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据北方的满清和才收复江南的大明都做好了长期对抗的准备,双方都意识到,自己没有一口吞下对方的实力。
时间在有些人眼里过的很慢,在有些人眼里过的很快。
种种迹象表明,湖广将成为隆武二年南北争夺的焦点。
这里有一半属于南明,另一半被满清占领。相比江南反剃发令的众志成城,这里的反清浪潮因为何腾蛟在湖北的战败慢慢平息下去。
湖广虽然比不上江南富庶,但两湖周边肥沃的平原能给江北提供最紧缺的粮食。勒克德浑的在湖广挫败明军,是清廷在江南战败后唯一的好消息,也让北京城内的多尔衮松了口气。
湖广西连四川,南接山西。
盘踞在江西的金声桓和占领四川的吴三桂都是汉人,以现在南明实行的策略,只要清廷稍显不支之势,这两人反正投明毫不奇怪。若不是隆武帝没有给金声桓江西提督的职务,金声桓只怕已经投靠南明。
湖广实际已经成为满清的生命线,翟哲看出来这一点,多尔衮也看出来这一点。
柳随风之前自愿去说降金声桓,但被翟哲拒绝。其实在南明朝廷中,除了黄道周外,他和郑芝龙明确反对朝廷任命金声桓为江西提督,才让隆武帝的招降的诏书没有发出去。
战争不过是朝堂争斗的延续,翟哲和郑氏联盟后,他们不再需要一个能与自己平起平坐的盟友。
更何况,如果金声桓反正了,郑芝龙还有什么借口进入广东?以郑氏的行事方式,他们绝不会参与北伐之战。郑芝龙连富庶的江南都不屑一顾,更何况大明穷苦的北方。他只要广东,因为他的根基在海上。
江南大营车水马龙。
江南各地的粮食,杭州和宁绍新铸造的兵甲和火器,走水路从运河运送到镇江地界。义军分批领取装备,战前的气氛的烘托到极致。
平虏将军府的兵马一分为二,一部在镇江,一部在苏州。
从正月到二月,再从二月到三月。
这两个月中,翟哲整顿军制,把江南兵马划分为十五个万人队正军,再命每县另外招收三千到五千人的府兵不等。正兵为募兵,闲时操练,战时出征。府兵则只在农闲进行操练,维护地方安全。正军除领取军饷外,每人可免除家中二十亩田地的田赋。府兵的饷金只有正兵的三成,不享受免除田赋的优待。
这些举措渐渐实施下去,他可以不依靠文人控制江南。府兵既可以成为正兵的补充,也可以为他控制各县提供便利。
柳树发芽了,迎春花开了。
大军还在长江边,朱聿键不敢寂寞,下旨前来询问,也有些军中将领按捺不住前来请战。
江南能应用与北伐的兵马不多,如王之仁的两万水军是指望不上的。张名振在鲁王退位后意志消沉,对北伐的兴趣不大。真正对北伐热情高涨的多是来自北方的将领,如来自天雄军李志安和元启洲,最早追随翟哲的左若、逢勤等人,还有阎应元。
翟哲也很着急,江南的大军就想一张拉满的弓,这一箭已到了必须要射出的时候了。
半个月前,郑芝龙亲自督施福和郑鸿逵率四万兵马出福建从衢州府进入赣南,汇合桂军和粤军,在江西汇集了十万大军,正在朝吉安行进。
清廷的兵马正在向湖广集结,清廷张天禄率军扼守安庆,阻止方国安军逆流而上的道路。
为了确保江南的安全,翟哲此次抽调往湖广的兵马不能超过六万人,方国安还要驻守芜湖和池州在,也只能再出一万兵。七万大军攻湖广,还是有些单薄。要知道何腾蛟在湖南还有近二十万的大军,最终还是铩羽而归。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翟哲的眼睛在盯着山西。
他在期待着那里发生些什么,但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顺利。
只有真的发生了才算是发生了,姜镶先降大顺,再降满清,那个人对大明没什么感情。卢象升被杨嗣昌和高起潜陷害至死,翟哲要尽量避免重蹈覆辙。他认姜镶为义兄,但那不过是大明官场生存的手段,那个兄长在他心中的地位远比不萧之言的,姜镶也没真把他当做兄弟看。
如果,他此刻率军进入湖广,以这场战役的重要性,到危急时吴三桂必然会暂时舍弃四川,率军顺江东下。他没有把握在湖广获胜,甚至可以说失败的可能性更大,何腾蛟是指望不上的。
所以他派金小鼎北上,那是他最看好的亲兵,他不知道金小鼎已经身陷囹圄。
金小鼎正在督抚营的大牢里,姜镶没能把他救出来。清廷宣大总督耿淳接到汇报后,丢下收集粮草的事务,快马加鞭回到大同,亲自升堂审问。
一连审问了两天,上了几遍夹棍,打昏过去再被冷水浇醒,金小鼎翻来覆去就是拿几句话。
“你是翟哲的亲兵吗?”
“不错!”
“你为何来山西?”
“救大将军的家人南下!”
“为何来大同?”
“只是来逛逛!”
他承认自己的翟哲的亲兵,他承认自己护送翟堂及家人南下,但他就是不提范永斗和姜镶的名字。
姜镶听衙役给自己叙述耿淳一遍遍的给金小鼎上刑,他确实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的骨头这么硬。
金小鼎的被捕对山西所有的人都是一种折磨,包括宣大总督耿淳。他宁愿就这样把金小鼎处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他无法装睡不醒。
有些事不用说的那么明白,更何况金小鼎有意无意在给耿淳暗示。姜镶和范永斗,他不敢不信,因为这两人都是平虏将军翟哲的旧交。
山西是个火药桶!耿淳意识到了,所以他的密奏已经送往京城。
王义被姜镶软禁在兵营中,每天在为金小鼎祈祷。他是暗营的副统领,但大将军亲兵卫的表现让他汗颜。金小鼎的目的已经达到,无论姜镶反不反,清廷绝不敢对山西掉以轻心,而姜镶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这一切本该顺理成章,只是金小鼎的被捕让整个事件加速运转。
大同镇处于一种剑拔弩张中,姜镶不敢再孤身面见耿淳,耿淳也坐卧不安。
过了三四日,督抚营中传出留言,金小鼎已经承认与大同总兵姜镶勾结,正在密谋反清。消息是弓辰散布出来的,他只盼望姜镶尽快起兵,把金小鼎从大牢中救出来。
军中流言不绝,有不少将士本就对清廷不满。有好几个亲信将领信以为真,找到姜镶,询问何时起兵。
清廷正在准备湖广会战,八旗兵马调动频繁,斥候把四周的消息送到大同城。心里有鬼时,看见什么都觉得是在针对自己,姜镶被架在火炉上烤了三日,自觉得逃不过这一劫,心一横,去见王义。他担心清廷兵马布置好了,他就像铁锅中王八,再没有逃生的机会。
王义被关押了七八天,一见到姜镶就乞求他起兵把金小鼎救出来。
姜镶示意让他住口,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决定起兵,你回去告之翟将军,莫要食言。”
王义惊喜交加,“如此太好了!”
金小鼎的计划成功了。
三月十七日,大同城夜半火起,姜镶起兵反清。
耿淳睡觉都半睁着眼睛,姜镶的兵营一有动静,他立刻如惊弓之鸟率督抚营逃出大同城。弓辰出卖了金小鼎,怕姜镶不分青红皂白杀了他,也跟随耿淳逃出大同。
雷岩谦在镇城卫起兵呼应。
明军杀入牢狱,把奄奄一息的金小鼎救出来,姜镶找来大同城最有名的中医治疗。瘦弱的青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大夫连夜熬药,喝了点汤药后,精神稍微好点。
王义着急返回江南传递消息。次日天明,临行前他来看望金小鼎。
两人相视而笑,王义笑了一阵,眼中掉出几滴泪来。
“我暂时是走不了了,回去告知大将军,我不辱使命!”金小鼎身体虚弱,说话的声音细微。他很辛苦,也很高兴。
王义点头告辞离去。
大同城的街道上比昨日要热闹点,兵丁正在张榜安民,维持秩序。
昨夜城内并没发生激烈的战斗,得知耿淳逃走后,姜镶亲自率兵追赶。明军在阳高卫击溃耿淳的督抚营,耿淳只带百骑逃向京师。弓辰被逼无奈,只能陪同耿淳同行。现在除了金小鼎开口,否则他是百口莫辩,而且偏偏这件事又不能让姜镶知道。
姜镶在大同起兵点燃了山西这座火药桶。各地士卒百姓以割辫为信号,四天内,明军收复大同府几县,山西多个县城起兵响应。
大同城头重新树立大明的旗帜,姜镶把耿淳前些日子筹备的军粮收入大同府,全力准备防守清虏的进攻。
王义没到江南,消息先传播到江南。
翟哲督左若、李志安、元启洲、陈虎威、文林柱和杨守壮,共六万兵马乘舟逆水而上,方国安率军在池州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