让我被欺负了去。”
沉香玲珑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她们这个主子,隐藏在软弱温和的面容下,却是蓄着两颗尖利牙齿的小狮子,稍不注意,被她卖了还帮着数钱呢。简直就是披着羊皮的狼,还需她们来保护么?
不过,这些年来跟在如晴身边,也略略知晓自家主子的脾性,姑娘并未发落银儿,反而拔到二姑娘身边,想必自有其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