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好痛,每一次呼吸都感觉撕心裂肺,不管小洛如何努力都无法让自己清醒些,眼皮沉得如同铅铸,她已再没有力气抬起它了,最后映入她眼帘的是锦袍人劈面而来,闪着寒光的剑锋,不知是恐惧还是疼痛,她的身体猛然一颤。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异样,抱着她极速躲避的手臂收的更紧,一把温柔地声音透过耳边兵刃森寒的风声,传到她耳内:“不用怕,有我在,他再不能伤你了!”不知为何,他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听后小洛胸口强提着的气一松,意识陷入了困厄中。
‘不能就这样结束了,还不知道娘的情况,一定不能就这样死掉……’她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挣扎。
每次当她以为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时,总能感觉到一副坚实的臂膀紧紧抱着她,让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同那个世界脱离,当她时而挣扎着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也总是一副陌生却温暖的面孔,温和地看着她笑。
可是那抹投进心里的温暖笑脸却总是被笼罩在一股血腥气中,小洛想问他是谁,她母亲怎么样了,可言语对于目前的她来说成了一件太吃力的事,每次她还来不及吐出一个完整的字便又沉入黑沉的虚无中。
不知何时她身周开始渐渐有了一些微弱的光,模模糊糊呈现出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好冷啊!透骨蚀髓的寒气不断地侵入小洛单薄的身躯,四周冷清清空茫一片。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一抹明亮的身影穿透迷蒙的灰色,聘聘婷婷向小洛走近。她止住哭泣抬头循着脚步声望去,只见一位长裙逶迤、雅艳绝世的女子向她走来。女人走近她低下身子淡淡地盯着她。
小洛觉得这个女人好面熟,她聚精会神地盯着她看,突然恍然想起,这不是母亲视如珍宝的那副画上的美人吗!虽然她穿的不是画中那套衣裙,可确实是画中人没错。“你是谁?”小洛问她。
她嫣然一笑,向小洛伸出手,作势想要抱她。“姑娘!姑娘!你醒醒……”一抹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一瞬间,那些努力回避的惊心一幕幕,重又浮现在小洛脑海里,她望着四周空荡荡无边的灰色,嘤嘤哭了起来。
泪眼婆娑中那女人微笑的脸竟有些诡异,小洛一惊推开她。不,我不能跟你走,我还不知道娘怎么样了,我要回去。小洛无声地冲她咆哮着。然而女人并不肯轻易放过她,抓着她的手更紧了,紧的小洛开始害怕,极力想要挣脱。
一双坚实的臂膀自身后环住了她的肩,一副宽阔温暖的胸膛贴近小洛的后背。“不用怕,有我在!”小洛寻声回头对上一双如水般荡漾着波光的眸子,一只手拂过她的面颊,轻易地带走了冰冷的泪水,取而代之留在面上的是那掌心的温度。
终于有了一丝温暖,如同即将冻死之人突然找到了一丛火种,她毫不犹豫地就抓住了他。他没有躲避,只是看着她温暖地笑着“不要哭了,我带你离开这儿。”就像她第一次盯住他的眼睛时,他所说的,她莫名的就无比坚定的相信了,又向那副怀抱里更深的靠进去,在那里她终于可以舒展她的身体了。
女人愤怒不甘地瞪视着他们,身影逐渐向后退去,渐渐消失在一片空茫之中。
‘啾啾’是鸟鸣吗?她微启眼帘,强烈的白光瞬间占据了她干涩的视线火辣辣地痛,她赶紧抬起手遮住眼睛,等待不适感渐渐褪去。
清风遐迩、馥郁芬芳,还有雨后新泥的润泽,一切仿佛又回到小洛以往无数个醒来的清晨,她像做了一场悠远而沉重的梦。
随着不适感逐渐消退,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轻纱帷幔随着甘澈的秋风浮高垂低,纱帐后雕梁玉柱、乌石铺地。不,这里不是那个简陋的小屋,一切都不是梦,是永远也无法挽回的事实。念及此,一块巨石轰然砸在了小洛的心上,她痛彻心扉无力地闭上眼帘,她需要时间静静地去适应这种痛,直到那颗心被愧疚和孤独折磨到麻木,因为她还需要活下去,坚强冷静的活下去。
好像跟她作对似的那只鸟还在不停的叫,吵得小洛不得清净越来越心烦,为什么它就是不肯飞走或者停下来!她欲起身去驱赶,一股无力感骤然袭上来压垮了她的身体,伴随着胸口撕裂的疼,她咬着牙闷哼了一声,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她不想在陌生的地方显露她的软弱,也不容许自己再有一丝一毫的软弱,而且纵使她羸弱作态,还有谁会怜惜她。
她向床边翻了个身,惨白的手指轻轻撩起纱幔的一角循着鸟鸣声望去,敞开的朱窗外回廊的凭栏下挂着一个金丝鸟笼,一位与小洛年龄相仿的女孩正拿着一支带叶的嫩枝逗弄着笼里毛色娇嫩的黄莺。
秋日明朗的阳光在女孩身侧交织,更衬得她肤色纯洁、身型纤巧,回廊外院子里的玉兰树枝繁叶茂,湿润的叶片反射着微光,黄黄绿绿间如金玉交错。缠绵床榻的她不禁感叹:好一副秋晨怡趣的景致!心头那份沉甸甸的分量也因这闲适的景色卸去了不少。
秋日的风微重,挂在风口的鸟笼本就摇摆不定,加上女孩不遗余力的挑逗,那只小莺时不时在笼子里扑闪着翅膀左躲右闪,总也找不到一处长久的落脚处,处境甚为狼狈堪怜,但是被关在笼中的它又无计可施,只得用不停的“啾啾”鸣叫表达它的抗争。
小洛看得于心不忍,忍不住出声阻止道:“别再逗它了。”声音暗哑地厉害,喉咙干涩地厉害,忍不住咳起来。
廊下的女孩闻声回眸,看到错开的幔帐缝隙间面色苍白的小洛正眯着眼睛看着她,她先是一愣,继而惊喜莫名的奔进屋中,奔至小洛的床榻边,无比欢快地嚷道:“姑娘你醒了,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十来日了,我一直都担心你会醒不过来……”话到这儿,她蓦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忙改口道“姑娘莫怪,我是太高兴了才会口不择言。”
小洛看着她稚嫩的面颊因为感觉自己说错了话微微有些红润,加上那副丝毫不掩饰惊喜莫名的无害笑容,一派天真无邪、毫无心机的模样。“水!”她弱弱地吐出一个字,就又咳了起来,那个字听起来更像是一声叹息。
不知女孩是听清了她的吩咐,还是见她确实咳得厉害,急忙奔至桌边为她倒了一杯茶,扶起她说:“茶凉了,姑娘小饮一口润润喉就好了,千万不要都喝下去呀。”
小洛哪里还顾得上茶凉不凉,接过茶杯一仰头全部灌了下去,这时身体里隐藏的巨大干渴方才冒出头来,她将茶杯复又递回给女孩,“我还要喝!”终于可以好好地说句话了。
女孩接过茶杯皱着眉瞪了小洛一眼,责怪道:“我不是说了吗叫你润润喉就好,你怎么都喝了。”语气微愠,隐含着担忧,“你知不知道你不饮不食多少天了,肠胃怎么受的住这冰凉的茶水。这些天主人一直都在为你的身体担忧,若是再因为我侍候的不周出个差错,我该怎么向主人交代。”
女孩的后半句话让小洛突然联想起那晚那个冰冷残酷的声音‘本来是用不着我们动手的,现在倒好不但与那群黑衣人起了正面冲突,还逃了一个,回去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主人交代……’现在的小洛对‘主人’两个字相当敏感,一把抓住正欲起身的女孩,冷冷地问道:“你的主人是谁?”
女孩对小洛神态的突然转变一时有些不能适应,在她凶狠地注视下向后挪了挪,抽出了被她抓在手里的袖角,“我的主人能是谁,当然是救了你性命的人。”
“救我性命!”小洛冷笑道,若是她记得没错那群杀死她母亲的人也不想她死,“为什么要救我?”
“救人还需要理由吗?”女孩不屑地看着小洛问。
“不需要吗?”小洛反问,“为什么一个陌生人的性命会被你们看重呢!”
“理由我是不知道,我只是个丫鬟没有资格问,也没顾上问。”女孩被问得生气了,声音也高了起来,“我只知道主人带你回来时也只剩半条命了,为了救你还差点赔上一条右臂,我只知道他不顾自己的伤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大夫说你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你知不知道我家主人舞剑作画具是一流,更是写的一手好字,没了右手就等于扼杀了他的一身才学。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将你的性命看得如此重要。”女孩越说越生气,眼内聚集起一抹水汽,毫不遮掩的心痛,“不如我叫他来你自己问他吧。”说完愤然起身,就欲离去。
随着她的话,小洛记起了月下那双如水温柔的眼眸,记起了梦中那副温暖的胸膛。梦中的那个怀抱真的只是梦吗,也许那时真的是他就陪在自己身边。“对不起!”弱弱地荡出口,小洛的声音里早已有了哽咽,“是我多疑了!一夜之间遭遇了太多变故,忍不住胡思乱想,请你体谅,别怪我。”
女孩步伐微顿,僵硬挺直的背渐渐缓和下来,重重叹了口气道:“虽然不知道姑娘遭遇了怎样的不幸,不过既然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你也不要想太多,安心在这里养伤,也不枉主人救你一场。”转而走向桌边,提起桌上的紫泥竹型茶壶,“我去重新给你煮壶热茶来。”
听着女孩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过了一会儿,另外一个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走进了院子,踏过砾石路向小洛的房门走来,石子间碰擦出细小清脆的声音,脚步踏进了回廊悦耳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形的压力。小洛即渴望他走进来,又怕他进来,她渴望能待在他身边的安心,但是想起女孩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又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是该先询问他的伤势以示关心,还是该先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就在小洛踌躇不定之时,门外的声音停住了,他似乎也在踌躇着该不该走进来。许是想到她此刻还卧病在床,他这样走进她的房间多有不便,所以那双脚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转而走向回廊深处。
他站在回廊里玉兰树前背对着窗,挺拔的身姿、硬朗的背,风吹拂着玉兰树的叶子和他用青色长带随意拢起的长发。
“你醒了!”他的声音浑厚而温柔,就像那夜他的眼神。
“嗯!”小洛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她可不是什么养在深闺、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竟然也会扭捏着说不出话,当初在集市上叫卖的大嗓门呢!
“你觉得怎么样?身上的伤还疼吗?”
不知为何小洛总觉得他的每一句话都说的很犹豫、很挣扎,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弄得她本就纷乱的心绪,更增添了几分紧张。“我很好,你不用担心了,放心吧。你……,你的……”
最想说的一句话还未说出口,他就接口道:“没事就好,你好好歇着吧,有什么需要就吩咐雀儿好了,”小洛想他说的应该是刚才那个女孩,“我会吩咐大夫定期来给你复检的。我走了,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说走他真的转身就走,那清朗的背影转瞬就从窗前消失了,砾石路又吱吱呀呀的一阵响。
小洛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没出息,什么时候学会了千金小姐们的那些扭捏作态,该说的话一句都没来得及说,甚至连声谢谢都没说。转而又开始责怪他,为什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一点也不在乎她吗,甚至都没有正眼看她一眼。(未完待续)