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剑南和伍陆两个人相互对坐着,中间放着一张紫木棋盘,两个人谁都没有动。片刻之后,有人登船,来的是三个人,两女一男。黎夫人依然一身黑色衣裙,映衬得那张久不见阳光的脸更加的苍白。江小花和另一个中年男人跟在黎夫人的身后。那个男人范剑南从未见过,但是看他的举止气势,应该也是易术理事会的高手。
伍陆微微一笑,“黎夫人,多时不见了。近来身体可好。”
黎夫人一言不发地坐下,似乎根本就无视伍陆。
光头田十冷冷地道,“伍先生在问你话,难道年纪大了,耳聋了不成?”
黎夫人根本没有看他们,只是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田十脸色一变就要发作,却被朴小夜轻轻抓住了手腕,她微笑着道,“黎夫人年纪大了,耳目不比从前聪明,这也是正常的。再说,伍先生还没有说话,你又急什么?”
田十冷冷地转过脸,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外面的海景。
伍陆淡淡地一挥手道,“既然人到齐了,我们也该开船了。”朴小夜点点头走出了船舱,像是去通知轮船驾驶起锚开船去了。
果然几分钟之后,立刻有人撤下登船的跳板,天星小轮缓缓驶出泊位。
伍陆对着范剑南道,“请!”
二人不再说话。纹枰对弈,静观默思,四周一片沉寂,唯一的响声,是棋子叩在木盘上所发出的铿锵声音。伍陆率先落子,执黑先行是拥有巨大优势的,如果一个棋手与另一个棋手时,前者经常执黑先行甚至要后者让子,才能与后者胜负机率相等,即表示前者的棋艺不及后手。
但今天却不一样,这是生死决战。两位术界奇才在借着一方棋盘展开生死对决的时候,绝不可能相让。伍陆的一颗黑子落入棋盘,简简单单的一颗棋子,却让范剑南脸色为之一变。不知怎么,心中忽无故生出一种气力不接的恐慌之感,这是一种非常隐秘的术力压制。
伍陆以棋盘为局,仅仅凭一颗棋子便搅动了四方术力,对范剑南形成了重压之势。这棋盘就像是另一方世界,伍陆只是起手第一子,便已经尽占天时地利。术力气机被先手所夺,受制于人,范剑南已经尽落下风。
范剑南心中一阵骇然,这个伍陆果然厉害。当下立刻以左手掐住指诀,暗自运用了九字真言之中的“者”字诀,即刻清醒了过来,少了些之前的那种迷茫受压之态,眼神也为之清明起来。
他缓缓地道,“想不到棋为雅艺,却也能杀人伤人。兵棋相通之理,古人奉之尤甚,棋盘之外,每生奇迹。伍先生不愧是术界高人,竟然能以术法能力化入棋局。今天,这生死局之名,倒是名副其实。”说完范剑南抬手落子,应了一着。
伍陆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不错。不愧是范家卦师。自古棋盘如军阵,也通遁甲之术。却不知这方寸之间,也是死生之地。棋道通神,可动天地,寓含万物理,是阴阳之大术也!岂可限于方尺棋盘之上。”说完又下一子。
范剑南集中精神全力应战,他对围棋并没有多少研究。但是一身遁甲术却是当今数一数二的,甚至在得到遁甲天书下卷之后,隐隐有超越他父亲范坚强的势态。他的下棋很简单,一个字“算!”
时间、空间、棋局、对弈之人。一切已知的条件都被转化为干支符号,通过遁甲秘术推演结果,然后落子在对自己最有利的位置。每一手棋,或是平平无奇,或是惊艳绝伦,令人拍案叫绝,但是有一条,他绝不犯错。
只是下了几手之后,范剑南心中的烦闷感觉再次升级。棋盘上的一颗颗黑色棋子,如同一个奇特的术局,似乎在不断地损耗着他的术力。使他欲罢不能。好在范剑南天赋异禀,身患血裂之症,身体内的血液流动就会导致术力在成倍的增长。不过在他学习了遁甲天书下卷的时候,已经得到了控制。现在,只要他体内血液不停止流动,他的自身术力就似乎源源不绝,反倒成了一个极大的优势。
范剑南再走了十几手之后,心中微微一动。伍陆是在棋势上将自己引入歧途,以他的术力去感应对手的棋境,进而乱其神智,耗其心力,对手下的时机越长则受害越深越速,当心之气力受戕伐不过时,便可棋废人亡。自己虽然有血裂症这样的怪病,得以勉力支持,但长此下去,局面会变得越来越糟。
不但是他感觉到了异常,就是在一边的破军和黎夫人也察觉到了范剑南的形势不妙。因为他们这些术数高手,对于术力气机都是非常敏感的。伍陆和范剑南之间的棋盘所带动的外界术力变化,他们能够感知得一清二楚。
破军神色有些严峻,他回头看了一看黎夫人。但是黎夫人并没有其他的表示,依然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伍陆这时持了一枚黑色棋子,闭目凝思片刻。忽二目圆睁,精光暴射,随即枯手前伸,将那枚黑色的棋子着力地拍于棋枰之上。子枰相触,竟然击撞出一种刺耳的轰然的鸣响,似乎隐杂着雷鸣之声。好似有那无数的天雷,被这诡异通灵的黑色棋子击触棋枰时所发出的奇异声所引发来。
诡异的声响令天星小轮内的气氛为之一肃,一片阴冷杀伐之气四下荡漾开去,令人毛孔皆寒。其声足以摄人魂魄,旁观诸人皆自骇然。经过了十几手棋。伍陆终于展开了他的第一次正式攻势。
范剑南惊讶之余,倒也不以为意,二指挟起一枚白色棋子,手势一扬,向着棋枰中腹拍下。手法开合有度,轻灵飘逸。随见一道星光划落,一声脆响惊起,天星小轮之中的空气为之一荡,之前那种阴寒之感,立时消散无形。
旁观诸人被伍陆那黑色棋子击枰时所发出的怪异响声造成的不适压抑甚至是惊怖之感,随即被白色棋子落枰时发出的清脆的响声化解了,皆自胸中一畅。范剑南算定后动,又是一手妙着。白子占住了棋位,和伍陆的黑色棋子形成犬牙交错的对攻势态。
随后范剑南和伍陆两人又各应一子,都以针锋相对,气势上算是平分秋色。
伍陆已经占据了棋枰上的星位,见范剑南应棋腹地,浑然无觉,起手又是一子拍下。再次点在了左上角星位。异常的术力波动再次爆起,旁观诸人,心神又是一震。
破军见状,心下讶道:“这伍陆走的是什么棋?真是旁门左道!几颗棋子竟然能够引动这么庞大的气机变化?”
范剑南虽然所受到的压力极大,但依然是保持镇定,丝毫不所动,随手又应了一子。清脆之声再起,又将那伍陆落子带来的异感化去。范剑南开局的几颗子落在上部,刚才一颗又应在中腹,隐隐已经是北斗七星式布局,来对抗伍陆的邪术。
“天罡北斗!”伍陆冷笑一声,又连布两子,将棋枰四角星位全部占了。
范剑南望着那四枚分布棋枰四角的散发着幽光的黑色棋子,心中忽地一惊道:“四象归元阵!”
伍陆快速的四角星位布子,已进是占尽优势。因为正常的棋路之中,有金角银边草肚皮支撑。古往今来的棋手,对于四角星位是必争之地。范剑南的零碎下法,仅仅是从术法推断应手。真正的下围棋,可从没有人这样下的。而且从大势上看,黑方的四象棋阵似乎将白棋甚至全盘的棋势都罩住了。
破军旁边眉头一皱,暗讶道:“竟也有这种棋势吗?范剑南是个下围棋的外行,每一手棋都是感应卦术占测出的落子位置,完全是在棋上反棋道而行之。现在虽然有效,但是一旦棋子被围杀叫吃。那么他布下的棋子立刻就会残缺不全,陷入被动。”但是他也只能自顾自地着急,完全没有办法左右棋局。
范剑南和伍陆双方又互应了几手棋,范剑南已然完成了北斗七星的天罡式布局。
伍陆望着那七枚布成斗柄状的白色棋子,心中一懔道:“果然是天罡北斗式!布局腹地,中占大势,竟有统摄全盘之威!看不出这小子虽然不懂棋,但卦术上的修为已致化境了!也好,这不过才刚刚开头,而且他的棋势虽然整齐,但是彼此缺乏联系。我必须极力激他出手,才有机会可趁。我就不信,他的计算能力能够这么强。”随又一子拍下,竟自打入棋枰中腹。
江小花也瞪大了眼睛在看着,心道,“伍陆这左道邪术果然厉害,竟然能把术数之威融入普普通通的棋势。只是这他起手的几颗子,就能达到影响四周术力变化的效果,那么他在棋势上走出的杀人之力岂不可怕之极?”
可是这棋势上的杀伐之力又从何而来呢?
此时天星小轮刚才使出码头,双方也才走了十几手棋,那种诡异的力量还显现不出。范剑南的棋呈大势,统摄全盘,在术数上是为天罡正法。但在棋理上却是狗屁不通,只要是稍微懂点围棋的都会大骂这种外行开局。
而伍陆却占据四角,呈裹挟之势,四象归元阵目前尚无威力可言。但他却合乎围棋之道,若能发力,在三四十手之后范剑南至少在棋局上将更加艰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