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脚步沉重的赶到手术室门口时,手术室门口上方的红灯已经熄灭。
夕阳透过窗户,斜斜照进走廊,但却没有让手术室门前的气氛温暖半分。
江玲玲瘫坐在地上,丢了魂魄一般,脸色惨白,嘴唇青紫。先前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似乎耗尽了她的气力,她满目哀戚一脸绝望地坐在那里,沉默地流泪。金春兰蹲在旁边,神色暗沉,嘴唇咬得紧紧的,似乎不知道该怎样出言安慰。
“张总……”咬了咬嘴唇,虽然知道在这一刻发出声音很是突兀,我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出声打破了气氛的沉默。
金春兰抬头澹澹瞥我一眼,就无视的移开了视线。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两秒钟,我的心却勐然咯噔了一下,因为她的眼神有种让我很不舒服的感觉,也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她真的对我有着某种负面的情绪。
听到我的招呼声,张琪正神情阴沉地转过头,估计江玲玲前一刻的嚎啕大哭,深深影响了他的心情,他的眉心凝重的皱着,脸上有着让人看不懂的压抑情绪。
“……手术……结束了?”扫了一眼半开的手术室,我鼓起勇气,犹豫问。
张琪正眸色深沉的看着我,没有吭声。
“……情况……如何?”虽然从眼前沉重的气氛和几人难看的神色中就能猜测出手术的结果应该不是很好,可我还是硬着头皮地问出了口,因为我急切地想知道王诚受伤的情况到底糟糕到了什么程度。
“……”张琪正全身阴沉的气息一直没有消散,眼神也严肃得吓人。就在我正猜测着他是不是因为不满我的中场离开而拒绝回答我的问题时,他眸色复杂地扫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江玲玲,然后冲我轻轻摇了摇头。
我浑身一震,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
张琪正的意思……不会是……我最害怕的那个结果吧???
那个人还那么年轻!
何况……只是从楼梯上摔下去……应该不会严重到……那样的程度吧?
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张琪正,我一眼不眨,希望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事情不至于糟糕到我猜想的那样,可是张琪正对上我的询问的眼神,却再次神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显然,张琪正复杂的神色,已经说明一切:手术不成功,没有从生死线上抢救回王诚的生命!
我愣愣地看向瘫在地上一脸绝望的江玲玲。
我以为,一个与我没什么关系也并不熟悉的人离开人世,我的心不会有太大感觉,却不想还是轻微的抽痛了起来。
干涩地张了张嘴,我想再说点什么,可看到眼前所有人都一脸哀色,气氛沉重,便感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感受生命的脆弱,人生的无常,但想到生活的不易我还是忍不住在心底一阵唏嘘,因为一个家庭顶梁柱的突然逝去,不止意味着精神上将带给这家人难以承受的悲痛,经济上也将逼迫得这个家庭陷入困境。而王诚的意外离世,不仅给他的家庭将带来很大的影响,也给我们装修公司将带来一场不小的纠纷,虽然纠纷中涉及到的经济赔偿并不会要我直接出钱,但事故是在我负责的装修项目中发生的,所以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就是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轻易从这次事件中脱身。
果然,我的预感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在医院宣布王诚死亡的当天下午江玲玲从悲伤中清醒过来后和金春兰立刻就向张琪正狮子大开口,要求装修公司一次性赔偿王诚死亡金一百五十万。张琪正立即打电话回公司,得到的回复是因为王诚才进公司不到一个月,还没有和公司签订正式的聘用合同,所以公司最多只能给出二十万的赔偿。二十万,加上公司买的雇主责任保险赔偿十万,江玲玲能够拿到手的最多三十万,双方意见分歧很大,明显无法谈拢,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晚上,与林宇浩一起吃饭时,我说出自己对于这件事故的担忧,林宇浩有些好笑,宠溺地揉了揉我的脑袋,“瞎操什么心?这应该是你们公司领导焦虑的问题,不管她要求赔偿多少,都没理由让你这个最底层的员工掏一分钱,所以,好好吃饭,别想那么多!”
我叹息一声,也不愿意想那么多,可心里总感觉这个事情不会简单地过去,所以第二天上班时看到公司楼下那一幅幅刺目的黑白标语和一团团乌压压的人群时,心底竟有种事情就会如此发展意料之中的平静。
江玲玲和王诚家的一帮亲戚朋友到装修公司来了。
虽然面上对我们文雅的说辞是家里的亲戚朋友齐齐来帮助协商赔偿事宜,可明眼的我们对于他们来如此多助手的目的还是心知肚明。
显然,这是一旦不答应他们的赔偿要求,就准备在装修公司闹事的前奏!
说到闹事,就不由得让人想起新闻上偶尔报道的某某学校放假孩子下河溺死家长抬着孩子尸体到学校讹钱,某某医院病人手术失败家属抬着棺材在医院哭天抢地逼得医生无法上班的桉例……
闹,一个能让人发泄情绪的字,一种能逼迫对方妥协的手段,虽然不乏能证明受害方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却演变成了很多人在解决纠纷中争取利益最大化的一种方法。虽然大部分人都是通情达理的,但总有那么一部分人,不论是非,只倾向既得利益,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提出的要求没得到满足,就找到了“闹”的理由。因为闹一下,在某些管理者抱着息事宁人花钱省事的心态妥协下,在某些新闻媒体支持弱势群体歪曲事实真相的助长下,受害方可能获得更多的利益,可能无理也变得有理,可能显得自己很有个性,所以现在社会上很多事情发生后,一些利字当先的人最想的不是怎么去合理解决事情,而是先纠结大批人马去闹,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现在经常会听到那么多的医闹,校闹,以及现在新出的房闹……
江玲玲带着人到装修公司来闹,按常规,针对的对象应该是装修公司,可不知为何,一句句口诛笔伐的指责声中,申讨的重点却慢慢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什么设计不科学不合理,什么监督不到位,什么没有重点强调安全……一条条莫名其妙的指责扣到我头上,一句句无理至极的辱骂扑头而至,虽然不是第一次遭遇这种莫须有的指控,可我还是惊慌失措,百口莫辩。
我仓惶地在几个公司同事的掩护下逃离了人群,像一只逃离猎枪的水鸭,憋屈而狼狈。
我以为我的委屈即使换不来公司高层的另眼相待,至少也是值得同情的,可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