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满堂一天之内被尉迟恭连参两次, 不止户部和御史台等着看好戏,就连其他部门也都眼巴巴等着结果。
有些大臣甚至等不及, 让自己的下仆在宫门外等候结果。
大家都以为一定林满堂肯定会被尉迟恭打脸。毕竟尉迟恭可是老臣,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在皇上面前很有分量,他参的人一般皇上都会看。
这些年被他参倒的大臣两只巴掌都数不过来,国库的收入有三分之一是尉迟恭的功劳。
林满堂是正三品侍郎又怎么样?手握国家钱袋子又怎么样,只要栽在尉迟大人手上, 肯定会没脸。
一想到林满堂刚当上户部侍郎,办事流程还没弄明白,就被尉迟恭打脸, 他以后还怎么当官,怎么指挥属下办事?
说不准连官位都丢了。啧啧,也不知道这林满堂是怎么得罪尉迟恭了,
寻常遇到这种事,可都是御史台只要发个弹劾,当事人辩驳一下。要么认罚,要么认错。
偏偏尉迟恭居然在大朝会上就给林满堂没脸。说他们之间没有私人恩怨, 大家都不能信。
“哎哟, 这林侍郎也真是倒霉, 刚刚当了侍郎还没一个月呢, 居然就被参, 你说他该不会吃不消吧?”
有的笑道, “那可未必, 毕竟人家是新近宠臣,可能会比老臣更得皇上喜欢。”
这人说林满学时是新近宠臣,其实也不为过。毕竟林满堂只当了六年官就升上正三品户部侍郎, 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有的说,“不能吧?皇上对尉迟大人一直另眼相看。”
“我晌午去户部报账,亲眼看到尉迟大人从林大人房内端出一盘鹅掌鸭信,昨儿他说犒劳仆人,今天不能还犒劳吧?谁家下人能天天吃得这么好。宫里都不行。他凭什么呀。”
“对啊,我也听说了,不只有鹅掌鸭信,还有鸡翅呢。尉迟大人本来就因为樊城暴乱窝火,正憋着火要参个人灭火,人证、物证都找齐了,我看他这回还拿什么当借口。”
……
大家几乎一边倒站在尉迟恭身边,毕竟他这人不贪权,唯独不喜欢贪官污吏,别看林满堂只是生活奢侈,可在他看来,林满堂有当贪官的征兆。那不是有一句老话嘛,小时候偷针,长大偷金。当官才几年,生活就这么奢侈,以后肯定会贪银子满足自己的私欲。
尉迟大人这是以小见大,给皇上提个醒呢。
可这些官员万万没想到,双方出了宫,林满堂被萧定安扶着上马车,半点委屈也没有。反倒是尉迟恭表情有些不自然。
瞧这样子,尉迟恭竟是输给了林满堂。
仆人们觉得事情有些不妙,纷纷回去将此事禀告自己的主子。
御史台的官员们围到尉迟恭身边,别看他们现在分为许多党派,但他们明面上都是御史台的人,参林满堂奢靡一事,事关御史台脸面。
大家全都围过来,“尉迟大人?怎么样?”
尉迟恭头回丢这么大脸,心头不痛快,想到林满堂那话,心头憋着火,也没理他们,带着下人去了良国百货。
良国百货果然离得很近,往西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一个三叉路口有个二层铺面。这铺面极大,而且与周围房屋有明显区别,上下两层的窗户皆是清晰可以照人的玻璃的。上方还挂着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明晃晃写着“良国百货”,边上还插着一排白色幌子,上面皆是这四个字。
尉迟恭在马车里换了便衣,下人将马车停好,就有个小二过来给他们牌子,待会儿,他们要凭借牌子领马。
尉迟恭站在门口,看着硕大的门面以及比他还高的玻璃,“竟然这么大。”
下人也是目瞪口呆,“是啊,这也太大了。”
这得花多少钱啊。听说这么大的玻璃镜就要一百多两呢。
尉迟恭惊讶一瞬,收了神色,背着手,板着脸进了店,刚进去,没走几步,就见不远处设了个数个入口,边上立着两个小二,他们旁边有一排排空篮子。
两人刚要进去,就见有个小二笑道,“要不要拿着篮子?将选好的东西用篮子盛着,也省得用手拎了。”
尉迟恭示意下人接过。
下人接过篮子,试探问,“这篮子可以拿走吗?”
那小二笑道,“不行的。这个要还回来的。”
下人早有预料,毕竟编得这么结实的篮子,如果买东西就送,这百货早已亏死。
两人进去之后,只见一排排货架,从上至下分成五层,摆满了各种货品,货品架上有一排小字,上面明码标价列出了价格,既有广德郡主发明的阿拉伯数字,也有正规的汉字。
最前面卖的是生活用品,再往前走是调料区,再往前走就是生鲜区。
尉迟恭停下不动,只见一个大台子上摆放一块冰,上面放着鸡心、鸡翅、鸡胸脯、鸡脖子、鸡架、鸡肝、鸡爪、鸭心、鸭脖子……鸡鸭鹅各类部件全部被拆开,分开摆放。
这上面标价也确实与林满堂说的相差无几。
整鸡的价格每斤十二文,可这上面拆分成十几样,每样价格都高于十二文。可购买之人络绎不绝。
条件差一点的人家打打牙祭,喜欢买鸡胸脯,因为它都是肉,不像买只鸡,里面有许多骨头。
而条件好些的人家,喜欢买脖子、鸭信、鹅掌,因为这些炒成一盘,也很香。
有个小二高喊,“菜心喽。十文钱一斤的菜心,要不要?”
有个大户人家的管事,听到有菜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过来,“我要。这些菜心全给我。”
他跑得太快,差点撞到尉迟恭,赶紧向对方赔罪,却不忘冲那小二喊,“我要,我要。”
尉迟恭探头瞅一眼,只见好好的白菘,这小二将它掰开,剥了一层又一层,只要三分之一嫩的地方。剩下的老的,就弄到旁边区域买,两文钱可以买三斤。
而整颗白菘的价格是一文钱一斤。
尉迟恭的仆人抹了把汗,“这可真会做生意啊。”竟然还能这么卖?
“这边上了新品!拉蒜器!拉蒜器!拉蒜器!这可是全国独一无二的好东西。广德郡主发明的好物件。来来来!你们瞧瞧!”
呼啦啦凑过去许多人,只见那小二将剥好的蒜瓣往那盒子里一丢,盖上盖子,轻轻拉了几下绳子,再打开盖子,里面的大蒜真的变成了蒜末。
“哇!”大家直呼惊奇。
“不止可以切蒜,葱啊,姜啊,包括肉都一样可以。”
尉迟恭也忍不住凑过去,如同刚才一样,只是轻轻拨弄几下,完整的猪肉就真成了碎末。
有人忍不住呼喊,“多少钱?”
“一个只要一百文,买不上吃亏,买不了不当,以后剁菜再也不用担心切到手,一天一文钱,攒上三个月就可以买到一个拉蒜器,这东西用上几十年。”
有人嫌东西太贵,有人家里婆娘就是管灶上的,觉得东西不错,用起来方便,咬了咬牙掏钱买了。
买的人当中,最多的还是那些厨子,比如在馄饨铺子,天天要将馅料切得细细的,有了这玩意能省多少功夫,买一个不亏。
于是一箱拉蒜器,只吆喝这么几声,一眨眼全卖完了。
尉迟恭的仆人瞧着老爷没动,在边上忍耐不住,抢了一个。他家婆娘在后院忙,每回到家根本来不及给他做饭,每次都对付着吃。他明明最爱吃饺子,有了这个,包饺子就方便了。
尉迟恭没看到仆人,他静静站在边上,看着客人来来回回挑东西,挑完后,客人一块到前面结账。
尉迟恭立了半个时辰,而后带着下人转身离开良国百货。
尉迟恭两人不知道,就他带着仆人逛百货的功夫,其他六部已经将事情原委打听清楚了。
“你知道为什么林大人这次没事吗?”
有那刚从外面回来的官员,不知道情况,好奇问,“为什么?”
那大臣神神秘秘道,“因为林大人家开了个百货铺子,听说里面什么都有的卖。还有专门卖鹅掌、鸭信,反正鸡、鸭、鹅的各种部件。”
“啊,真的?”那人忍不住激动起来,“我最爱吃炒鸭心,可一次就要杀十几只鸭,咱也吃不起。这以后可就妥了。”
有那嘴馋的大臣当即就打发仆人回去,让家里的管事去良国百货买菜,而且也点起了炒鸭信。
不到两天时间,良国百货随着林满堂被尉迟恭连参两回,成了上流圈子挂在嘴边的新名词。
只要见上一面,大家都会问:你家去良国百货买东西吗?
说实话大家在八卦完林满堂与尉迟恭的恩怨后,心里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就是:这良国百货到底是什么地方?真的什么都能买到?他要不要让家里掌事也去瞧一瞧。他其实也喜欢吃鸭信来着。
于是,良国百货成为官宦人家采买必去地方之一。毕竟这边菜的价格与东市差不离。总不能去城西买完鸭信,再跑去城东买蔬菜吧?那还不够费事的呢。索性就在一个地方买。
与此同时,那道鹅掌鸭信成了京城上层圈最流行的菜肴。
这天晚上,林满堂下衙回来,李秀琴兴奋得不成,将今天的账本拿出来给他瞧,“看看,今天生意多好啊。一天就卖了八十多两银子,翻了一倍还多。”
到底是大户人家采买力强,每天光买菜就能花掉几百文。
林满堂随手翻了眼账本,又问,“那些鸡鸭鹅能卖完吗?”
李秀琴喜滋滋道,“能卖完。大户人家大多数都来买鹅掌、鸭信之类的。那些读书人或是小户之家喜欢买肉。那些饭馆食肆喜欢买鸡架之类调高汤。那边每天都能卖出几百只鸡鸭鹅。就这还不够呢。葛有福今天还问我,能不能多卖些,那些大户人家喜欢吃鹅掌,但是每次也只能卖二三十家。我担心杀得太多,肉和架子不好卖,有些犹豫。”
百货那边也是交由葛有福来管。名品铺那边生意稳定,交由葛有福的大儿子管着。
林满堂笑道,“没事。你让他试着再加一百只。但是要把好卖的东西价格往上提一提。然后把肉和骨头的价格降一点。这样保证东西就能卖出去。要保证来的大户人家八成能买到。要是每回都买不到,他们下回可能就不愿意来了。”
李秀琴点头应下,“成。”
她看着自家男人满眼都是星星,“你真是太厉害了。居然用一盘鹅掌鸭信就让他们全都到咱们铺子里买东西。这宣传手段真是绝了。”
林满堂谦虚摆手,“我也是受了闺女的启发。咱们在闹事吆喝,面对的是普通百姓,对那些大臣不管用。可大朝会就不一样了,来的都是朝中臣子。哎哟,我是真没想到尉迟恭会在大朝会上参我。我以为是在小朝会呢。”
李秀琴听他这语气还美呢,气得拍了他一下,又责备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你就不怕他知道,回头再找你算账。”
别小看她男人这条谏言。御史台监察百官,那大臣们也都夹着尾巴做人,哪那么容易就让御史抓到把柄。参这些小事,一为功绩,一为在皇上面前露脸。
现在她男人直接将人家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生生夺了一半,怎能不怨恨?
林满堂摇头,“应该不会。这尉迟大人官声还可以。就是为人有些拧巴,转不过弯来。”
这样的人只认自己的理,就觉得天下的富人就该把钱拿出来平均分给穷人。心是好心,但这怎么可能呢?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富人的钱也并不都都贪的,大多数都是一代代积累,辛苦赚的。
他只看到富人朱门酒肉臭,可曾看到他们小时候吃了那般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方能有今日的好日子。
李秀琴也听过尉迟恭的名头,那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还经常讲他不畏强权,为百姓请命的光荣事迹呢。
“我听说他把家里的财钱全捐出去了,一天三顿都只吃素,家人穿的都是麻衣,可是真的?”
林满堂仔细回想了下,他见过的尉迟恭一直穿的都是朝服,但露出来的里衣确实都是旧衣,“应该是真的。”
李秀琴唏嘘,“我算是知道了,这清官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她男人要是把钱财都拿出去接济旁人,让家人吃糠咽菜,她能天天跟他干架。
林满堂笑道,“今儿看起来他吃了亏,可是我也教了他一个人间道理。”
李秀琴好奇看着他,“什么道理?”
“不要浪费人力物力。既然抓到把柄,就要多为皇上挣钱啊。”林满堂笑道,“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别不把豆包不当干粮。天天弄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烦皇上,他们也不怕皇上厌烦。”
天天抓贪官也没错,可贪官哪是那么好抓的。一年也抓不到几个。倒不如也在这些官员们身上卡些油,反正他们也不缺银子。
李秀琴忍俊不禁,“你就不怕皇上知道了生气?”
林满堂笑道,“你当我傻啊。再说了,就算皇上知道也没事,我不是让他赚到钱了吗?”
李秀琴目瞪口呆,“所以你提出那条谏言只是为了安抚皇上?”
林满堂摇头,“我就是发现皇上好像挺缺钱的。”
李秀琴撇嘴,“谁不缺啊,咱自家也缺呢”。
林满堂没说话,上回给他发任书的吏部官员有意无意提起,让他多为皇上赚钱。他最近就在琢磨怎么为皇上捞钱。
既然御史台有参人之责,哪能白参呢,怎么也得交一笔罚银。现代迟到早退还要扣工资呢,官员犯了错哪能只有一句口头斥责就轻轻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