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原本不耐烦听谢向晚说话,但听她提到了家里的几个小姐,且还说得这般郑重,她不禁也来了两分兴致。
“什么事这般要紧?”
小齐氏不愧是老夫人的嫡亲侄孙女儿,看出老夫人感兴趣,赶忙问道。
谢向晚甜甜一笑,略带不好意思的说道:“是这样,早些年间,先母与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陈夫人有些来往,临终前担心我无人教养,便特特求到陈夫人跟前,烦请她帮忙寻两个稳妥的教养妈妈。”
老夫人和小齐氏相视一眼,眼中都闪着莫名的亮光——对呀,她们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阿昭几个要说亲了,若是能有个体面的教养妈妈提点一二,一来能让孩子们多学习些,二来说出去也是她们的资本啊。
别看老夫人眼里嘴里都瞧不上谢向晚,但对于成国公府的陈夫人还是比较信服的。
尤其与教养妈妈一事上,旁人或许寻不到好的,陈夫人却有找寻的门路。原因无他,陈夫人不是普通宦官人家的千金,她是宗室女,当年太后活着的时候,陈夫人曾在太后的宫里住过一段时间。
就是先帝,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对陈夫人、以及她所在的成国公府也多有照拂。
有了这一节缘故,陈夫人在宫里颇有些体面,想讨几个到了年纪退役的尚宫嬷嬷,也绝非难事。
难道,陈夫人帮谢氏找寻的便是宫里的嬷嬷?
老夫人和小齐氏齐齐看向谢向晚。
面对两人热切的目光,谢向晚依然娇憨甜美,脆生生的说:“陈夫人素来是个仁义慈爱的人,收到先母的信后,费尽心思的从宫里求了两个嬷嬷,一位姓宫,一位姓林。”
老夫人向前探了探身子,问道:“哦,不知这两位嬷嬷在宫里的哪个司局当差?”这是盘问两个嬷嬷的底细呢,想来也是,宫里的宫女上千人,每年到了年纪放出来的退役宫女也有几十人,并不是每个宫女都有资格做教养嬷嬷的。
谢向晚眉眼弯弯,“两位嬷嬷都是太后宫里的女官,太后仙逝后,宫嬷嬷去了尚仪局做女官,林嬷嬷则去了尚食局做女官,两人的规矩都是极好的,当年太后都赞过呢。”
“太后宫里的女官?文宗穆德太后?”老夫人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大周立国近百年,已经出了六位太后,其中,最有名的只有两位,一个是太祖的发妻孝贞太后,一个便是文宗的元妻穆德太后。
尤其是后者,品性高洁、才貌俱佳,一片仁心连前朝的官员都拜服。
她宫里的侍者,哪怕是个普通的宫女,也是极好的,更不用说得宠的女官了。
谢向晚点头:“没错,就是穆德太后用过的老人儿,我年幼时,多亏两位嬷嬷教导。如今两位嬷嬷上了年纪,原该留在江南荣养的,但她们说愿意跟年轻的女孩子们在一起,说是看着那些活泼可爱的小姐们,她们也变得年轻了。之前有些事,我暂时将她们安置在了成国公府,现在正巧有几位小姑要议亲,我便想着把嬷嬷们接回来。”
老夫人已经连连点头,表示这事正经,理当赶紧去办。
谢向晚却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道:“两位嬷嬷都是有来历的人,接回来容易,只是把人安置在哪里?”
老夫人皱眉,她人老成精,刚才乍闻嬷嬷的事儿太过惊喜,一时没有留心,这会儿听了谢向晚的话,脑中警铃大振,猛地想起小齐氏跟她汇报的那事。
猛然间,老夫人便猜到了谢向晚的意图。
小齐氏也不笨,而且她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防着谢向晚,哪怕谢向晚的神情、话音稍有不对劲,她便会多想。
很快,小齐氏也想到了那件事。
两个齐家的女人都想到了,也都有志一同的沉默起来。
远翠苑隔壁的两个院子,虽然不是很大,但远翠苑本身已经够大了,如果加上那两个院子,竟是比宁福堂还要大,且瞧谢向晚素日的行事作风,她手里又有钱,定会把新的院子修得美轮美奂。
到那时,远翠苑绝对比宁福堂还要气派,这是老夫人和小齐氏绝对不容许的。
原本,老夫人想着,谢氏刚过门,诸事不明,行事难免有错,挑她几个不是,趁机将那两个院子的事含混下去也就是了。
偏谢向晚行事滴水不漏,即便有失礼之处,那也是旁人失礼在前。倘或想追究谢氏,就须得连前头的人一起罚了。
老夫人自是不会处罚自己人,所以也就饶过了谢氏。
可巧小齐氏打听到一件事,谢氏未曾回禀长辈,便擅自找了匠人,命人将两个院子用靛青色粗帐子围住,准备择期施工。
陆家没有分家,陆家的当家主母是小齐氏,而谢氏一个刚过门的新媳妇子,又是弟媳,想要收拾自己的院落,都须得回禀长辈一声,再跟主母小齐氏好好商量一番。
远翠苑是内院,外男不得擅入,偏谢向晚一声不吭的就让人进来做活,这话到哪里去说都是谢氏没规矩,眼里没长辈,不敬长嫂。
老夫人从小齐氏那儿打听清楚了,正欲借此发难,不想,谢向晚故意丢出了两个太后宫里出来的尚宫嬷嬷。
从炕桌上摸起那串念珠,老夫人缓缓的捻动着,脸上那股子兴奋之情也渐渐退去了,整个人陷入了莫名的安静之中。
小齐氏也默不作声。
一时间,房间里一片寂静。
谢向晚也不急,又端起了茶碗,慢悠悠的品茶。
这时,老夫人的心腹丫鬟和婆子都闻讯赶了过来,两个大丫鬟站在罗汉床后,另外几个忙进忙出的准备茶果。
不多会儿,罗汉床前的小几上摆了个剔红雕花捧盒,盒子里放着些时令果子和精致糕点。
又有丫鬟提着紫铜水壶来添热水。
她们路过妆花、织金两个丫头的时候,不自禁的露出愤恨的眼神——就是这两个蠢丫头,竟然在老夫人跟前说她们是没规矩的刁奴。
呸,你们两个才没规矩,难道不知道主子们说私密事时要回避?
连带着,众丫鬟看谢向晚的眼神也充满怨毒。
不过,恨归恨,她们终究是奴婢,心里再咒骂谢向晚,也要笑脸相迎的服侍。
“二奶奶,吃茶!”
丫鬟给谢向晚的茶盏里添了些茶。
谢向晚点头,而后对老夫人道:“祖母?您是长辈,您说两位嬷嬷安置在那儿妥当?”
老夫人被问到了脸上,不好再装没听到,犹豫了下,道:“按理说,两位嬷嬷身份贵重,肯屈尊来咱们家,咱们自当好生招待。只是,家里的房子也不宽裕,随便找个院落,也恐委屈了两位嬷嬷——”
谢向晚道:“祖母的意思,竟是暂时不要把她们接回来了?”
老夫人窒了下,道:“不是不接,而是要准备妥当了,再去接人,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怠慢了人家,不是?”
“祖母说得极是!”
谢向晚很是‘敬服’的说道,然后转头看向小齐氏,满腹信任的说道:“大嫂,院子的是就拜托给您了。”
“……我”小齐氏无语,这、这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的女儿需要教养嬷嬷。
等等,小齐氏猛然想起自己的长女已经六岁了,再过个两三年也要开始学规矩了。如果家里养着宫、林两位尚宫,女儿自幼耳濡目染,根本无需刻意学习,也能成为姿容出色、仪态万千的淑媛贵女呢。
事关自己的女儿,小齐氏冷漠的心也热切起来。
谢向晚说完,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她还故意说了句,“知道大嫂事物繁杂,但昨日当着好几位贵妇的面儿,我已经跟陈夫人说了,说是咱们家的小姐们要议亲了,想接两位嬷嬷来陆家……时间拖得太长,我怕陈夫人会怪我呢。万一接的晚了,两位嬷嬷被旁人家接了去,那就太可惜了。”
说完,谢向晚也不看老夫人和小齐氏的反应,径直走了出去。
“她、她竟敢,她怎么敢?”
老夫人岂会听不出谢向晚话里的深意。如果她不能称了谢向晚的心意,谢向晚就不会去成国公府接人。
到那时,陈夫人询问,谢向晚便会命人去回禀,直说家里还没有准备好嬷嬷们住的院子。她自己想动工准备,家里的长辈不容许,只好把高薪请来的匠人都打发出去了!
老夫人相信,用不了多久,京城便会生出这样一个流言:刚刚嫁入陆家的谢氏,满心为家里的小姑子筹算,不惜求人走关系的给小姑子求来两个尚宫嬷嬷,偏家中长辈不慈,竟拦着主母不给准备院子。谢氏自己花钱,家里人还怪她‘没规矩’。
……这话,还能听吗?
再加上,过去因着陆离的事儿,定国公府没少被人非议,如今再爆出陆离的妻子,满心努力求被认可,却仍不被家中长辈所容,到那时,老夫人、小齐氏的脸皮定会被人剥下来踩到地上呀。
即便老夫人再命人说谢氏是商户女,市侩、没规矩、小家子气什么的,外人也不会相信。
这个谢氏,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谢向晚出了宁寿堂,也不乘车,直接步行回去 。
青罗、暖罗等大丫鬟等在外头伺候,见谢向晚出来,赶忙迎上,“二奶奶,事情办成了?”
谢向晚微微一笑,道:“该说的都说了,端看她们怎么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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