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在笑。

　　或尖细，或妖娆，或豪爽的笑声，汇在一起，还伴着不知哪里加进来的乐器声，带有惑乱人心的效果。

　　她们在等。

　　等这个乱跑的小孩乖乖走回来。

　　没能吃到那个俊美的后生，她们深感遗憾，不过今儿这个更嫩，一定更加鲜美可口。

　　“吵死了。”

　　小女孩没有回头。

　　一句评断，切断了噪音。

　　她们的笑僵在脸上。

　　就像知名歌手在台上假唱的时候，机器突然故障了。

　　无形尴尬在风中蔓延。

　　不过，尴尬的时光没有持续太久。

　　桃林盛景渐渐褪色，露出硕大的坟包。

　　这似乎勾动了小女孩不好的记忆。

　　她单手做出上抬的动作。

　　馒头状的土包就这么掀开了，露出底下的一片棺材。

　　再开。

　　棺材里是整齐的骨头。

　　骸骨就是她们仅剩的躯壳，而且没有华服作为遮掩，就这么被人掀开看光了……

　　女鬼们来不及无地自容。

　　“哼。”

　　一个音节，直接省略了推进焚烧炉的环节，这些骸骨全部被震成骨灰，惹得众女同时绝望地惨叫起来。

　　真是群魔乱舞的景象。

　　不一会儿，从脚底往上，一点点崩解开，别说晋升鬼王，她们是连做鬼的资格都没了。

　　小女孩轻轻望了一眼，继续赶路。

　　大人……

　　卑贱的山野游魂。

　　也配叫出那两个字么？

　　……

　　城池，几乎近在眼前。

　　那个人带给她的一丝触动，也更近了。

　　她不确定自己要找的人在不在这座城里。

　　总之，不在这，那就在下一座。继续往前走，她很快就能见到对方。

　　小女孩微微勾起嘴角。

　　忽然听见琵琶声。

　　她顿住脚步，侧过头，看见一小片随风摇摆的桃林。

　　又是桃林……

　　这是个二十来岁的女人，脚步活泼，妩媚轻佻。她怀里斜抱着一把造型别致的琵琶。若是忽略她的妇人发式，会以为她是烟花女子。

　　女人亲热地对她笑：“小妹妹，是迷路了？还是跟家里人怄气，自己跑出来玩的？”

　　小女孩不吭声，歪着头。很呆萌的样子，好像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也像受过惊吓，神志不清了。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很普通的孩子，单纯又弱小。女人忍不住勾起嘴角。

　　其实，“单纯的孩子”是在想：

　　怎么谁都以为她迷路了？

　　一家子么，骗人的法子都一致？

　　小女孩感觉有点好笑。

　　她想到四个字：“鬼话连篇”。

　　说明这个族群的话大多数是不能信的，也包括她要找的那位。

　　正想顺手把女人灭掉，她听见女人问：

　　“你会弹这个吗？”

　　嗯？

　　好像有点新意。

　　她突然添了一丝期待。

　　看看琵琶，小女孩抿嘴，摇头。

　　“那我教你啊？”女人咯咯笑着，伸手来拉她。

　　小女孩却皱起眉往后退，警惕道：

　　“你别过来。”

　　女人以为她害怕了。

　　玩乐的心态已经得到满足，那么，是该开吃的时候了。

　　她大笑，精心妆点的娇颜突然化作骷髅脸，她放下琵琶，亮出十根长指甲，扑了过来！

　　小女孩抬眸。

　　只一眼。

　　女人立即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定在空中。

　　空气里冒出无数只惨白的手。

　　它们用力撕扯，抓挠，把她拆分成碎片，碎得不能再碎！

　　几息过后，女人、烟雾、花香弥漫的林子……全都消失了。

　　造成这个结果的那些手，也不见了。

　　小女孩面不改色，从那把琵琶上方迈过去——自从女人被撕成烟，琵琶也失去了华美的伪装，变成一块腐木。

　　别过来……

　　因为……

　　“脏。”

　　她顿了顿，这才把话说完。

　　……

　　兰疏影今天起床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被谁窥视着的感觉，莫名地有点熟悉。

　　她放开灵识查探。

　　没发现。

　　奶糖从梦境里暂时浮出来，同样没找出异常。

　　她恍然：

　　这是，又遇到高级货色了啊……

　　于是她戳了戳五瓣花。

　　“在？说句话呗。”

　　从前忌惮昼神，现在遇到难事就找他。

　　这个转变，她没经过太多挣扎。

　　就比如某一天睡醒之后豁然醒悟，意识到了家有一老的好处，这就想开了。

　　昼神确实落魄了，但他架子还在，看不上南明府这些后生晚辈。比如她和珈蓝同样是首座，昼神对珈蓝什么态度？顺手一救，救完了，丢在院子里，当个活体装饰。

　　他看重她，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天赋。

　　她评价李承远命好。

　　可要说命好，人家没法跟她比——无数古神的残念向上抛洒出一粒粒种子，她得到了其中相当有价值的一颗，它孕育出鬼瞳，催她去领悟业火，现在又加赠一个食恶。

　　这让昼神看到了她的潜力。

　　培养她，他能得到好处；

　　仰仗他，她已经得了好处。

　　“不在。”

　　兰疏影噗嗤笑了：“别这样，您老人家什么辈分，耍我玩儿有什么开心的。”

　　昼神回道：“你大概没听过一个词，叫含饴弄孙。你说开不开心？”

　　嚯！还真把架子摆上了……

　　想当她爷爷？

　　“怪不得我那么不乐意救你出来，原来道理在这儿。”她恍然大悟。

　　“什……么？”

　　“自古以来，救爷爷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放肆。”

　　兰疏影把握着分寸呢，到这儿就不皮了，问他附近是不是有哪位大人物。

　　“摆点糖出来。”

　　就提示到这儿了。

　　您的好友【今天要当个高冷昼神】已下线。

　　兰疏影想了想，让大杏拿一盘糕点过来。

　　种类没要求，只要够甜！

　　她拈一块在手里，热腾腾的，放到鼻子底下嗅着那香气。

　　“唉，这么香的糕，可惜只能我自己品尝了……”

　　咬一口。

　　偏不吃完。

　　她又伸手去拿下一块。

　　藏着的那家伙果然受不了她这样糟蹋食物，在半路上夹住她手腕！

　　“好久不见。”兰疏影招呼她。

　　小女孩是突然从空气里钻出来的，直勾勾盯着糕，抽空给她一个眼神，认真纠正道：“我是第一次见你。”

　　兰疏影很诧异。

　　这确实是她记忆里的小女孩。

　　容貌，气息，声音，分毫不差。

　　还有爱吃甜食的特点。

　　这不，一勾她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