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城。
葛鹧独自一人漫步在熟悉的街道之上,十几年的时光过去,曾经的乡下少年如今已经步入青年了,许多招牌的建筑,门楼和胡同都被拆除,回头望去,再没有人叫自己小世叔,回头望去,再没有人教自己使用镔铁蟠龙枪。
绕过嬉闹的弄堂,眼前豁然开朗,这是城西的一片大宅院,葛鹧无言地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胡同深处。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很大的庭院,门前黄叶遍地,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柳府两个大字。朱红色大门上有两个黄色明亮的圆铜狮子头,明媚的灯光照得那两个铜狮子头象金子似的熠熠发光。
葛鹧走到门前,轻声叩打门环,口中轻声呼唤道:“嫂子,开门,我是一彪的朋友。许久没来了,来看看传彪。”
半晌,门里传来了一阵脚步之声,有妇人的声音说道:“这位朋友请问您是哪位?家中没有男人,孤儿寡母地不适合见客,请回吧。”
葛鹧默然,从怀中取出三千两纹银的银票,顺着门缝塞了进去,轻声说道:“嫂子,我乃葛鹧葛自一,十几年前和一彪并肩作战过,这次来是想要看看传彪,既然您家中不便,那我就离开。给你母子带了点钱,请您手下。”
葛鹧说完,转身离开,还未走出小巷,忽然听到身后的门扉吱扭扭一声打开,随后传来了妇人胆怯的声音。
“叔叔既然来看传彪,还请进一座吧。”
葛鹧转过身来,发现面前站着一个娇小的女人,她双眼通红,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仿佛能咬出血来,手中攥着三千两的银票,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跟随者娇小女人穿过屏风,走进庭院,只觉得异香扑鼻,奇花异草肆意生长,牵藤引蔓,藤蔓长得到处都是,显然很久没有修整打扫了。庭院很大,却有几丝阴冷之感,阳气不足,处处阴冷。
走过前院,中院之中有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赤裸着胳膊,手里抡动这纸糊的两柄蒜头骨朵,正在奋力地向前砸去,口中喊杀之声震天,正在练习祖传的锤法。
娇小女人有些不安,她的手紧紧攥着,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落到葛鹧眼中,比哭还要难看。
“叔叔见笑了,传彪生平就喜欢他父亲,他父亲走得早,传下来的两柄大锤传彪使唤不动,天天烦我,我没办法,就给他用纸糊了两柄纸锤,让他每日拿着纸锤嬉戏玩闹。也算是怀念他那早亡的父亲。”
那七八岁的孩童见自己的娘亲拎着一个天神一般高大的汉子走了进来,满眼的敌意,他拎着两柄纸锤
来到了母亲身边,挥舞着纸锤将母亲护在身后,朗声问道:“娘亲,这人是谁?你为什么将他带到家里。”
那孩童正是柳一彪之子柳传彪,他生得虎头虎脑,十分憨厚,身高五尺,在同龄的孩童之中很高,葛鹧望着那张和柳一彪七分相似的脸,心中一阵难过。下一瞬想起霹雳城擂台颁奖之时,柳一彪偷偷地将《三山炼火体》塞给了自己,意气风发的场景,没有想到十几年过去已经天人永别。
娇小妇人摸着儿子的头,满眼的慈祥,爱怜地说道:“这位是你爸爸的好朋友,叫做葛鹧,你要叫葛叔叔。他这次来是特意来看你的,快去,快去叫叔叔。”
说完,娇小妇人一推儿子,想要让儿子给葛鹧磕头。
传彪眼中敌意没有消散,他挥动着纸锤,一对不大的眼睛盯着葛鹧,天真地问道:“你真的是父亲的朋友吗?”
葛鹧伸出砂锅大的手拍了拍传彪的肩头,笑道:“不错,那是十几年前的故事了,那时还没有你,也没有你的母亲。我和你的父亲一起为姜家打擂台。你的父亲很厉害,既能炼气又能炼体,在擂台上大杀四方,着实威风的很。”
传彪的眼睛里露出小星星来,在他幼小的心灵之中,自己的父亲形象更加威猛了,他伸出小手,拉住葛鹧的大手,脸上放下防备,露出七八岁孩童该有的天真,摇晃着葛鹧的胳膊,仰着头祈求道:“葛叔叔,葛叔叔,请您讲讲我父亲的故事吧。”
葛鹧长叹一声,来到葡萄藤下,坐在凳子上,把玩着两柄纸锤,开始给传彪讲述当年的故事,当年关于姜家一彪三虎的故事。
“你父亲身高七尺有余,穿着锁子甲,手使两柄四十斤重的蒜头骨朵,两柄巨锤合在一起便是八十斤。炼体炼气双修,堪称绝世之才,踏步之间仿佛大地都在颤抖,深受霹雳城百姓的喜爱,所有人都说你父亲是了不起的好汉!他的戴一顶朱红盔,穿一领绛红袍,塔一双火焰靴,背背一个巨型包裹,手中明晃晃两柄柳叶刀,正是三清山大当家,绿林号称“小祝融”的欧阳轩…”
传彪耳听得擂台之上的父亲和坏人拼死搏杀,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聚精会神地听着葛鹧讲述自己父亲的传奇往事,手中全是汗水,替擂台上的父亲着急,加油。
那娇小妇人在一旁掩面而泣,独自离开准备饭菜去了。
夕阳西下,娇小妇人特意准备了六菜两汤,用来款待葛鹧的到来,传恩刚听完葛鹧讲述父亲的往事,满脸的疲惫和兴奋,拉着母亲的手给母亲讲述自己父亲的往事。尤其是今天的饭菜尤其丰盛,有了平时很少有的鸡鸭鱼肉
,传恩很兴奋,吃了很多。
娇小妇人仍然十分紧张,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葛鹧说这话,所说的都是曾经的往事。
说了一阵,葛鹧画风一转,说道:“嫂子,当年一彪迎娶嫂子,我还在混乱冰域闯荡,无缘参加婚礼,现在想起还十分地后悔。”
那娇小妇人突然昂起头,眼神之中有疑惑闪过,随后又低下头,幽幽地说道:“葛盟主,我们当年见过面的。”
葛鹧大奇,满脸疑惑地问道:“嫂子,我们何时见过面?”
此时传彪已经睡去,娇小妇人将传彪揽入怀中,拍打着儿子的后背,让他在自己怀中熟睡,仰起头,满脸的怀念,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妾身名叫冰柳魅,并非良家之女,被父母卖到了青凰楼,自幼经陈老鸨调教,成了一名清倌人,准备卖给别人做妾。只因当年姜太公买了我和义妹怜奴儿献给叔叔,让我们姐妹侍奉公子。可是叔叔清高,看不上我们姐妹,将我们姐妹轰了出去。”
葛鹧闻言老脸一红,当年因为这件事,还被小公子姜一航嘲笑了一番。
冰柳魅继续说道:“后来叔叔帮助姜家保住了霹雳城擂台的名额,姜家主大喜,将我们姐妹俩送到阳河县你的府中,被您写信给老令公将我们姐妹送了回来,后来就被姜家主养在府中准备送人。我们当家的去姜府赴宴,无意之间看到了妾身,就向姜家主讨要了奴家,原本以为是做妾,没有想到当家的说他曾为奴,我曾为清倌人,两人正相配。我就嫁给了当家的,成了柳府的少奶奶。”
“原本柳家在霹雳城混得风声水起,奈何,六年前当家的得了伤寒不幸病故,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留下人世间。我们孤儿寡母没有收入,只得辞退了家奴家丁,靠着当家的留下的钱财过活,我就盼着抚养着传彪长大成人,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葛鹧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是非曲折,听冰柳魅讲完,长叹道:“一彪是一位好兄长,也对我不薄,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带传彪来到星隐城观山盟。我愿意收传彪为徒,您就在山中抚养传彪长大,衣食住行都由观山盟提供,也不枉兄长传我《三山炼火体》之谊。”
冰柳魅愣住了,她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盯着葛鹧看了好几眼,又看了一眼怀中熟睡的传彪,心一横,叹息道:“一切全凭叔叔做主。”
葛鹧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里寻思恐怕这位嫂夫人是想歪了,他不便解释,鞠躬行礼,转身踏空而去,只留下冰柳魅望着天空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