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驰骋,招摆的大旗上金色的“明”字在阳光下反射刺眼的光芒。
汝阳城就在正前方,萧之言在道边驻马,抬千里镜看城头。
他神态轻松,问:“李将军猜,汝阳城要战吗?”
“不知”李定国的答案木然。
“城头还挂着鞑子的旗帜,且过去看看究竟”萧之言催马跟上行进中的中军,他两个手指夹着千里镜,动作舒展。
这一路,除了在许州城下动了刀兵外,沿途州县望风而降。郾城、西平和上蔡等城见到明军旗帜后立刻开门求降
不知在汝阳城下会如何。
一万多骑兵在汝阳北城外集结,一团团黑色的铠甲,如一团团飞起又落地聚集的老鸦,肃穆的杀意压迫的城头守军喘不过气来。
一骑飞驰到北城门外高呼:“大明王师至此,汝阳城还不速速开门求降,尔等绑缚女真人打开城门求降,可立功受赏,若敢负隅顽抗,城破日守军诛杀九族。”
城头一声炮响,冒出一缕白烟,铁球轰入护城河,发出“哗啦”一声响,激出一大片水花。
喊叫明军信使吓了一跳,匆匆拨马而回。
炮声让李定国的心往下一沉,从外看汝阳城比南阳城还要坚固,如果守军不降,他们这两万骑兵没有办法。
“这是河南最南的府城,收复了汝阳后,我们就可以返回专心对付勒克德浑了”
他不想再来一场南阳攻城战,时机不允许他们在这里耽误太长的时间。
萧之言听见城头炮响,也收敛起脸上的笑意……
正在此时,东城门方向传出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物件爆炸了,老练的炮手能听出来那是火炮炸膛的声音。
那边传来游骑兵杂乱惊喜的呼声:“东城门开了”
李定国耳尖,听见遥远的东城楼上有喊杀声。
白文选指向中军方向一面旗帜说:“将军,萧帅命我们去东城门。”
李定国往那边瞥了一眼,藏青色旗帜斜指向东方。果然如此,他催马高呼:“走”
两千骑兵从本阵疾驰而出,奔向汝阳东城门方向。
宽厚的东城门开了一条缝,门楼里铳声如闷雷,又像在箱子里点燃炮仗。
白文选长长的戚刀举在半空中,催马直扑门下。头顶的城楼上响起一阵杂乱的铳声,好像有铅子贴面飞过去。
战马在城门前减速,两个兵士下马拉开城门,白文选催马杀进去。门楼里乱哄哄一片,他不分敌我,挥刀便砍,凡是挡在路上的守军被明军骑兵冲撞过后,非死即伤。
一个守在城墙处的汉子着急高呼:“胳膊扎着黄巾的自己人。”
白文选扭头,见已有十几个扎有黄巾的义士倒在血泊中。乱军中哪里能分辨清楚,先夺下城门最重要。
李定国随后催马进城,见城门已在掌握之中,心中一块大石才算落了地。他朝那个汉子吩咐∶“召集你的人不要乱跑,城内交给我们了”
有骑兵在门口朝本阵打旗号,半刻钟后,方玄初率大队骑兵跟上来,李定国这才率部扑向府衙。
骑兵四处追杀有反抗意图的守军,有见机者脱下兵服,扔掉武器,躲入家中才逃过一劫。
半个时辰不到,明军完全控制汝阳。
萧之言骑白马,在五千骑兵的护送下进入城内。
与在前几座城池举措相同,明军四处张贴布告安民,同时强制城内所有男人剪去辫子。方玄初把投降的守军押到城外,城内举事的义军前去辨认,凡是确认有与明军为敌的,就地斩首。
至此,河南南部全部收复。
胜利来得如此容易,萧之言简直不敢相信。现在看来,虽然在南阳城外受了些磨难,一切都是值得的。
明军午时入城,未时,方玄初带三百多颗首级入城,到府衙向萧之言复命。
府衙前整整齐齐站立了一排刚刚被抓过来的本地乡老,见过来的士卒征袍上血迹斑斑,个个战战兢兢。
萧之言本想从这些人中挑选一个出来暂时管理汝阳,见方玄初过来,召他入府说:“方总兵,随我在往南走这一遭,不虚此行吧”
方玄初行礼:“萧将军英明”
首级无需一个个清数,他禀告斩杀人数后告退。为防止守军反复,守军要暂时放在城外,明军离开时还要把那些人全部带走,方玄初军要驻扎在城外监视守军。
回到大营后,他疾书一封送往汉中,把在河南征战见闻告之镇西王,让吴三桂早作决断。眼下天下还是个大战场,与其让夏允彝盯着,不如找准机会立功,给摄政王增添些好印象。朝廷免除江北各地赋税,深得民心,随着河南大半重归大明,他彻底替吴三桂认命。
收复河南最南端的汝阳后,这支骑兵面临下一步进军方向的选择,是继续南下进入淮西,还是踏上归途重攻洛阳
大将军府给萧之言的命令是收复河南全境。淮西属于南直隶,按照大将军制定的计划,这里本该是李来亨攻下庐州后下一个目标。
萧之言一路顺风顺水,十分过瘾,当年在草原打劫也没这么畅快过。两日安抚汝阳民心后,他召集部将议事。
方玄初现在已完全改变了主意,进言道:“太祖皇陵就在眼前,淮西百姓多念大明,这等大功劳将军怎能放过。
萧之言确认心动,否则就不会召集部将议事了。收复太祖皇陵的功劳和影响,要愿意超过一府一县的城池。
萧之言看向李定国,他子所以率军南下,正是因为听了李定国的劝告。
李定国抹不开,出列道:“眼下确实是兵进凤阳的好机会,以河南这几座城池看,清虏没有下决心守御河南。但凤阳城池坚固,如果守军不降,我军全是骑兵,没有办法。”
方玄初不满道:“如果凤阳望风而降呢?”
“可能性极小”李定国没有给方玄初留情面,“李来亨将军围困庐州十几日没有攻下,凤阳是庐州的后盾,如果凤阳兵无力,庐州府只怕早就无心恋战了。”
“而且……,大将军府军令命萧将军收复河南,要朝朝凤阳进军,需向大将军请示,得大将军准许后方可。”
车风附和道:“正是如此”
萧之言咬牙道∶“汝阳离淮扬不远,我立刻派信使前去请命。”
收复皇陵的诱惑太大了,被翟哲从南京贬到荆州后,他心中已经认命朱家天下已走到尽头。但想起明太祖的皇陵就在眼前,他仍然有想去拜谒的冲动。
军中将士都有预感,北伐势成时,即是摄政王登上皇位时。
萧之言上阵杀敌欢实,对此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但肯定不是欣喜。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与军中诸将格格不入,就连义子许义阳也对摄政王登上皇位充满憧憬。
但在他心中,翟哲永远都是那个在张家口收留他的晋商公子。他可以与他并肩御敌,可以与他把酒言欢,甚至可以为他去死,但总觉得那个年轻的公子登上皇位是如此的不真实。
翟哲连卢公赠给他的腰刀都赐予自己了,他知道从前那柄腰刀对翟哲有多重要。
他送出了这柄刀,也是为了在心里摆脱卢公吧
帐中诸将没人猜出萧之言的心思,因为普天之下只有一个萧之言,大明的摄政王只有一个这样奇特的朋友。
李定国想起远在南阳的许义阳,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将军,大将军府已经有了安排,再请命只怕有些不妥,若清兵真在凤阳严密布防,我等拿了军令,又不能靠骑兵破城,会很尴尬。”
车风沉声道:“大将军府军令是从全局考虑,我等在这里等待太久,别耽误了北边的战事。”
军令啊萧之言犹豫道:“还有什么比收复皇陵更振奋人心的事情吗?”
李定国迷惑了,身为一军统帅怎么能如此随意做决断。虽然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只有与君王亲密无间的人才敢那么做吧。
他对萧之言与摄政王曾经的关系有所耳闻,但萧之言被贬荆州难道不是一记警告吗?南京城里的那场风波,换做任何一个人,不被处斩,也会被闲置。
他劝道:“有,北京城的十三皇陵,天子死社稷,才是我大明北伐最终的目标啊。”太祖皇陵真不算什么,他十六岁时,便随义父攻破了凤阳,挖走了太祖皇陵中所有的宝贝,那里只有一具冢中朽骨。
车风劝道:“河南战场牵制陕西,左将军还被阿济格压制在甘州呢,耽误不起啊。”
提及左若,萧之言才收敛自己那一缕虚妄的念想。
“好,大军明日返回郏县,我会派信使向摄政王请命,若摄政王准许,我再率军南下”
李定国暗自松了口气。萧之言的每个决定都关系到军中武将的命运,他才投入大明不久,还没立下什么显然的功劳,如果被糊里糊涂牵入一场违抗军令的风波,那才真是倒霉透顶。
方玄初还想再劝,见车风怒目相视,最终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