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人都忧心忡忡的时候,宝玉却转首望着右首一树说不出名字却开得正盛的花,这花徇丽繁华,仿佛树顶堆砌了一冠花团锦簇的雪,就像在赶赴一场热闹的凋谢,他此时大至已经想到了弘毅的去向,但是宝玉始料未及的是,这个看似文弱的二皇子,竟然有这这样大的勇气和决心。
午时三刻已过,二皇子终于还是没有回归,十四皇子固然喜出望外,连六皇子也开始审慎的考虑起将来的一些布局以及规剡来,毕竟弘毅此番在如此重要的场合里迟归,一定发生了什么紧要之事。甚至不能排除发生什么意外的可能,那么弘兴便不得不开始考虑如何对付眼前的大敌十四子弘栎的问题了。
雍正听掌值太监禀报了时辰以后,面无表情的立起身来,宣布祭祀大典开始,前日的祭祀主要是以祭天,祭地为主,而今日之祭的重点便在于享祭先贤,以及清皇室的列祖列宗。两祭虽然侧重点不同,可是规格却是一模一样。
而祭品,经过再三犹豫之后,雍正决定从六皇子的猎物中选一只肥,鹿,还有十四皇子猎获的那头猛虎。这两样东西,鹿寓意了天下,有一句成语名为逐鹿中原即为此理,而虎则体现了王权的庄严与巩固。选这两样东西,看得出来雍正也是经过了苦心研究的。
宝玉此时却无暇观礼,他已在雍正面前请过旨意,呼哨一声,翻身上马,一袭白衣率领着典韦一众武将等人扬尘而去。他虽然还是无品的团练使,奇怪的是,人人却好似对他能有权率领这一众骄兵悍将无甚异议。而自然顾意也在同行之列。
此间有个插曲,十四皇子也想兑现之前诺言,也一同前去寻找,却被皇后出言劝阻,她说得倒是关怀倍至:
“老十四,你这些日子辛苦了,又猎回了那么好地猎物让皇上开心,想必也是精疲神倦。这些事情让贾二他们去做就行了。”
她虽然这样说,其实明白人都知道这女人的心里早起了猜忌,她阻止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万一十四皇子本就是加害弘毅的主谋。此番让他一去,弘毅的境况岂不正是雪上加霜?
大典前那些繁文缛节也不必多说,礼部那些人忙得不可开交。端的是极尽恭敬庄严之能事,然而正式典礼州刚开始,参加祭典的大臣皇族忽然听得远处传来极大的喧闹声,君臣面面相觑,四周营幕阻绝下,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在雍正所处之位置在高台上,他看得较为分明,远处灰烟滚滚。一面有些破烂的帅旗上赫然挑着一个,‘毅“字,心中一块石头顿时落了地,他微行出一口气。有些欣慰地对皇后道:
“弘毅回来了。”
听得这句话。场中诸人的心情有喜悦的,有失望的,还有恼恨地,然而雍正的心情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表面上平静非常,心中却转过了一个难明的念头:
“贾宝玉年纪虽轻,但是统兵的能力却是极强,他出发之时候,几百人的队伍鸦雀无声,为何回归之时就是这样大张旗鼓?纵容部下?”
正踌躇间,已有太监来禀:
“启奏皇上,有金陵团练使贾宝玉在外等候缴旨。”
因为宝玉现在还是个不入流地小官,因此在这等重要场合,还是得先求见才能进入。雍正点头道:
“宣。”
宝玉依然是那样书生打扮的行了进来,飘然拜倒在地:
“宝玉幸不辱命,已将二殿下迎回。”
雍正淡淡道:
“你在什么地方遇到他的,弘毅人呢?”
宝玉恭敬道:
“末将出门不久,便遇到了二爷所派出地斥候,因此便恰好接住,二爷此时正在被太医救治。”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最后一句话端的若平地里响起个惊雷。雍正握着龙椅的手不禁一紧,连带旁边茶几上的杯子都被震晃得“叮当”一声轻响。
“你说什么!”说了这句话之后,雍正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又坐正身躯:
“他这样迟迟不归,究竟是为何事?”
宝玉不慌不忙地答道:
“二爷受了点伤,在请太医疗治后,很快就能来面见皇上。”说到这里。他换了一种略带景仰的口气:
“至二爷做了什么事,我看还是由他自己来向您汇报吧。不过,啧啧,容我大胆说一句,殿下的才干气度,当真好生令人景仰,以至于方才本地的众军得知后,都情不自禁的自发的欢呼起来。”
雍正与皇后听得儿子无事,心下自然也就放宽了,宝玉这样卖关子,当觅携一干人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场中顿时议论纷纷,猜测者甚众,只有听到此消息后,六皇子与十四皇子不约而同的对望一眼,在宝玉娓娓将这一切道出之时,这两人心中闪过的念头竟是相同地:
“这家伙在造势!”
不错,宝玉的行为正是在
——造势!
他此番做作,首先刻意的引起人们的好奇心,以神秘感来令他们将注意力最大化的集中到二皇子的受伤与所做之事上,从而将他迟归之恶劣影响抹杀到最小。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若非在政治上炉火纯青之人,决不能若这样游刃有余的将场中的气氛调动起来。
宝玉在此事中起的作用却是无人可以取代的,这只因为他的身份甚至是微妙,首先他职位虽低,却是国戚——说的话也有分量,似其余皇子麾下的安明辉,海易,多睿等人就算想要插手,但不似宝玉那皇室自家人的身份,很多想说的话,要做的事便绝不如宝玉方便。
其次在他们的心目中,只要是面对雍正始终有一种君威的必恭必敬的压抑,但是从宝玉说话做事当中可以看出,他在面对着雍正的时候,一直都表现得甚是洒脱随意,这种特别的感觉便令得雍正对他额外优容些——这道理很是简单,你若整日里面对了一群死死板板惟惟诺诺的臣子,你也会觉得无趣之极,而宝玉的出现,从最起码的角度来说都给了雍正以耳目一新的意味,况且他的才华在年轻一辈中还是佼佼者。
——因此宝玉的话,只怕连雍正自己也没有认识到,其实在无形中对雍正的影响力是颇大的。
他竟首肯了宝玉的提议:
“这样也好,朕这点耐心还是有的,你暂且退下,由弘毅自来向我汇报吧。”
…
这一次,弘毅没有让人等多久,他竟然一反常态的一身戎装出现在祭典场外,出发时候率领的一支百人小队,稀稀拉拉的剩下来的还不到四十人。个个都是浑身血迹,神情疲惫,大多数人连盔甲也破损了不少,身上都裹着血迹斑斑的白布,再看看他们的身前,连半只猎物都没有,只有大概十余人的肩头背了一个破烂的包裹,弘兴本来担心这位二哥青出于蓝将自己超越的,看这模样不禁出了一口长气。
雍正注目着弘毅的肩头以及前额,那里有两处甚是明显的外伤,已被一层厚厚的葯布给包裹了起来,外面还在渗透着新色的血迹,他淡淡询道:
“为何会弄得如此狼狈?”
弘毅语声沙哑,略带了几分虚弱的道: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乃是去了离此处一百三十四里的下马关。”
“下马关?”
雍正疑惑道,他虽为天下之主,但也不能人文地理知悉得全无遗漏,顿时有太监去取来地图,对他一一讲述。雍正沉默了半晌道:
“你去那处却是为何。”
他口中虽然这样问起,心里却已大概有数。
果然弘毅回答道:
“此次祭典皇上早已下诏明言,乃是要祭祀我大清的先人,儿臣遍观古书,祭祀由古到今,最隆重之祭品,非兽非物,而是以人头为祭!因此孩儿大胆,命令下马关总兵打开长城城门,我率领麾下百骑突出距离此处最近的关外民愤最大的乌达哈堪旗,恰好碰上了当地的一支元人巡逻队伍,激战三个时辰,擒杀元人千夫长以下共一百二十七人,以此向我列祖列宗献祭!”
他话音一落,身后那十余名肩头背负着包裹的兵将便出列,将一十二个包袱放在队伍面前,因为今日乃是祭祖,台上有后妃女人在场,为免惊吓她们,兵部尚书,侍郎亲自上前一一查看验证——这两人也只久经沙场的宿将,目光如炬,他们打开包袱,只见里面正是一十二个人头,旁边从这些死者身上搜出的兵符印信都历历在目,绝非伪造,其中官职最高的,果然是木华黎手下的一名千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