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一年十二月中旬赣东南某山区。
一连几天的阴雨天气,让温度降至零度。一阵阵细雨在寒风的裹挟下,漫天洒落,刺骨的寒意让人忍不住咒骂着天气的恶劣。
砍柴岭营部三连临时驻地一间毛竹房内,已经昏迷三天的孙邦良,在连长陈进的注视下,终于睁开了双目。
“呼。”看到孙邦良睁开的双目,紧绷着脸的陈进,轻松口气之余,瞪着孙邦良说:“你个泥娃子,你还知道醒过来啊,你要再不醒来,老子他吗都要给你买棺材板去了。”
睁开双目的孙邦良双目迟疑的看了眼一身旧式**服装的陈进,愣神之余,目光的余晖扫过竹屋内的摆设后,他惊异的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首先眼前这个身穿**军服的男子,他肯定不认识,其次屋内的陈旧摆设,那些岁月留下的痕迹,显然不是人为摆弄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记得自己明明已经拉响了手雷,与把一伙基地分子同归于尽了。
就在他迟疑着眼前一切变化之时,脑袋突然传来一阵疼痛感,让他不得不闭上了双目,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之中,随之涌出一段记忆。
“邦良,是不是伤口又疼了?”陈进见孙邦良表情痛苦,忙关切的追问了起来。
好一会功夫,缓过神来的孙邦良才有气无力的回:“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嗯,没事就好,我去叫炊事班给你准备点吃的,你先休息下啊。”陈进一脸关切的点点头,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待陈进走后,从脑海中接收到的信息,让他获悉自己现在叫孙邦良,赣省广昌人,三个月前被强征进了孙连仲的二十六路军,分配在二十七师当兵。
现在他所在的部队驻扎在宁都的石上,距离宁都城有数十里山路,距离石上的团部也有二十里路程。
通过脑海中的记忆,孙邦良总算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大难不死,从现代社会回到了民国时代。
作为一名多年服役的特种兵王,孙邦良经历无数次生死,而他向往的也恰恰就是这样军旅生活,以前一直遗憾无法大规模的进行军事作战,但是这一次的重生,却不由让他看到了一线希望。
前世他少年从军,并未婚娶,家中父母健在,而且还有两个弟弟,这次执行军务身死,虽然父母难免伤心难过,但想来他的抚恤金不会少,也足够父母养老了,也算是了却了一点心事,唯一遗憾的就是无法侍奉双亲跟前。
躺在在病榻上整理了下脑海中的思绪,孙邦良也明白了自己受伤的经过,原来自己在上月前的战斗中,就救过连长陈进的命,四天前陈进带他上山打猎,遭遇群狼,亏得孙邦良冒死带着他跳下山崖,才得以逃脱。
接二连三的救命之恩,自是让陈进对孙邦良十分感激,这个纯朴的西北汉子,在心里已经默默的把孙邦良当做了自己的生死兄弟。
孙邦良昏迷的三天三夜里,他至始至终照顾左右,直到孙邦良刚才醒来为止。
整理完脑海中的凌乱记忆,孙邦良豁然一惊,因为他脑海中的记忆告诉他,如今已经是一九三一年的十二月份,而作为一个军人,孙邦良对军史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根据脑海中后世的记忆,他清晰的记得在今年的十二月份,他所在的二十六路军,发生了震惊国内的‘宁都起义’。
作为一名现代军人,孙邦良自是希望加入红军队伍,为饱经战乱的华夏崛起而战,眼下他虽然是**二十六路军的士兵,但要是跟随起义部队走,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为了红军。
想到马上就可以加入红军,孙邦良心潮不由一阵激动。
“来,我让炊事班给你煮的野鸡汤粥,赶紧喝了。”陈进端着一个食盆,看了眼气色不错的孙邦良,一脸笑容的说道。
“连长,今天是什么日子?”虽然孙邦良的记忆告诉他,现今应该是一九三一年的十二月中旬,但他为了确定,还是追问道。
“今天十二月十五日啊,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怎么想家啦?”陈进笑着回了句,接着道:“我要记得不错,你家就在隔壁的广昌吧,到时要是没有什么战事,老子放你假回去团圆如何?”
“十二月十五日?”孙邦良看了看窗外已经黄昏的天色,忍不住再次问道。
“是啊?有什么问题哟?”陈进是典型的西北人,个头高大,脸色黝黑,今年应该是二十七岁,说起话来一口的西北口音。
孙邦良迟疑道:“连长,这几天咱们没接到什么命令吗?”
“你小子问题怎么这么多,赶紧吃饭。”陈进不满的回了一句,接着回道:“咱们营部在砍柴岭驻扎一个月了,哪来个命令哟,再说马上就要过年了,红匪也缩回根据地休整过年去了,你就安心养伤便是。”
“砍柴岭?”孙邦良终于意识到那里不对了,以前他看过宁都起义的一些资料,依稀记得驻扎在宁都的二十六路军,只有驻扎在石上砍柴岭的七十九旅一个团因为路途遥远,没有来得及参加起义。
虽然他不记得起义究竟是那一天,但绝对是在这几天当中,而现在他们连却一点消息都没接到,显然是要错过起义的机会了。
想到就要与红军擦肩而过,孙邦良也只得暗叹一声,埋头喝起碗中的鸡汤米粥,寻思着下一步究竟该怎么走。
此时的孙邦良不知道的是,就在今天晚上,宁都的二十六路军一万七千部队起义加入了红军。
当消息传到砍柴岭时,已经是十七日的深夜,得知大部队加入了红军,而驻守在石上的团部人马,昨天已经逃奔宜黄而去。
一时之间砍柴岭的营地顿时的乱了起来,营长冯岗立即召集陈进等几个连长连夜召开会议。
经过一番激烈争论,营长冯岗决定天亮后率部往广昌方向撤退,前去投奔驻守在广昌的**六路军的第五师。
从陈进口中获悉了这个消息的孙邦良,虽然有心离开,但因腿伤和后背伤势未愈,只得在陈进安排的担架队抬送下,与次日黎明跟随部队,踏上前往广昌的路途。
由于担心红军追击,全营人马从砍柴岭退至广昌头陂境内,比平时行军多走了大半天,抵达之时,已经是十九日晚上十一点。
孙邦良所在的三连二排担架队走的慢,与前锋的一连相差了两里路,泥泞的山路之上,负责抬送孙邦良的军士走的十分辛苦,但孙邦良几次要求下来,都被二排长徐忠发拦了下来。
眼看夜色中的头陂城镇在望之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担架上的孙邦良与二排的战士一个激灵,纷纷缩下了身子。
紧接着连长陈进率领三排的战士退了下来,边跑边喊道:“弟兄们快撤,镇上的守军认为我们是来诈降的赤匪,不但不开城门,还开枪对我们进行了扫射,一连和二连都有兄弟牺牲了。”
听到陈进喊话,三排的战士立刻抬起孙邦良,就往来路没命的跑了起来。
一夜疯跑下来,部队早已经远离头陂,脱离了战场,来到了广昌南部的白水山区。
黎明时分,陈进清点了一下人数,赫然发现全连一百三十人,只剩下八十九人。
副连长与其它士兵掉队失踪,全连八十九人丢盔弃甲的好不狼狈。
连队在白水南岸的密林歇脚功夫,二连的副连长谢尚平带着四五十个士兵和排长李松也赶了上来。
虽然仅仅过去一个黑夜,这会两个连队残存的士兵见面,都显得颇为激动,纷纷挤在一起,寒暄着劫后余生的心情。
短暂的寒暄过后,陈进和谢尚平都不得不面对现实,那就是下一步怎么走。在两个连领导以及四个排长,很快聚到了一起商议了起来。
结果商议了大半个时辰,却没有得出半点结论,有人说去投奔红军,有人回宜黄找总指挥(二十六路军总指挥孙连仲当时并不在赣省),也有人说上山当土匪去。
陈进虽然是连长,但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事,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后只得烦躁的宣布散会。
孙邦良在陈进开会的时候,也在寻思着未来的对策,在他看来,眼下前去投奔红军,不说找不找得到,就算找到,红军审核那一关,就会要了他们这些人一层皮。
同样回宜黄也不是出路,毕竟这里去宜黄山高路远的,到处都是**和红军的部队,一不小心就会像昨天晚上一样,被当成来路不明的部队直接给剿灭。
至于当土匪,那更不是出路,尤其是对孙邦良这样受过军事思想熏陶的人来说,再说一旦当了土匪,以后就算加入红军,光这劣迹就会让他丧失了未来。
思来想去的孙邦良,觉得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跳出广昌,往闽赣山区寻找发展空间,壮大自己,这样将来无论是加入红军,还是自保都有回旋之地。
心中做出决定的孙邦良,眼见一脸发愁朝自己走来的陈进,遂主动开口道:“连长,商议的怎么样了?”
“唉,没结果。对了,这一夜奔波,伤势没事吧?”走近孙邦良的陈进,见他脸色不太好,忙关心的问道。
“连长,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咱们应该先行离开此地,待寻到安全之所,在考虑下一步计划。”孙邦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对了,你是本地人,你说说看,我们现在该往那边走?”陈进想到孙邦良就是广昌人,顿时眼前一亮。
“连长,这里是白水,再往南走就是塘坊,那里属于深山老林地区,与闽西的建宁连接,易守难攻,我认为咱们应该先往那边去,把部队正编一下,凝聚起人心再做打算。”孙邦良指了指自己的位置,然后又指了下南方的山林把自己的思路说了出来。
“嗯,你说的有道理,现在咱们是有家不能归,有路没地走,只能先活下来,再做打算。”陈进寻思之下,随之点点头,召集各排把自己的命令下达了下去。
二连的谢尚平见陈进已经下命令,也只得表示同意,两个残存连队,共一百三十四人,收拾起行装,朝着塘坊方向开始前行。
原本以为可以跟随宁都部队加入红军的孙邦良,因为身上的伤势,就这样阴差阳错的被人抬着走上了他转战赣东南、闽西北的血战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