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此事?”圣人的笑容渐渐敛住,一双足以洞察一切的眼睛定定的看着陈祚,仿佛想要从孙子的眼中看出些什么。
陈祚坦然的任由皇祖父打量,细长的双眼澄澈如水——他可没有说谎,书院的护卫抓到身份不明的人是真,那些人是因着皇长孙才来书院的也是真。
只是他稍稍隐瞒了一些内容,比如,那些人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他这个皇长孙,而是陆离。之所以选中今天,不过是想让他来做个观众。
不过,如果细细思量一下, 那些人的背后主使者在某种意义上说,也确实是冲着东宫来的——他们想要搞臭陆离的名声,而陆离与太子素来亲厚,陆离不入仕,手中却隐藏着许多可用的力量。圣人的宠信是其一,九华书院蕴含的巨大发展前景是其二。
太子有了陆离这样的盟友,他的对手们自然不高兴。所以,那些贵人们才会格外关注一个小小的山长,才会跟齐老夫人合作!
圣人皱眉,陈祚说得含糊,留给人极大的想象空间。老三这是想做什么?在朝堂上针对太子也就罢了,私下里竟然还想对侄子下手吗?
别看圣人自己抢了侄子的江山,但他却不想自己的儿孙们为了皇位斗得你死我活。再者,太子是他的嫡长子,且文武兼备,虽不像老三那般会讨好人,但却是能支撑门户、继承家业的好孩子。
圣人平日里对太子要求很严,那是一种对继承人的独特教育方式。正是因为他看重太子、对他寄予了极高的期望,所以对他才会分外严格。
不想,他的这种严格,落在其他皇子眼中,竟成了‘父皇不喜欢太子、想要改弦更张’。近一年来,随着圣人的皇位稳固,朝堂和顺,几个年长皇子愈发不安分起来。
特别是皇三子!
圣人抿着唇,他虽然不愿看到儿孙们内斗,却也不是个掩耳盗铃的人。
“好,这件事皇爷爷记下了,”圣人重新堆起笑容,对陈祚说道:“那些人呢?”
陈祚忙道:“孙儿暂时将领头的人绑了回来,正不知道该如何安置。皇爷爷,您看——”
圣人道:“你个猴儿,好吧,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一切交给皇爷爷,皇爷爷自会给你一个交待,可好?”
“好好好,有皇爷爷出马,孙儿自是一百个放心。”
陈祚赶忙笑着说道。说完这事儿,陈祚又似调节气氛的说了说谢师母给他准备的丰盛午饭,圣人也饶有兴致的听着,并适时点评几句。
祖孙两个闲话了几句,陈祚才告辞离去。
目送孙儿出了大殿,圣人的笑容顿时敛去,沉声唤道:“来人,把苏煜给朕唤来!”
苏煜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是圣人的铁杆心腹,许多太子不知道的秘事,圣人都交给了他处置。
陈祚并不知道祖父当夜召了活阎王苏煜进宫,他告完状,将烂摊子丢给了皇爷爷,心情格外好,步履轻盈的赶回东宫。
回到东宫,陈祚照例去书房给父亲请安,顺带回禀今天发生的事情。
太子正坐在书案后看书,听到长子回来了,便放下书,笑着说道:“阿祚啊,快进来吧!”
陈祚进了书房,恭敬的跟父亲见礼。态度可比觐见皇帝的时候恭敬多了。
太子摆摆手,示意儿子起来,嘴里问道:“今儿个陆原上都教了你什么?”
陈祚并没有像对皇帝一样撒娇,而是规规矩矩的回答道:“陆先生只教了儿子一件事,认清自己的身份,脚踏实地!”
太子皱眉,反复咀嚼着‘认清自己的身份,脚踏实地’这句话,不知为何,他觉得,陆离说这话,并不单单是说给陈祚听的,他根本就是对自己这个皇太子说的。
话说这世间最难做的职业莫过于‘二把手’。若是‘二把手’表现得太出色,便会引来一把手的忌惮、乃至打压;可若是表现得太平庸,便会被一把手视为无能,很有可能被下头的三把手、四把手抢了‘二把手’的位子。
而太子便是世上最苦逼的‘二把手’,旁的二把手即便失败了,也能换个差事重新开始。可太子若是败了,那就是殒身灭命。即便侥幸活着,那也只是苟延残喘、生不如死!
偏最近三皇子蹦跶得很欢实,处处跟太子争风头,时时不忘在圣人面前表现,给太子平添了许多麻烦和压力。
虽然上次太子和陆离谈了一次,心情舒缓了许多,可面对三皇子的步步紧逼,太子实在做不到淡然以对。现在他也很想像老三一样,四处拉拢朝臣,积极的跟父皇讨要差事,经营自己的势力。可每每升起这样的念头,太子又不禁想到了陆离的话,心里便有了怯意。
如此反复,太子无比矛盾。
这会儿听了儿子的话,太子自动代入了自己的身份,沉思良久,才长长吐了口气,“陆先生说的极是,咱们确实需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圣人初登大宝,春秋正盛,正是豪情万丈开疆扩土、治理天下的时候,如果此时太子与诸皇子争得你死我活,那么圣人瞧了,定会以为儿子们在惦记他屁股底下的宝座。
圣人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太子以己度人,发现如果他是皇帝,哪怕是到了暮年,也不会希望有人惦记自己的宝贝。
而老三……太子暗暗冷笑两声,老三表现得太露骨了,早晚会引发老头子的不快,到那时,根本无需他这个太子动手,老头子就会料理了老三!
想到这些,太子的心情彻底舒畅了,看向陈祚的眼神也愈发慈爱,再三叮嘱:“陆原上是个有心胸、有大才的人,你能跟着他学习是你的福运,切莫辜负了才是!”
陈祚听太子说得郑重,心中愈发觉得‘先生果然厉害’,连连点头,“父亲放心,儿子定会好好跟着先生学习!”
父子两个相谈甚欢,圣人那边的气氛却有些压抑。
苏煜的效率很高,或者说他对京城的掌控已经达到了一个令人无法想象的地步,领了皇帝的命令后,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份报告便放在了御前。
圣人草草的看了一遍,发现事情正如孙儿回禀的那般:王家派了个小管事,寻了十几个平头百姓,跑到九华书院闹事。虽然王家的那个小管事口口声声说,他们只是奉命去给陆离添点儿麻烦,并不是针对皇长孙。
至于为何选择今日过去,则是想让皇长孙看清陆离的真面目,让陆离丢个大丑罢了。
然而圣人却一个字都不信。首先,王家与陆离并无冤仇,他们为何要费劲巴力的算计陆离?其次,王家是三皇子的外家,三皇子与皇太子不和,如今王家的人却派了十几个壮汉去皇长孙读书的地方,这是要干什么?
圣人不想把自己的儿子想得太坏,可事实摆在眼前,三皇子对权利的渴望已经达到了变态的程度,不惜朝亲侄子下手!
真正让圣人介意的是,今天老三敢朝皇长孙下手,那么明日是不是就敢刺杀太子,后日则逼宫造反?
作为一个造反起家的皇帝,圣人对这方面尤为敏感。
特别是苏煜送上来的报告中指出,三皇子四处结交京中宗室、勋贵和朝臣。就拿这次的事件来说,被抓的那个王家管事招认,王家之所以出手算计陆离,似乎是跟定国公府的太夫人世子有些关系。
“这个老婆子还真是不安分,”圣人不愿意骂自己的儿子,直接将怒气转移到了齐太夫人头上。当然,还有那个陆元,圣人本来想过段时间再处置他,没想到他竟这般找死,自己跳出来闹事。还敢搀和皇家之事,真真该死!
圣人眯了眯眼睛,很快便有了主意,唤过苏煜,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苏煜沉声应是。
与此同时,定国公府的宁寿堂里,老夫人忽的感到一阵心悸。
“老夫人,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身边的刘妈妈见老夫人捂着胸口、脸色煞白的模样,顿时一惊,赶忙凑上前来询问。
老夫人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好容易熬过这阵心慌,她才有些虚弱的说道:“没什么,就是忽然有些不舒服。对了,那边有消息了吗?”
刘妈妈知道老夫人所说的‘那边’是指昌平,她摇了摇头,“还没有。或许小小姐正忙着二爷和谢氏算账,一时腾不出时间给家里送信——”说着说着,她自己都没了底气。
要知道老夫人为了确保消息的灵通,特意将宁寿堂唯一一只信鸽交给许氏带到了小汤山。而且许氏是个急性子,如果事情进展顺利,她会第一时间写信回来炫耀。
可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刘妈妈不禁怀疑,这事儿没准儿又办砸了!
刘妈妈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信,老夫人更不信,她沉着脸,缓缓说道:“不对,那边一定出事了!”
原以为事情很简单,不就是过去闹一闹,给陆离添点儿麻烦,顺便向王家和王贤妃表个态,可没想到,许氏竟这般没用,连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成。
老夫人沉思良久,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决心,“丹桂(刘妈妈的闺名),待会儿你亲自去拜访陆家的几位族老……”
许氏不成事,老夫人决定亲自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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