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皮的朝阳逐渐冲破了云层,有点浪荡的风儿也开始暖熏熏起来,已经辰时末、马上就要到巳时了。
这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模范军并未再发动热气球的宣传攻势,也没派人再去马光远部的阵前喊话。
但是,自辰时中开始,模范军的调动却是频繁起来。
此时,祖泽润部、石廷柱部阵地中,都是有着不少艳红色的身影在汇聚,更是能隐隐看到,有不少热气球在做着调试工作。
而模范军阵前,汹汹艳红色的洪流已经汇聚了至少上万人,两翼还有大量的胳膊上绑着红飘带的汉军旗奴才飞速汇聚着。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
几乎用屁股想马光远也能明白,如果他不能尽快给出徐长青满意的答案,他即将要面对什么了。
“爷,徐长青这厮,怕,怕是马上就要开始攻了啊。咱们这,到底该如何是好啊……”
马光远身边,十几个心腹将领早已经慌了神。
现在天气本就热,急火、惊惧又是齐攻心,他们浑身都快要湿透了,恍如热锅上的蚂蚁,根本就没了主心骨。
“艹他娘的,徐长青这人怎么能这样啊。要咱们投降,至少得给咱们留点面子吧?再不济也得派个差不多的人过来说和下啊。这倒好,随便发了些蛊惑人心的破文书,就要跟咱们玩命了?太欺负人了啊,没有这么玩的啊。”
马光远麾下大将朗绍真也忍不住了,满脸羞恼,狠狠的啐道。
他们怎么说都还有小三万人呢,放到哪里怕都能算是一号人物了。
然而,徐长青俨然根本就没把他们当回事……
这让众人心里如何能不忐忑?
“主子,徐长青这狗杂碎欺人太甚啊,要不然,咱们就跟他们干一把吧!至少让模范军这帮狗崽子流点血,让他们肉疼,他们才能高看咱们一眼哇。”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猛男出声道。
马上就有人梗着脖子反驳:“老周,你他娘的是不是想找死啊,你想找死可别拉着大家伙。你拿打什么跟模范军干?没看到他们的热气球吗。到时,那些催命的阎王一上来,老子看你怎么打。”
“呸,姓刘的,你还是不是个带把的?!现在就这么投降,你怕是连根鸟毛都捞不到!到时,啥都没了,老子看你咋活!”
“啥都没了也比命没了强。姓周的,你想死你死,别拉着大家伙!”
“嘿!你个生儿子没XX的腌货,老子早就想收拾你了!”
“你以为老子看你爽,当着主子的面,你还敢跟老子动手不成?”
“老子今天非要教训教训你这个没卵子的腌货!”
眨眼,两个都憋了一肚子火气的大奴才,就要当着马光远的面儿上演全武行。
“住手!”
“谁他娘的再敢乱来,老子现在就割了他的狗头喂狗吃!”
一直沉默的马光远终于是遭不住了,猛的一拍桌子,暴虐起身来。
“……”
马光远究竟是老油条中的老油条,不仅资历老,手段也是娴熟,两个猛男登时都不敢面对他们的威势,纷纷变成了乖宝宝。
其他人也不敢再乱说话,要么低着头不知道思量什么,要么就是眼巴巴的看向他马光远。
“呵,呵呵呵……”
看着工事内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却是再没有了往日嚣张肆意的意气风发,马光远笑了一声,旋即便是连连笑出声来。
可此时,任是谁也能听出来,他这笑声里,满是难言的苦涩。
还能说些什么呢?
他早就知道徐长青鹰视狼顾,有虎狼之姿,绝非是凡人,必定是有着霹雳手段,他也提早做好了不少的准备。
可……
真当徐长青的手
段降临到他身上的时候,他这才明白,他还是……太单纯了……
他以为他所拥有的那些足够可以在徐长青那边换取高官厚禄、下辈子无忧的本钱,可能在徐长青眼里,连个屁都不算……
他更明白。
如果,此时他不能做出明智的决定,就不要去考虑什么上限的问题了,而是该去考虑下限……
他马光远是想怎么个死法?
死了之后,到底该埋在哪里……
已经到了这般程度,马光远心中其实早已经有了决断,手下人连半分战意都没了,这仗还怎么打?
只是,种种原因纠结,他一时还是有些放不下。
片刻,他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让疼痛将的自己的思虑拉回到正常的思虑中,强撑起精神道:“去报信的奴才回来了没?老朗,你去看下。”
“嗳,好。”
朗绍真愣了愣也回神来,忙是快步出了工事。
工事内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马光远看着这些人的状态,心中不由得愈发苦涩。
如果,如果对面面对的是别人,哪怕是真满洲主子,他们说什么也要去争一争啊。
可,他们面对的是徐长青的模范军……
这帮龟孙子的热气球,简直就不讲道理啊。
能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呢?
正当众人一片死寂,各自想着心事的时候,有奴才急急冲进来,“主子,模范军来人了,说什么,要,要对咱们下达最后通牒……”
众人的目光唰的便是看向这奴才。
马光远也有点急了,急急道:“来的是什么人?什么身份?”
奴才被吓了一大跳,挠了挠头道:“应该是个总旗,官不大却是傲得很。”
“……”
工事内众人相视一眼,一时都有些无法言喻的痛楚。
总旗?
若是放在寻常,谁,谁能看上这种不入流的狗东西?
可此时……
马光远究竟是个人物,知道,这种时候逞这种意气,非但不会对局面有丝毫的帮助,反而只会让局面越来越坏。
只能是强撑着道:“快把人请进来。算了,我亲自去请。”
很快,马光远便是带着众人快步出了工事。
只见,一个身材匀称、满脸尽是傲然之色的模范军总旗官,已经到了这主工事的土墙内。
这总旗官年纪明显不大,也就二十五六,却是没有丝毫的稚气,满脸挂满傲气的同时又充满老辣。
马光远忙率先上前几步,陪着笑拱手道:“这位爷,您远道而来辛苦了,不如,先喝杯茶,润润喉咙咱们再说话。”
这总旗也在打量着马光远。
见堂堂的正蓝旗梅勒额真竟然这样讨好自己一个总旗官,心中的骄傲不由更甚。
马光远此时这般,看似是面子是给他的,但他很明白,这俨然不是真的。
马光远这般恭顺,给的是天下无敌的模范军的面子,给的是他们大帅徐长青的面子!
他,不过只是其中幸运的幸运儿,老天爷庇佑才加入到模范军这个威震天下的辉煌大集体中。
“免了。”
这总旗冷冷笑着摆了摆手,“马爷,我家大帅派我过来,只有一个意思,你们汉军正蓝旗部若是在一刻钟之内主动投降,之前我模范军承诺的一切待遇,都还作数!若是不投降——呵呵。”
这总旗玩味的笑着看向马光远,将恍如非洲的奴隶贩子在看奴隶:“那就对不住了!就算是后来投降者,也必须要去新泰煤矿挖十年矿!”
“十,挖十年矿?这……”
总旗官此言一出,周围一众正蓝旗的大奴才们都炸了锅。
辽地
本身便是大明原先重要的矿产区,这帮人能成为马光远的心腹,自都是辽地出身,很多都是马光远任建昌参将时便是马家的家奴。
他们又如何不明白,挖矿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那他娘的简直就不把人都人看,要抽筋扒皮,比杀头还狠啊。
徐长青这狗贼,果然端的是一个心狠手毒啊……
可惜,他们此时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见马光远都有些哆嗦、站都快站不稳了,这总旗官淡淡一笑,抱拳道:“马爷,话卑职已经说了,相信,以马爷的精明,自是会做出明智的选择!那卑职就先告退了!”
说着,这总旗官便是潇洒的转身离去,没有半分的停留。
“……”
工事周边,只留有一片惊悚的沉默。
什么叫强势?
这他娘的就叫强势啊。
哪怕还没有拿下他们汉军正蓝旗主力,却就是这般霸道,直接下达命令,根本就不给你反驳机会的。
马光远无力的靠在了土墙上,疲惫的掐.捏着紧绷的印堂,也不知道在思虑着什么。
周围一众大奴才们也一个个如丧考妣,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乌云已经蔽日,潮水已经从四面都将他们包围,难道,他们这小胳膊小腿的,还能跟大名鼎鼎的徐长青掰掰手腕子?
“嗳,怎么都在这杵着呢?”
这时,朗绍真‘呼哧呼哧’的跑回来,正准备跟大家说事呢,却幕的看到这诡异的一幕。
“老朗,怎么样?主子那边怎么说?”
一看到朗绍真回来,马光远恍如抓到了最后的稻草,忙是一把抓住了朗绍真的手臂。
其他人也都是精神一振,纷纷看向朗绍真。
朗绍真却是苦笑:“爷,主子那边,似乎有点困难,咱们至少还得撑个一天两天的才能……”
他话还没说完,周围众人脸色已经是全变了,一个个恍如死了爹娘般,再没有半分力气。
主子都不管他们了啊,他们又该怎么活?
旋即又纷纷看向马光远。
“呵呵,呵呵呵呵……”
马光远连连摇头失笑。
他此时其实已经是摸到了徐长青的一些用意,就是要从各个方面,彻底的摧毁他们,几乎是没有余地的。
说是杀鸡儆猴也好,说是要立靶子也好,反正不管怎么说,他马光远就是倒了这个血霉,撞到徐长青的枪口上。
倘若他马光远还能保全大局,他的利益就算要割肉,却必定会有所保留,毕竟他跟石廷柱一样,也是‘马骨’之一。
总不能跟人家‘皇亲国戚’祖泽润比不是?
谁让他家里没有这么漂亮的女眷,能嫁给徐长青呢。
眼见身边众人都是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明显是忌惮刚才那总旗官说的一刻钟时间,马光远长舒一口气道:“即是已经如此,主子们都已经顾不上咱们了,那咱们也无话可说。来人,给爷我脱了衣服,再拿几根马鞭来,爷我要去跟海城侯爷负荆请罪!”
“爷,您这……奴才等几辈子也报答不了您的恩情啊。”
“爷,奴才这辈子能跟着爷您,简直是奴才八辈子修来的福分那……”
“主子,您一定要保重那。若是那徐长青敢耍阴招,奴才们就算拼了性命,也绝不会让他轻快了……”
一众大奴才们陡然活了过来,纷纷跪在地上给马光远磕头,一个比一个情真意切。
马光远面上含着泪连连点头,心里却是要把这帮狗奴才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
这帮狗杂碎,就差没说,主子你快点,耽误了时辰,大家可都活不了了。
……
对不住兄弟们了,小船正在努力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