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树接了周家的请柬,领着小儿子谢向安前来赴宴。
宴席上,周老爷、周至孝以及周至义都很热情的招待,他们虽然没有说‘谢罪’的话,但姿态做得很低,席上频频给谢嘉树敬酒。
且话里话外头透着周家能有今日,实在是托了谢亲家的福,并且还明确的说出,自家三小姐与谢家大少爷乃是天打雷劈,哦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只等谢向荣回来,便尽早给两个孩子筹办婚礼。
周老爷更是没口子的夸赞未来的孙女婿,只把谢向荣夸得宛若文曲星转世,还放言,他日谢向荣必能入阁拜相,成为大周一等一的能臣、栋梁。
可以说,自周老爷与谢嘉树会面后,这是周老爷子第一次正式提到了谢向荣,并给出了如此高的评价。
当然,谢向荣也确实够出色。
但周老爷能说出这番话,却不只单单因为谢向荣的出色。毕竟,在周老爷进扬州前,谢向荣已经是举人老爷了,可为什么周老爷见了谢嘉树后,却并没有主动提及这个未来的孙女婿呢?
望着周老爷满脸堆笑的模样,谢嘉树的心情很是复杂:一方面,他很高兴,有人夸赞自己的儿子,他当然发自内心的高兴与骄傲咯;另一个方面,却是有些淡淡的失落,一切果然都被女儿料中了,就是眼前这位周老爷,也不是真心诚意的想认下谢家这门亲事啊。
再有,谢嘉树心中还有些不安。
强忍着复杂的心情,谢嘉树态度和煦的与周家父子吃了一顿酒,便告辞离去了。
回到家中,坐在书房里发了一会呆,吃了两杯浓茶,淡淡的醉意褪去了大半,他这才命人叫来谢向晚。
“爹爹,您回来了,呵呵,这场宴席吃得还顺畅?”
谢向晚笑语盈盈的走了进来,见谢嘉树身上散发着些许酒气,知他这是刚从周家回来。
可话说了一半,她就愣了下,因为她发现,父亲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喜色。
难道周家的奇葩又做了什么极品事儿?
谢向晚坐在谢嘉树的对面,关切的问道,“怎么,事情有什么变故?”
应该不会呀,周家老三是个蠢货,可另外父子三个却是聪明的,应该能辨得清事实呀。
谢嘉树揉了揉额角,“没有,周亲家的款待极好,席上我们还敲定了婚礼的几个吉日,只等你哥哥回来就能定下最终的日子。”
谢向晚愈发不解,“这不是很好吗,爹爹为何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谢嘉树抬头看向女儿,略带担心的问道:“妙善,我忽然发现,周家父子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你说,今日咱们这么做,日后他们会不会记恨咱们?”
他们挤兑的堂堂前侯爷也要服软认错,不免有些过分,尤其是看到周家父子能屈能伸,谢嘉树免不了担心他们发达后,会秋后算账。
到时候亲家变仇家,他们岂不是白结这门亲了?!
谢向晚却微微一笑,毫不在意的说道:“爹爹,您不必担心。呵呵,周家想要重现往日荣耀,没个十几二十是甭想了。就算周四爷是武将,大周也没有那么多仗可打。想要战功,他须得有时间等了呢。”
说着,她又似想到了什么,左右看了看,见私下里无人,这才往谢嘉树的方向探探身子,压低声音道:“就算有朝一日皇太孙即位,朝中有人不服想要作乱,也暂时轮不到周四爷上战场。女儿虽没多少见识,可也知道军队里最讲究资历,周家虽是以武发家的,但阖家上下,除了周老爷年轻时曾经领过兵,家中再也没有出过将军。”
谢向晚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自古就是人走茶凉,周家脱离军中已经超过了三十年,周四爷又年轻,想要借助父祖在军中的关系,恐怕有些困难。”
谢向晚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通,结论只有一个,“即便周家用咱们家的银子给周四爷铺路,周老爷又动用了周家所有的人脉,待周四爷位居高位,最少最少也要十年。”
说着,谢向晚清艳绝伦的小脸上写满骄傲,扬起精致的小下巴,道:“十年的时间,足够哥哥选翰林、入内阁了,而且咱们家也不是全无人脉,只待哥哥正式有了官身,爹爹大可将手中祖上传下来的一些关系交给哥哥,有那些人的扶持,哥哥的仕途定然能走得更稳。”
更不用说周安然手里应该还攥着些资源,一边是挚亲且对她有恩的夫君,一边是渐行渐远的娘家,你说她会怎么选择?
谢向晚唇边的笑意渐浓,歪着小脑袋,略带俏皮的说道:“到那时,哥哥的官位没准儿比周四爷的还高,呵呵,爹爹,换做您是周老爷、甚至是那个神奇的周三爷,您会不会得罪谢家这样一个‘好亲家’?”
谢向晚的一番话,直说的谢嘉树双眼泛光,连连点头,“是呀是呀,我怎么忘了这些?我真是老糊涂了。呵呵,还是我的妙善聪明,不出门也能通宵天下事。”
谢向晚起身来到谢嘉树近前,拉住他的一根胳膊,撒娇的摇着,“父亲才不老,更不糊涂,您是关心则乱呀。我呢,不过是抖个小机灵,根本就不能跟您的大智慧相比呢。”
谢嘉树被女儿的一通马屁拍得浑身舒畅,笑呵呵的说:“好好,咱们都聪明。”
谢向晚却认真的点头,“是呀,虎父无犬女,我这全是跟父亲学的呢。”
谢嘉树愈发开心,揉了揉女儿的发髻,心疼的说道:“乖孩子,这些日子忙坏了吧。”
又是准备招待周家人,又是准备谢向荣的婚事,期间还要管理东苑的日常庶务、外头的生意,就是个办事办老了的当家主母也受不住,更不用说一个还不到十二岁的小姑娘了。
谢向晚抿嘴轻笑,“没事儿,还要管事妈妈们帮着我呢,让我亲自料理的事儿并不多。再说,大嫂就要进门了,大嫂来了,我便能轻省了。”
谢嘉树一怔,“你想把东苑全都交给周氏?”
在他的印象中,女儿是个聪明、强势的人,而这样的女子,大多都喜欢掌控一切。比如他的好祖母。
而谢向晚却坦言要把东苑全都交出去,这就有违‘掌控一切’的习性了。
再者说,谢嘉树自己就是个家主,做了管理者后,便习惯、或曰很享受手中握有权柄的感觉。再想让他放手,几乎很难。
难道他误会女儿了,妙善其实并不是个恋权的霸道女子?!
谢向晚笑得坦然,说话更是坦荡荡,“嗯,我只是暂时代理,东苑总归要交给大哥的妻子。这几年间,我一直观察着周三小姐,发现她是个极有成算、有能力、有心计的女子,把东苑交给她我也放心。大哥是个霁风朗月般的人物,不喜俗务,周三小姐做了谢大奶奶后,定能帮兄长打理好内院,让他心无旁骛的在外面打拼。”
而她谢向晚,毕竟只是谢家的女儿,长大后要嫁作他人妇。早晚都要交出去的管家权,为何不早早放手,这样还能在周安然面前卖个好呢。
还有一点,谢向晚发现,大周不是大唐,这里对女子的束缚虽然不是特别严苛,但也远没有大唐那般放纵。就是在大唐,对于过于强势的女子,普通的男人也都是敬而远之的。
在大周,这样的情况更加严重。老祖宗便是个极好的例子。
谢向晚曾经听人说过,老祖宗年轻的时候就因为过于强势,而让谢万金很是不喜,当娇娇弱弱、怯怯如小白兔一样的冯姨娘出现的时候,便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老祖宗现在会有如此下场,也与她的强硬、喜欢掌控一切的性子脱不开。
谢向晚不想变成老祖宗那样的人,更不想让亲近的人对她心生忌惮。
所以,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该表现柔弱的时候就表现柔弱,而不是像个斗鸡一样,整日里斗志昂扬、不可一世的模样,这样非但不能让人心生敬畏,反而会让人避之不及。
果然,听了谢向晚的话,谢嘉树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满眼澄澈,知她是真心不恋权,满意的点点头,道:“嗯,我早就知道妙善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不过,周氏毕竟是新嫁娘,东苑的事,她未必能很快上手,你还是帮他们多照看几天,待她上下都熟悉了,再全部交给她也不迟。”
谢向晚点点头,一脸的信服:“还是爹爹想得周到,女儿又学了一招呢。”
“哈哈,你个鬼丫头~”谢嘉树哪里不知道这是女儿的恭维他,可世人都爱听好话,他也不例外,仍是被女儿逗得心花怒放。
次日清晨,扬州城的城门开启,谢家的小厮继续在门外的官道上蹲点儿。
大管家说了,算着日子大少爷这两日就能回来,让他好好盯着,切莫错过了大少爷的马车。
直至下午时分,太阳渐渐向西滑去,在橘色的夕阳中,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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